出差日期已定，周二晚上从S市出发A市，按照规划，提前两天整理行李。
一大早，李慕泽就开始翻箱倒柜，每次出门他都非常讲究，生活用品和衣物缺一不可，一点也不像个独自居住多年的单身汉。
他从柜子里翻出大号行李箱，敞开放在地板，将他和褚辰的东西全部叠的规整放在一起，褚辰就在旁边看着，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
外面的天色昏暗，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吸引了褚辰的注意力。他挪开停留在李慕泽身上许久的视线，而后看向外面，心底泛起一股难言的烦躁与不安，随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点，脑海拼凑的记忆碎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呆呆，你看什么呢？”李慕泽直起腰好奇问一嘴，将整理完毕的行李箱推到墙角，指着说，“想起来什么再往里添，暂时这样。”
褚辰回神，应道：“嗯，好的。”
李慕泽走过来抱住他，轻抚他的脊背，“居然下雨了，今天不去公司，在家办公。”
“太好了。”褚辰眼底浮现惊喜，回抱对方的腰。
褚辰今天的状态不对，思维总打飘。李慕泽知道，他不喜欢雨天，每次遇见阴雨绵绵的天气褚辰都窝在卧室里睡觉或者是看着窗户发呆，就连画画也提起不起兴致，甚至每到夜晚会头痛。
原本计划是空出两天时间专门陪伴褚辰，可惜褚源的一通电话打乱了李慕泽的计划。
“李总，奶奶要见你。”
蔺奶奶要见人，李慕泽肯定不能找借口推脱，何况他一直想正式拜访褚辰的长辈。
外面飘着小雨，冷风吹得也凉。他放心不下褚辰，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把褚辰带在身边。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厚实的风衣套在褚辰身上，他自己倒是穿得正式，西装革履，非常难得。
褚辰被他搂在怀里往外走，不解问：“哥，去哪里？”
“去医院。”李慕泽轻声应道。
褚辰以为是要帮萧靖取药，“哦”了一声便没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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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门外。
褚源修长的身影立在窗前，双手揣进兜里，满目深沉地看着外面。
没一会儿，助理便领着人从电梯口的方向走过来。
“李总，”褚源露出笑容，上前两步迎接，“抱歉，临时让你来医院。”
李慕泽表示无所谓，直接问：“蔺奶奶没事吧？”
褚源神色一变，叹口气：“年龄大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什么意思大家都懂。
李慕泽安慰似地点下头，说：“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褚源做个手势让助理开门，“当然可以，奶奶一直在等你。”末了，看眼李慕泽的身后，好奇问，“小五没来吗？”
李慕泽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回复说：“他头疼，老毛病了，有医生陪着他。”
没再多问，褚源帮李慕泽拉开病房的门。
室内光线昏沉，窗帘紧闭，再加上雨天，导致白天也透不进多少亮光。
李慕泽径直走进来，首先看到茶几上面摆放的一盘鲜花，鲜艳夺目，灿烂耀眼，与他怀里的君子兰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是长寿花。”
房间内有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
李慕泽闻声望去，瞧见斜对面的病床上倚靠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穿着白色的衬衣，面色泛黄，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但眼里的精明不减。
不用介绍也知道是谁，李慕泽往前迈一步，毕恭毕敬地打招呼：“蔺奶奶，您好。”
蔺奶奶扫他一眼，脸上没有表情，指了指病床边的座椅，“过来坐。”
“谢谢。”李慕泽道谢，先是把君子兰找个合适的位置放好，然后依言落座。
蔺奶奶或多或少是有一点惊讶的，一般的年轻小伙见了她都非常紧张，多年以来的商业经验让她练就成一张严肃的面孔，褚家做事十几年的佣人到现在还不敢与她对视，不过眼前这位年轻人倒是给了她一点惊喜，自然而然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李慕泽不卑不亢，礼貌待人，眼底有敬意但没有恐惧，看上去神态自若，并没有感觉到见家长的窘迫之色。
“你叫李慕泽，对吧。”蔺奶奶主动开口询问。
“是，”李慕泽应道，“木子李，羡慕的慕，恩泽的泽。”
蔺奶奶好奇：“有什么意义吗？”
李慕泽勾唇浅笑：“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我老爸找算命大师花一千块钱取的名字，据说是可以保平安，还能发大财。”
蔺奶奶被他一本正经的描述逗笑了，调侃道：“二十几年前，一千块可不是小数目。”
“没错，我父亲两个月的工资，全部搭在我身上。”李慕泽笑盈盈地附和。
几句玩笑话，气氛轻松不少，两人言归正传。
蔺奶奶长叹一口气，嘴边笑容淡了些，不过眼底是少见的暖意：“小五有孕，我已经知道了。”
“对不起，孩子是我的。”李慕泽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总之是先道歉。
蔺奶奶眉梢动了动，觉得他更有趣了，故作严肃的模样开口：“我一把年纪了，说话不喜欢绕弯子，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你的家庭背景我调查的很清楚，你以前做过什么或者是现在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我也不是一个老古董，只要你家世清白人品好，小五喜欢你，我就没有意见。”
最开始，蔺奶奶以为李慕泽接近小五是有目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观察，李慕泽对小五确实很上心，何况俩人都有了孩子，能让小五心甘情愿给他生孩子的男人，那一定是非常优秀的。
李慕泽确实很优秀，长相出类拔萃，从小到大成绩好，还是世界冠军，性格顾家不爱玩，这种稳重又有头脑的年轻人不可多见。
仔细考量一番，蔺奶奶对这个孙婿是越来越满意了。
李慕泽暗暗绷着的一口气松了，来之前还以为要面临多大的挑战，看来是他想多了。他问：“蔺奶奶，您要见小五吗？”
蔺奶奶很想说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有些哀伤地摇头：“不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是算了吧。”
“您很好。”李慕泽实话实说。
蔺岚与同龄的老人做比较，确实属于保养很好的一类。
可惜她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轻声说：“我上周被检查出肝癌晚期，没有几个月可以活了，我只是放心不下小五，他自从得知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性格变得愈发孤僻，还好是遇见了你，我很希望你能让他敞开心扉接受真正的自己，他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孩子，不该为自己的体质感到自卑。”
李慕泽在听到“肝癌”两字的时候，喉咙一涩。刚才在病房门外遇见褚源，他便已经猜到蔺奶奶生病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竟让他生出某种空落落的愧疚感，眼前这位老人，除去女强人的标签，也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奶奶罢了。
对于生死，蔺奶奶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忧愁，反而对她来讲是一种解脱，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褚家的子孙，还有非常遗憾的一点，那就是....
她看着李慕泽，悠悠叹息：“我可能等不到我的曾孙出世了。”
“会的，”李慕泽忍不住按住老人的手背，用自己的温度传递一点关怀，“褚辰会想起您，也会让您看到他的孩子。”
蔺奶奶却笑着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只是希望能在我有生之年还小五和褚家一个真相，这样我也能安心闭眼。”
褚家的事，李慕泽不好做评价，到现在还没办法确定幕后主使是谁，证据只有司钊，而这位褚家二管家只为两人服务，想撬开这人的嘴难度系数很大。
“我生病的事，不要告诉小五，我不想他担心，先让他安心治疗，”蔺奶奶提到褚辰时总带有一点刻意的偏心，“现在除了携炜，只有你和小源知道，我希望你能替我这个老太婆保守秘密。”
隔着空气，李慕泽都能感受到老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悲伤，那是对生活的无奈和病魔的无力，他抿着唇，点头答应。
同一时间，外面的雨停了，天边露出一点暖阳。
褚辰心情霎时好了许多，沉闷感消失，打发走身边跟着的保镖迫不及待地来高级病房找人。
李慕泽和蔺奶奶还在里面谈话，门口有人守着，没有命令褚辰也进不去。
他有些无聊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一手托腮，坐姿随意懒惰，看着窗外的眼睛半眯，陷入怔神。
只要分开一会儿，他就会想念李慕泽，想念对方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他谈恋这样的味道。
正自胡思乱想，电梯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褚辰闻声望去，见到一个男人迈大步朝这边走来，越走越近，模样也愈发清晰。
这个男人的脸，长相平凡但眼眸是熟悉的暖意和溺宠，最近在他梦里经常出现。
他缓缓站起身，紧盯着走过来的男人，表情由疑惑渐变成惊讶，一大波记忆涌现眼前。
男人也看到了他，脸上的惊讶并不比他少，甚至比他更夸张。
褚辰微微启唇，反应变得很迟钝，思维像生锈的铁链一样，不确定地唤一声：“大哥？”
“小五！”
褚傲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他一番，欣喜又夹杂着关心，“小源说你失忆了，你还记得我？”
“你真的是.....大哥？”褚辰的脑袋嗡嗡地响，没有抗拒眼前男人的接近，但还是不太确定。
这个男人在他梦里的时候，从大男孩变成一个暖人的大哥哥，可现实中，男人眼尾的鱼尾纹代表着年纪，比梦里的大哥要年长许多。
“小五，我回来了，我是你大哥，褚傲。”
褚傲自报家门，眸中闪烁着思念与温柔的光芒，他忍不住伸手把人搂进怀里，直到怀里的温度真实，他忐忑不安的一颗心才慢慢静下来。
得知弟弟出事，他马不停蹄地从M国赶回国内，回来以后才发现，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褚辰失忆的人。思及此处，他眼神暗淡了一些。
“褚傲....”褚辰低低默念一遍，思绪像是麻线一样纠缠成团。突然被人拥入怀里，第一反应并不是抗拒，也没有过多的不适感，有的只是熟悉。
小的时候，大哥总是这样抱他，护着他，最疼他。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为什么，他们之间慢慢疏远了呢？
想到这里，褚辰忽然觉得很不自在，动了动胳膊想挣开，“大哥，我....”
褚傲赶忙关心问：“怎么了？”
病房的门骤然被人从里侧推开，李慕泽恰巧在这个时候走出来，打断褚辰和褚傲的交谈。
四目相对，褚傲放开弟弟，定眼与李慕泽互相打量。
李慕泽维持了多年的淡然假面出现一丝裂痕，疑问从脑海中涌现，这种异样的情绪刚从眼眶浮出，很快就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毕竟他是遇事泰然处之的李大神，乱吃飞醋并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哥，你聊完了？”褚辰回过头，见到是他，立刻露出笑容。
这真是惊讶到褚傲，原来褚辰会笑，笑得还那么好看。
李慕泽收回落在褚傲身上的目光，转而去看褚辰，轻点头：“嗯，聊完了。”
老管家也在这时候走出病房，见到褚傲并不惊讶，颔首道：“大少爷，老夫人要见您。”
褚傲温和一笑，最后看眼褚辰，抬脚走进病房。
等人进去以后，褚辰才想起来介绍，扯着李慕泽的衣袖，小声说：“他是我大哥。”
李慕泽偏了下头，压低的声线听着有些绷紧，问道：“你记得他？”
“我....”褚辰欲言又止，“记得小时候。”
褚傲回来了，司钊侍奉的恩人。
李慕泽心情微妙，长睫遮挡住了头顶的荧光，投射下的阴影虚化了他眼里患有的冷漠，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了一阵，他没再多言，搂着褚辰离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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