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错长欢【完结】>第107章 谁心伤

  自长欢离开自在谷,林荀等人又等了两日才走,赶了五日路程,方回到江陵。

  辰宇作别后直接回了驿馆。

  林荀等人刚回到林府,杨延便说要找程允初算账,只是他还未出发,便收到京城来信。

  信是程允初写的,杨延看后便僵在了那里,沉声道,“阿影醒了...是南宫鼎给的药。”

  林荀难以置信,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半后,道,“当初你花了五年时间,都没有研制出解药唤醒她...怎么会...”

  杨延失落道,“这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信上还说,锁魂针也是南宫鼎给的...还说...说,他非常人...针取不出...”

  林荀不愿相信,将后面的内容继续读完,方失了神,跟着踉跄了一步,险些没有摔倒,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难以置信。

  杨延道,“还有一个法子...”

  “你是说,南宫鼎?”

  “嗯...这是唯一的路了...”

  同一日,另一个消息火速传遍了整个江湖--乌风堡大祭司半夜暴毙,有人说亲眼目睹了乌风堡上空有一条双翼黄龙盘旋升天。

  南宫鼎突如其来的死讯,打的杨延和林荀措手不及。

  关西明月楼,静园。

  寒灯独酌客,孤影伴梅香。

  雪如初,院依旧,人彷徨。似无不同,似全变了模样。

  满秋自送别长欢回来后,便见安错在门廊台阶席地而坐,盯着那株梅树出神。

  满秋道,“主子,此处寒凉,还是回屋吧。”

  安错无动于衷,淡淡道,“她...回去了?”

  “是。”

  “她...可有说什么?”

  满秋摇了摇头。

  一丝失落划过,安错黯然魂销,突然低了头,苦笑出声,泛红了眼眶。

  安错,你还想期盼什么?人,是你自己亲自赶走的,不是吗?!

  “主子,夜了--”

  安错冷冷打断道,“你也退下!”

  满秋颔首一礼,心内叹息一声,无奈从了命令,行出了院去。

  安错在廊下呆坐了一夜。她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个人,堵在心底,见了心痛,不见更痛。那感觉就像是,见或不见,都是错。

  翌日午后,锦绣园,东厢房。

  亲耳听到另一个暖手筒是为自己而做,荆九歌受宠若惊,层层暖意自冷艳的眉眼无意识地流出,似将那早已麻木的内心融解。

  荆九歌看向谢白棠,柔声道,“真的...是给我的?”

  “嗯...”谢白棠对着手中的粉色锦缎裁裁剪剪,突然抬首道,“你不会是嫌弃了我的针线活糟糕吧?”

  荆九歌鼻头酸涩,微微一笑,道,“怎么会?”

  “我记得,你以前说我的女工一塌糊涂...若哪一日做的东西可入了眼,你便把无忧谷那株百年梨树王上的梨子,都摘了送我...”

  荆九歌满眼柔情,道,“这你还记得....”

  “夸我的人太多,都记不得了...不过埋汰我的,也只有你...”谢白棠说着,嘴角微扬,似年少过往,历历在目。

  这一笑一语,彻底看呆了荆九歌,直到谢白棠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才回过神来。

  荆九歌耳根已红,狭长凤眸微垂,慌乱般拎起茶壶续杯,盖过了这一刻的窘迫。

  谢白棠穿着针线,不以为意道,“想什么呢?都走了神...”

  荆九歌定了定神,抬眼看向对面之人,缓缓道,“阿棠...谢存风之事,你可曾恨过我?”

  眼见粉色线头已穿透针孔,只差扯出便大功告成,谢白棠却突然垂了双手,顺了顺腿上的白狐皮,轻声道,“我为何要恨你?打渔翁溺死海上,狩猎徒亡命山林...三郎是江湖中人,以他的性子,我知道终有一日是要折在这个江湖上,只是没有料到那么快......”

  谢白棠落落寡欢,顿了顿又抬眼直视道,“再说,杀三郎的,是尹天明,不是你...”

  似那目光太过炽热,只需一眼便会灼伤了自己般,荆九歌微微侧首垂眸小心避开,也忙岔开了话题,道,“那...你何时知道...我来明月楼的?”

  “大婚后的第二年,一线牵出现的时候...我知道,这毒...一定出自你手。”谢白棠说着说着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荆九歌很是好奇。

  “突然想起你以前常说,你的梦想是要做所有会下毒的人中,武功最高的那个;在会武功的人中,下毒最厉害的那个...”

  荆九歌露出一抹苦笑,那个梦想,还未开始,便已被终结,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那时候,太年轻,以为江湖,便是自己想象中的江湖。”

  谢白棠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荆九歌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何止江湖,就连人,都不是你想想中的那样...“荆九歌目光如炬,看着谢白棠道,“而你以为的,你亲眼见的,亲耳听到的,甚至都不一定是事实.....”

  “那...包括你吗?”

  “阿棠,所有人都带着面具在活着...我...也不例外。”

  阿棠,就如同你以为你了解我,其实,也都是假象。我早已不是当初你认识的荆九歌了。

  谢白棠被那神情之中的无奈和悲伤深深触动,于是安慰道,“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间,本就如此...何必太过计较分明,给自己添堵...”

  “阿棠,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般,恬淡无争。

  荆九歌庆幸,幸而还有她,一直留在过往,没有改变。

  “经历了这么多事,失去了太多...其实,谁又能一成不变...只是有些事,想忘却忘不了...”谢白棠愣了神,想到了谢存风和暖暖,心内一痛,红了眼眶,可还是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只能埋在心底最深处而已...你只能掩了伤口,给自己找一个,值得活下去的理由...然后告诉自己,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其实,只有你自己知道,一切都变了,都再回不到从前了...”

  “阿棠......”荆九歌走近谢白棠身侧,跪在了地板上,而后轻轻将她拥抱入怀,喃喃道,“对不起...”

  除却谢白棠刚到明月楼的那晚,荆九歌抱着昏迷的她,守了一夜。这是第一次,在谢白棠清醒时,将她静静搂在怀中。

  谢白棠靠在荆九歌肩头,轻声道,“你知道吗?人若没了痛苦,只剩下那点卑微的幸福,天长日久都会忘记,原来,那便是幸福...”

  荆九歌眼角泪滴滑落,挤出笑来喃喃道,“我怎会不知...”

  当一个人,只剩痛苦时,那过往岁月中唯一残留的幸福,便是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

  荆九歌说完松开了谢白棠,似在欣赏最动人心魄的珍宝,双手缓缓抚摸上了那张萦绕在心中大半生,却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能见到的绝美脸庞,而后凑近,轻轻亲上了那双粉红薄唇。

  谢白棠从未料到此举,登时头皮发麻猛地推开了眼前人,从暖垫上起身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依旧跪坐之人,震惊万分,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俯视射下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像是被那个吻恶心到。

  荆九歌尽收眼底,却深深痛了心。那双冷艳凤眸,早已黯淡无神被泪水打湿。

  荆九歌看着谢白棠,突然颤抖着身子,满是无奈的浅笑出了声。

  爱了十八年,隐忍了十八年,最后换来的,只是这般的结果。

  荆九歌,自谢天晴死的那日,你明明已经决定了要将她永远藏在心里,为何偏偏今日没有忍住?!

  荆九歌,突然后悔万分,起身喃喃低语道,“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对不起...”说完,转身朝屋门走去。

  谢白棠泛起一丝心痛,道,“我想见小暖...”

  “好...我去安排...”荆九歌说完,开了屋门,踉跄着默默走开了。

  谢白棠呆呆落了座,却早已失了神。

  荆九歌出门后,吩咐了白青,而后带着白芍直接出了锦绣园,而后出了明月楼。

  当长欢被白青从后院带到前院东厢房时,便见到呆坐矮几边上的谢白棠,红着眼眶,面色沉重,似受了什么打击。

  “阿娘--”长欢唤了一声,而后慌忙蹲下身来,凑近道,“出了何事?是不是荆九歌欺负你了?”

  谢白棠这才回过神来,将长欢抱入怀中,低喃道,“小暖,怎么去了这么久?”说着,已潸然泪下。

  长欢强忍着背后的疼痛,不让自己现出异样,关切道,“出了何事?你告诉我--”

  谢白棠松开了长欢,看着她嘴角的伤,伸手轻轻抚摸,也岔开了话题,道,“怎么伤了?疼吗?”

  “昨日雪地路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不碍事...”长欢撒了谎,擦了擦谢白棠的眼泪,跟着红了眼,道,“阿娘,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楼小楼听闻下属来报,面上跟着动了怒,拎起屋内墙上悬挂的马鞭,跟着便来了锦绣园。

  长欢和谢白棠被楼小楼带来的小厮,拖拽到了院中。

  此时院内,积雪早已清理干净,露出潮湿的青灰板砖。

  白青见状,刚悄悄后退,便听楼小楼道,“白青,我向来不喜欢有人通风报信--”

  白青听罢,朝院门口望了一眼,却只得垂首站在了一旁。

  长欢质问道,“楼小楼,我们没有招你惹你,你想干什么?”

  楼小楼一身红衣,一手敲着马鞭,看向长欢讥笑道,“看不出来,你身板还挺硬朗,恢复的这么快...”

  谢白棠自身双臂被制,见长欢同样境况,斥责道,“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动她!”

  楼小楼听罢,转头道,“你不说,我也会找你算账的...谢白棠,能将我师父气跑,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本事?!”顿了顿又奸笑道,“我今日便替我师父,好好教教你规矩!既然她过得不舒心,我怎么能让你舒心,那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长欢怒吼道,“楼小楼,你敢?!”

  楼小楼耸耸肩道,“若是以前,我却是不敢,可是今日,谁让我做了这楼主之位...你说,我敢不敢?!”话语刚落,那马鞭已直直朝谢白棠身前打来。

  “不要!”长欢双目怒睁,一声惊呼,使尽全力却挣扎不脱,而后扭头朝拉着自己的那手猛地咬去,只见那小厮一吃痛松了手。

  谢白棠没有任何防备,生生受了一鞭,身前一痛,啊的一声痛呼出声。

  长欢手脚并用,疯了般挣扎开来,却是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直直挡在了谢白棠身前,摇头道,“我求你,放了我阿娘--”这种状况,即便长欢可以自己轻功逃脱,可没有任何把握,能将谢白棠带走。

  周边五六个护卫刚要上前,只见楼小楼微微抬手,那些人便退后了两步。

  楼小楼放下手,一脸玩味看向对面,道,“林小暖,求人,怎么也该有个求人的态度吧...你这算什么?”

  长欢想到杨延曾说,该示弱时要示弱,不丢人。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护住了想要护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思及此处,朝着楼下楼双膝下跪,直视道,“我求你...放了我阿娘...”

  谢白棠痛心疾首道,“小暖,阿娘就是被他打死了,也不要你求他...你起来--”说完,又抬首看着楼小楼,大义凛然道,“楼小楼,你若有本事,今日就打死我...反正,我也没有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阿娘...”长欢扭头,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楼小楼听罢,面露凶狠,道,“谢白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今日,我便替我师父报了当年被谢存风断手断脚之仇,又何妨!”

  “你说什么?”谢白棠难以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十七年前,谢存风挑断了我师父的手筋,还有双脚的脚筋...你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给谁看...”

  似是谢白棠的神情,惹怒了楼小楼,只见他突然扬鞭。

  长欢见状,再顾不得其他,猛然起身,毫不犹豫转身,看向谢白棠微微一笑,挡在了她身前。

  这一鞭子,力道十足。

  背后连带新伤旧痕,瞬时渗出了血来。只这一下,长欢差些痛晕过去。

  她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却还是踉跄着向前一步环住了谢白棠的腰身,选择将她护在身前。

  “阿娘...我会保护你的...别怕...”长欢低喃,刚说完,又是接连三鞭...

  每一下,便只有闷哼一声和微微颤抖的身子回应。

  “小暖--”谢白棠撕心裂肺的一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鞭子落在长欢的背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谢白棠,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却无能为力,这滋味,不好受吧...那你便知道每逢下雨天下雪天,我看到师父难受时的心情了....”

  楼小楼说完,又是一鞭下去,长欢轻咳了一声,鲜血顺着嘴角喷溅到了谢白棠肩头背上。

  当安错坐在地板上倚着床角眯眼打盹时,满秋气喘吁吁的进门晃醒她,着急道,“主子,楼主去了锦绣园,林小暖出事了...”

  安错听罢,瞬间清醒了过来,提气运功便朝东面的锦绣园奔去,顾不得走正门,越过西面的院墙,便冲了近前。

  当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长欢扭头,见到一个白色身影,徒手一把抓住了楼小楼的鞭子。

  “阿错--”长欢低呼出声。

  安错并未回头看她。

  “安错,你想造反吗?”

  “你明知我对你的楼主之位,没有兴趣...”

  “你真要护着她?”楼小楼伸手指向了长欢。

  安错冷冷道,“我说过,她是我的人...”这一语,斩钉截铁般干脆!

  楼小楼哼笑一声,歪了歪嘴角,道,“我怎么听说,昨晚,你赶她出来了?”

  安错面不改色,直视回去,淡淡道,“我让她回来养两天伤,怎么,这个也要和楼主大人报备一声吗?”

  楼小楼刚要上前一步,只见身侧的一个护卫凑近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楼小楼心有不甘,道,“这次,算你幸运...走...”说着带着护卫,离开了锦绣园。

  长欢颤抖着放开了谢白棠,额上早已沁出汗来,面色惨白,转过身来看着白衣背影,泪中含笑,柔声道,“阿错--”话语刚落,已不省人事。

  安错扭头登时变了神情,在谢白棠的惊呼声中,一把将长欢搂定,紧紧抱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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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洛神@稚川更晚了、、、请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