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援本以为让王阎很执着的电影会是带着香江风的动作电影大制作,可当看到封皮上《原君》两字,就顿住了。

  接着往下看,发现这部电影全片贯穿了一个思想:讽刺。

  故事从民国追溯到至今,男主原君是个制烟厂的少爷,素日里喝酒玩乐,跋扈骄纵,无所事事。他与未婚妻蒙小姐青梅竹马,而蒙小姐是留学归来的洋学生。

  后来制烟厂被霸占,父母兄长亲人惨死在敌人刀下,原君从纨绔少爷变得一无所有,正好仇家借此依附上敌人,四处追杀他,因他与朋友赌输还穿着旗袍,逃窜途中误入了百乐门,为了活命,他一个男人出尽洋相扮女人。

  从自私自利的大家公子到低微卑劣的舞女,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原君在歌厅时遇到个商人,商人可以说是原君能抓住的唯一的光,他教了原君洋文,说当前形势,畅谈他为国的抱负和理想,至此原君感觉自己重新活过一回。

  后来,商人让他去常来的敌人那窃取情报,许他事成,便带他离开,去一个没有战火硝烟的桃花源。原君对此深信不疑,于是他就开始接近敌人,凭借着雌雄莫辩的美貌在他们之间混的如鱼得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获取了重要的信息。

  商人如约将原君接走,可却将他养在一处闲置的院子里,便了无音讯。几年后,敌人像落汤鸡一样打哪来滚哪去,而原君却永远也等不到他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等待他的却是叛徒走狗罪名。

  那群带着武器的人,是商人带来的,商人自始自终都在欺骗他。

  没人知道他曾做过好事。

  原君被关了十年,出狱后,他已经老了,而世道又变了。

  他一身的病,一身的伤,曾经燃烧过的热血早被冻成一坨坨冰。

  他走上了行乞的道路,因为长得瘦小,别人偶尔施舍,有次遇上了位妇人,此人正是商人的妻子,他捡到她的钱包,却被误以为是小偷,逃跑途中他被打断了一条腿。

  回到破庙中他奄奄一息,绝望之际穿上了包袱里曾经穿过的旗袍,跳了河。

  有人打捞上来他浮肿的尸体。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声,“是他啊,他是个小偷!”

  一语定音,尘缘皆了。

  阮援看完之后,眼睛发酸,他只道,“为什么拍这个啊?”

  “没有什么,就是想拍。”王阎已经吸了好几根烟了,他清清暗哑的嗓子,半晌才说,“原君存在过。”

  在那个年代,原君的确存在过。

  那么这个年代又有多少原君呢?

  阮援叹了口气,“那你有什么打算?”

  王阎斩钉截铁道,“借钱拍。”

  “差多少?”

  王阎不吭声。

  阮援又问了一遍,他才说,“两千。”

  70年时一万元可以说是相当于一百万元。

  而现在也不会缩水太少,两千元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多万。

  阮援虽然想帮忙,可也心疼钱啊,现在猴子不在了,他也没精力搞生意,手里这点钱完全是只出不进,他还想着到时候办个厂子,再在广城买个房一家人安顿下来。

  但一想到自从登上前往上城的火车,系统页面上王阎的任务进度条就缓缓上升,也就说明那彩蛋很快就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

  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咬了咬牙“我只能借你一千!”

  王阎听到这话,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你哪来这么多钱!”

  “你甭管这些,你就说你拍不拍,拍这钱就借你,利息也就免了。”阮援一脸肉痛“我们也就这一个月时间,你得快点,我娘等着我们回家过年!”

  “拍,拍!”王阎拍掌惊喜道,过后又迟疑了下,“你放心,只要我倒腾出钱,一定还你,拍戏一天二十,也不会断了你。”

  阮援挥挥手,有点生无可恋“算了,工钱就算了,我借你一千你再给我六百,没啥意义。”

  王阎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阮援,你这份信任和情谊我记在心里了,以后有好事,我指定忘不了你。”

  阮援想了想,决定走走任务线,按照的主神任务台词,带着感情念道,“我觉得不久的将来你将会是最优秀的导演,你很有毅力,不服输,有才华,虽然咱们相识的短暂,但是我相信你能走好这条路,也能成为我们这些热爱电影的人的指路灯,好好做下去吧,你一定会成功的!”

  王阎动了动唇,拍拍了阮援的肩膀,半晌才说出个谢谢。

  阮援看着进度条蹭蹭往蹿了三四十,心里也觉得挺值。

  ——

  电影正式开拍了。

  如果开拍前忽略王阎“咆哮帝”一样的喊这个,骂那个,阮援的心情能更好些。

  因为这部电影的特殊性再加上钱不够,群演也没有多少,这部剧有些街景是借另一个剧组的,这当然是王阎腆着脸求人家的。所以拍戏的进度很慢,王阎又是个急脾气,离的老远都能听到王阎的吼声。

  阮援几个蹲在地上吃烤地瓜,过了会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洋裙的女同志走了过来。

  这位饰演蒙小姐的女同志长得很高挑漂亮,就是这模样有点像,有点像……

  阮援还在那琢磨着呢,这女同志就笑了下,“不用猜了,我是王阎的亲姐姐,王丽。”

  阮援:“……”

  得,看来这是真穷。

  阮援赶紧擦擦手,伸出手,“您好,我是阮援。”

  “还好还好。”阮援讪讪笑了笑。

  阮援的第一场戏是飞扬跋扈的原君在百乐门玩乐时听到未婚妻回来了戏份。

  阮援已经换上了白色西装,脚踩着黑皮鞋,原本微卷的头发留长了些,刘海全部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窝深邃,唇角好似盛开着桃花似的笑。

  单单懒散的站在那里,指尖夹着未燃的烟,就有股老上城贵公子的气势了。

  引得片场的人频频侧目。

  又贵气又俊美。

  王阎打看阮援第一眼就不担心他的扮相,只是怕他性格和气,学不来原君前期那股无法无天的架势。

  这几天阮援已经背熟了剧本,他看王阎还是不放心,又道,“这样吧,王导,你别浪费胶片,你让我和丽姐来一场戏,如果不可以的话,我在好好琢磨 。”

  王阎道,也是,那就来吧。

  百乐门这布景准备的挺用心,虽然现在资源短缺,但也不知道王阎又求的哪路神仙,整一布景逼真又豪华。

  俩人演的正是蒙小姐闯进百乐门,痛斥原君堕落,纨绔,像见不得光的牵牛花一样攀附父辈而生这一幕。

  ——

  蒙小姐踩着粉白的高跟鞋闯进来了。

  她头发梳盘得高高的,穿着素色洋装,在全是高叉旗袍与西装之中十分格格不入,手腕穿着素白的手套,一手捧着厚大的书。

  还在嬉笑摇骰子的公子哥都愣住了。

  原君啪嗒将酒杯摔在桌上,二郎腿翘着,两只手搭在沙发上,衬衣开了大半,露出一片滑腻的皮肤。

  “我当是谁。”原君一双多情眼眯了眯“原是我那博学多才的未婚妻乐意回来了。”

  旁边的公子哥也跟着陪笑。

  蒙小姐冷着脸,扬着下巴道,“我今天是来退婚的!”

  这话一出,四处哗然。

  有一舞女捂着嘴,娇娇的说着一口吴侬软语,“哎呦,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留洋的小姐见识多,竟带咱们见识了一番自己上门退亲!”

  原君蛮力推开身边的舞女,一双眼睛如火如炬的盯着蒙小姐“你敢退婚!”

  蒙小姐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书砰的一下扔在茶桌上,倏地,酒杯酒瓶碎落了一地。

  她瞥了眼浓妆艳抹的舞女“你们目光短浅,井底之蛙我不和你们见识。”又冲向脖子已冒出青筋的原君。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蒙小姐一字一顿,“原君,你太堕落了,你是蚁虫,你在一点点啃噬你父辈的基业,你与你的朋友就是一群蚁虫,你们存在的意义都是在啃噬着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我与你们不一样,我会去传播西方思想,我会凭借自己的所见所闻拯救这个城市!”

  “至于这本书,”蒙小姐露出怜悯的表情“是我送你的,我希望你能清醒过来!”

  说着她转身就走。

  只听“哐当”一声,原君踢翻了酒桌,他气喘吁吁,像是被吹大的气球,好似马上就要膨胀至爆炸。

  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他。

  他一双眼睛泛着红血丝,每一条痕迹好似都有归属,宿醉,羞愧,不堪,恼怒,以及对蒙小姐那如梦一样的爱情。

  “你他娘的放屁!”

  还有耳濡目染的粗俗。

  ——

  “好!卡!”

  听到王阎的声音,阮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瘫在道具沙发上。

  王阎连掉在地上的大衣都不捡,直直朝阮援走去。而阮兰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也大步跟着跑过去。

  邱镇刚抬脚,忽然就发现不对。

  他低头,捡起王阎地上的军大衣,里面的口袋露出半张照片。

  邱镇轻轻抽出,眯了眯眼,然后攥紧在手心里。

  这面王阎和王丽对阮援的表现是又惊讶又惊艳,俩个人都觉得捡到宝了。

  “阮援真不错,你太让我惊喜了,现在看来下面的戏,我根本不用愁了!”

  “是啊。”王丽跟着附和,她眉眼虽然与王阎一般张扬,为人却是十分温和“阮援同志真的是很有天赋。”

  阮援被夸得险些不知道北,正想说什么,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茶缸。

  阮援顺着往上看,是意料之中的人。

  邱镇。

  阮援心里微甜,接过来喝了一口热水,擦擦汗对王阎说,“王导,我先出去走走,你们忙。”

  “好好好,咱们继续。”

  王阎又像打了十斤鸡血似的。

  阮援和邱镇进了更衣室。

  “我表现怎么样?”阮援眼里好像有细碎的星星,像是求大人表扬的小孩。

  “特别好。”邱镇笑着点点他的鼻尖。

  阮援去洗脸,邱镇就帮他把衣服准备好。

  俩人说了会剧情,邱镇慢条斯理的叠着衣服,故作无意道,“对了,你还没和我说过你和这个王导怎么认识的。”

  阮援害了一声,满嘴的嫌弃“我和你说哈……”

  砍掉旗袍梗其余的全说了,阮援转过头拿毛巾擦脸,小声道,“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特别怪!单单一面之缘,就三番五次来咱村里。”

  他想了想笑了,“行了,拍就拍了,别管这么多了。”

  阮援扔了毛巾,一下子跳倒邱镇身上,毛扎扎的头放到人家颈窝“哎,我还搭了不少钱呢,啧,上了贼船了。”后半句自然是吐槽系统的。

  ——

  这部戏虽然开门红,可是中间很不好拍,期间还有过别人匿名举报他们,好在王厂长表面冷漠到底是管他儿子的,也算是有惊无险的拍了半个月。

  拍完家道中落后,晚上准备回招待所的时候,王阎偷摸塞给他个包袱。

  小烟一掉,挤眉弄眼的“回去好好练练,我相信你行。”

  阮援:有点猥琐怎么回事?

  阮援当然知道包袱里是什么,打定主意今晚去阮兰屋里练,等练完再回屋睡觉。

  反正是不能让邱镇看到他穿旗袍。

  太,太羞耻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一进屋就得知已经和王丽玩熟了阮兰,早早地和王丽约好了去看电影。

  他被赶回来后,一开门就发现屋子有点不对劲了。

  他藏在床底下的包袱被拿到了桌子上。

  而邱镇正在拿着笔唰唰的写着东西。

  他蹑手蹑脚的走近包袱,手还没碰到,就听到啪嗒一声脆响,是邱镇扣钢笔盖的声音。

  “要穿吗?”邱镇转过头看他,眼神微沉“现在穿。”

  “穿什么?”阮援装傻,试图转移话题“你写什么呢,让我看看。”

  邱镇则推了本子,朝他走来,阮援撒丫子就想跑,哪成想被邱镇拦腰扛在肩上,然后轻轻的放在床上。

  “你怎么了邱镇!”阮援苦涩的为自己抗争,“你是不是发烧了啊,你干嘛啊你!”

  邱镇脸色明显不愉“明天是不是有穿旗袍的戏?”

  “那,那我也没有办法啊。”阮援觉得自己是实惨,他摇了摇邱镇的胳膊,“这不是剧情需要吗,我也不想穿。”

  邱镇曲指敲他脑门,“耍赖没用。”又顿了下,“我不想你穿。”

  在阮援心里当然是邱镇最重要其次再是艺术,他揉了揉那张面露委屈的脸,心里酸酸的,轻声道,“那,这个真是剧情啊,实在不行我就找王阎,换裙子也不是不行。”

  邱镇也是写作的,他知道剧情里旗袍的作用是什么,没了旗袍,这部戏多半也是垮掉了,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毁了这部电影。

  他说,“虽然不想你穿,可我不能不让你穿。”

  阮援亲亲他,“你不要这样说话,好可怜的样子。”

  “但是,”邱镇瓮声瓮气着,“但是得我给你选。”

  阮援咬咬牙,说,“行!”

  听到他答应,邱镇好像迅速恢复精神,一脸严肃的从包袱里挑出三件。

  指着第一件桃花粉高叉旗袍说,“试试这件。”

  阮援心想,难得啊,邱镇这么大方,竟然让他穿这么艳的衣服。

  阮援拿到手里还有点不好意思,“你背过身。”

  邱镇正人君子似的立马背过身。

  阮援现在身高已经快一米七八了,小时候营养不良骨架不大,肉倒是长了不少,尤其是他套倒臀部的时候,有点吃力。

  这套旗袍很挑人,肤色不是冷白的,会显得很黑,而穿在阮援身上却是刚刚好。

  阮援还在系着胸前的盘扣时,就感到一股力量把他抱起来。

  回头一看,正是装的挺像的邱·正人君子·镇。

  阮援本来旗袍就有点紧,整个人还被抱在怀里,不舒服极了。

  他拿手推那人巨石一样的胸膛,看见邱镇带笑的眼神,脸色微微泛红。

  “你放开我,不是说好了挑衣服嘛,还挑不挑了。”

  “挑啊。”邱镇嘴角微翘,眼神却很清明,话末一字一顿,“咱们一套一套的挑。”

  “别啊。”阮援红着脸挡着邱镇作乱的手,有点羞恼“你诓我,还说吃醋,明明是……”

  邱镇亲他秀长如白棉一般软的颈,不怀好意的问,“明明是什么?”

  “起来,起来嘛。”阮援受不住的推他。

  邱镇闷闷的笑,净装着冷意的扇形的眼睛这时暖得好似可以将冰雪融化。

  他说,“我真的吃醋,也真的想吃你。”

  阮援故作凶狠的呲牙,实则像是炸毛的奶猫“反了你了,还想吃我,我先咬死你!”

  ……

  三套衣服被邱镇挑完,阮援是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期间邱镇给他洗漱换衣,他都没有一点知觉。

  真的是只废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