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乔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慌忙站起身来去拍身上的水渍。奈何越是慌就越是乱，隔着灰蓝色的针织毛衣，胸口处被氤氲出一片湿湿的印痕，勾勒出诱人的弧度，看得姚继明两眼发光：“这位是……”
老王想介绍，被秦于骁抢了先：“公司新来的助理不懂事，姚总多担待。”说着将围巾丢给她，顺带将她往后推了推，“出去买包烟。”
杨小乔赶忙将围巾围上，遮住胸前那一片风光，还没走出一步，姚继明却拽住她：“于总哪里话？怪我没把酒杯拿稳……小姐贵姓？”
杨小乔挣开他的手，看他的笑容相当猥琐，心下厌恶：“姓杨。姚总请稍等，我去给您买烟回来。”
“谁说我要抽烟了？”姚继明大腿一跨，身体往前一横，再次挡住去路，“我不抽烟，我只喝酒，不知可否邀请杨小姐喝一杯？”
他说完这话，五个跟班里的其中一个女的上前过来倒酒，喝茶的宽口玻璃杯子，满满两大杯，一杯递给姚继明，另一杯递给杨小乔。
杨小乔抿着嘴唇，也不动手接酒杯，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姚继明冷哼地笑，这样的女人，他见的多了，大庭广众之下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自以为大义凛然品德高尚，其实到了手心儿里都一个样。“怎么，杨小姐不肯赏脸？”他阴恻恻地笑。
秦于骁接过酒杯：“要让姚总扫兴了，杨助理不会喝酒，这样吧，由我代她喝，还请姚总宽宏大量，不跟咱一般见识。”
姚继明捂住杯子口，笑里藏刀：“于总是太看不起我。”抓住他的手将杯子拽了出来，重新递到杨小乔面前：“跟在于总身边，杨小姐也一定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不会这么不懂事儿。于总的大生意眼看就要谈成了，就差这杯助兴酒，怎么，杨小姐就这么忍心看着几千万的项目打水漂？”
这算什么？道德绑架？杨小乔看着面前这个五十大几、头顶寥寥无几的发福男人：“是不是我喝了这杯酒，姚总就会信守承诺和智越科技签合同？”
“当然。”姚继明看着她，像一个志在必得的猎人看一只无处可藏的兔子。
杨小乔想也没想，接过那杯高浓度茅台一口闷了。入喉辛辣，呛出了眼泪。
“好！”姚继明哈哈大笑，“杨小姐好魄力！”
金薇薇附和笑道：“老姚，你不厚道，竟然为难一个小姑娘，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千杯不醉？有这雅兴，不如跟王总和于总拼一场！”
“哦？我还有这雅号？”姚继明很高兴的样子，不过并不接金薇薇的话茬，而是大咧咧地揽住了杨小乔的肩膀，“年纪大了，拼不动了。我一见杨小姐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难道我们是前世有缘？”
老王陪着笑脸去分开他们，压低声音凑近他：“姚总，我都给您安排好了，就在里面的包间，长得俏身材好，保准您满意……”
姚继明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边儿去：“安排什么？我跟杨小姐一见如故，别打扰我们叙旧，”又一把抱住杨小乔，脑袋也不安分地往她脖子里靠过去：“杨小姐是要做凤凰的人，哪能一直委屈地待在麻雀窝里？不如跟我……”
杨小乔不擅饮酒，方才又灌得太猛，此时头脑昏沉，身体也软绵绵的，眼前的人重重叠影，话也虚虚浮浮听不清。眼看情势要失控，金薇薇脸色微变，要出言阻止，但见秦于骁眸光冷厉的像是要杀人一般，将手里杯中酒一饮而尽，下一刻已经顺手抄起一个空啤酒瓶子，照着姚继明的脑袋就敲了下去。
酒瓶子“嘭”的一声稀碎，姚继明愣在当空，头上强烈的钝痛感霎时袭来，伸手摸到一手的血，哇哇大叫起来：“秦于骁，你丫疯了吗？敢打老子！”
满屋子人都惊呆了，老王率先反应过来，飞起补上一脚，把姚继明踹了个狗吃屎，在姚继明那群跟班涌上来之前，掩护着秦于骁抱起杨小乔飞速撤出包厢。
一脚油门踩到底，老王把方向盘一打拐进岔口的小巷子里，手刹一拉，趴方向盘上就骂娘：“王八蛋的姚继明，狗逼玩意儿白瞎老子一瓶茅台！”
秦于骁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冷漠的语气好像他刚才不在场一样：“无非是预料的两种结果之一，没什么可气的。”
老王转过来靠在椅背上，笑着揶揄他：“你不生气？那干嘛还敲他一啤酒瓶子？”
“我是替你心疼茅台，特供品，典藏版。”
“得了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老王打了个酒嗝，“早就劝你别白费力气，姚继明这块狗骨头太恶心，不啃也罢！现在是彻底黄了，怎么样，这回该死心了吧？”
秦于骁看着肩膀上昏睡的杨小乔，黑沉的眸子闪过一丝既狠绝又怜惜的光，低低道：“死心了。”
老王推开门，迎面灌进来一捧冷风，吹去不少醉意。“我下去打车回去。你也喝了不少，叫个代驾吧，顺便把小杨送回去。”说完关上车门，摇摇晃晃地走了。
叫了代驾，一路回到南五环的公寓，秦于骁问了门口物业杨小乔所在的门牌号，在保安深深怀疑的目光中半扶半抱地将她扛上三楼，一打开房门，灯光唰的一声全亮，多米快乐地叫起来：“欢迎漂亮的小乔同学回家！”
秦于骁被这石破惊天的叫声吓一跳，认出那个会说话的怪物是个机器人，遂松了口气，先把杨小乔安置在床上，便又听见多米说：“小乔小乔，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危险？”接着似被按了什么按钮一样，随着“监控功能启动”的语音，多米的蓝眼睛出现扫视的光波，对着秦于骁上下扫了一遍，又大声叫起来：“糟糕，有不明身份的陌生人，小乔有危险！”赶在“报警功能启动”的语音落地前，秦于骁冲过去拔下它的开关。
从哪儿搞出这么一个聒噪的机器人！秦于骁把多米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莞尔一笑。
从前的杨小乔，可不就是这么聒噪么！不仅聒噪，还很张狂、蛮横、粘人、不识时务、死要面子，令他烦的要死，每每被她气得瞪眼睛，却又无可奈何。
他了解她的一切小性子，忍着她的一切臭脾气，容着她所有的强词夺理……他以为他们会这样过一辈子，越吵越起劲，越吵越蹬鼻子上脸，越吵越分不开，轰轰烈烈鸡飞狗跳，一辈子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过去了。
但谁能想到呢，曾以为坚不可摧的感情，也会在时间面前不堪一击。若时间能重来，再倒回五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被焦灼和浮躁充斥着的毕业季里，他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顾她的劝说，执意北上，一手把他们的感情推向覆灭……
不会，肯定不会了。事实上，他刚到帝都就后悔了。但当时那种情况，要走要留已由不得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意孤行，成了斩断他们深爱的屠刀，再想回头，已是时过境迁回天乏术。
陷入回忆里的人在伤春悲秋，沉睡中的杨小乔却很难受，撑起胳膊翻了个身，胃里一阵翻腾，趴床头就大口大口地呕了出来。
秦于骁给她递了杯水，她吐得流了眼泪，努力抬起沉如巨石的脑袋，隔着打湿的眼眶看他，盯了半晌，眉一拧：“于骁？”
太久太久，她已没这样称呼过他，心底霎时似被阳光洒遍，温温暖暖。他轻轻“嗯”了一声，扶她躺在床头，喂水给她喝。
一杯水一口气喝完，头还是晕的很，好在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不似刚才那么难受，便又滑到被窝里睡着了。
一夜好梦。
一睁眼就见有个人在餐桌前忙活，阳光从半掩的窗帘钻过来，打在那人肩头，如梦似幻，像是童话里的神。
有多久，没有这样心无杂念地看过他的背影了？……
虽然睡足了觉，酒醒后的头还是有点沉，依稀记得晚上吐了不少，下意识探头往地上看，但见隐约痕迹，已被清理干净了。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秦于骁转过头，看了看她，道：“换件衣服，过来吃饭吧。”
杨小乔这才意识到，身上的毛衣还是昨晚被酒打湿的那件，真是又气又窘，伸手捞过来一件卫衣，拉上隔断帘换上了。
清粥小菜，温馨精致，还有一碗她喜欢的银耳羹，杨小乔望一眼厨房，干干净净的，没被动过，秦于骁淡淡道：“外面买的。”
他才不想告诉她，为了这碗银耳羹，他一大早开车导航去了十公里以外的一家江苏菜的馆子，不惜厚着脸皮插队买回来的。买回来又怕凉了伤胃，放热水里一直温着。
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他不知道，只是想做，就这么做了。
相顾无言，唯有吃饭。银耳羹粘稠香甜，十分可口，杨小乔喝了几口，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昨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