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寅时四刻,玄武门。
李世民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坐于马上一眼就瞧见了伸长脖子望着的敬君弘。
李世民冲他点了点头, 敬君弘当即向一旁的吕世衡吩咐去将他们屯兵之处早早便藏好的甲胄取来。
等吩咐完后, 敬君弘拽过常何跑到李世民的马前, 他推了推常何:“方才你不是还担心得不得了吗, 坐立难安的,如今大王来了,我们也接到了侯将军和高治中处传来的消息,快, 就由你来给大王讲讲。”
常何被敬君弘推了出去, 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自武德七年被李世民调入长安后,他同李世民见面的机会其实算不得很多, 他心中仰慕着李世民,只是骤然被敬君弘这么点破了他担忧的心思, 毕竟是关乎生死的政变,显得他很没有信心一样, 常何不知晓这会不会让李世民感到不悦。
常何垂着脑袋磕绊道:“侯、侯将军那已是控制住了陛下,高治中也已经带着囚犯赶到了芳林门。”
“如今宫中的各个宫门都有我们的人把守, 一些弄不清楚状况的守卫禁军也都识趣地选择了旁观, 至于陛下泛舟的消息还捂得严严实实的, 绝对没有走漏半分。”
李世民被常何局促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他沉吟了片刻冲常何轻轻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等事成之后我带你去长安城中最好的一家做羊肉汤的铺子,当年在雀鼠谷当中军中只剩下了一只羊, 当日我瞧你是没有吃饱的。”
闻言常何眼眸亮了亮,他刚要说什么, 吕世衡已经带着些士卒将甲胄给运了出来,常何脚步一转上前帮忙,他一边帮着李世民为他身后的士卒分发甲胄一边欣喜地向李世民低声道:“都这么年过去了,大王居然还记得此事。”
李世民翻身下马接过常何递过来的甲胄:“为国效力之人,我何曾敢忘?”
长孙嘉卉看着眼前这一幕弯了弯眉眼,有着李世民这一句话起头,长孙嘉卉调转了马头,她扫过身前穿戴着甲胄的众人高声道:“诸位,如今突厥再次寇边,围困乌城,而陛下得知消息后却派出了齐王为主帅,张瑾与李艺为副手。”
温柔却又不失坚定的声音传入每个人耳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个挺直着脊背的女郎身上。
长孙嘉卉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意思,她扫了眼众人的反应转而语带悲愤道:“武德二年,齐王尽败晋阳人心,弃城逃跑,放任宋贼一路南下烧杀抢掳,齐王如此,又怎能挡得住突厥的铁骑?”
“武德八年,张瑾面对突厥全军覆没仅以身免,且张瑾年老,又如何能拦住突厥南下的步伐?”
“至于李艺,面对突厥从来都是能躲则躲,且他性情张扬跋扈,对手下士卒非打即骂,此人为将又如何能团结军心退敌突厥?”
“突厥图谋我朝之心已久,可如今朝中陛下被小人蒙蔽一意孤行!”
说到此处,长孙嘉卉停顿了片刻,她突然低低地笑了声语气中甚至带了些哽咽:“谁家没有耶娘子女,谁家没有兄弟姊妹,诸位今日一战是为我朝亦是为己。”
“清君侧除奸佞,诸位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忠义之士战死沙场,如此辛苦才换来天下太平,诸位难道想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消失吗?!”
“我虽为女子之身,却也愿意同秦王同我大唐同生死共存亡,尔等可愿意随我一道?!”
李世民看着身侧的长孙嘉卉,分明是如此严肃的场合,可是他却怎么也止不住唇角的笑意。
他瞧着长孙嘉卉坚毅的眉眼,瞧着士卒将领们坚定的神情,他的心不自觉软成一片。
从什么开始的,那个他初见时因为其父的死而偷偷啜泣着的小娘子,长到了如今这般耀眼又夺目的存在,他实在是与有荣焉,也实在是让他……为之倾倒。
李世民趋马至长孙嘉卉的身侧:“我走了,当心。”
长孙嘉卉笑容灿烂:“我等你的好消息。”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卯时初,东宫。
“这宫门开了,四弟,我们也该走了。”
李元吉却是皱着眉不发一言,或许是出于对危险的直觉也或许是出于对李世民的了解,就算在先前觉得李建成的那一番话有道理,可他依旧觉得不对,甚至是越到他们要出门的时刻越发不安。
李建成一面理了理衣袖一面随意扫了眼李元吉,他有些好笑道:“你这是在担心什么?”
李元吉下意识看向挂在墙上的角弓,他上前将其拿下:“张婕妤怎么一晚都没有来同大兄说些什么?”
李建成挑眉诧异道:“这没来不是件好事吗?说明公众并没有什么动静,而且张婕妤到底身处后宫,若没有紧急之事,她也不会特意再来跑一趟。”
说着李建成走到李元吉的身侧,瞧着他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角弓,李建成轻笑着伸手点了点弓弦:“宫中可不好带这种东西进去,只怕会让陛下不喜。”
李元吉感受着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脏,他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手中的弓:“我想带着入宫,如今局势紧张,还是需要带些利器防身的。”
“反正我们是陛下的儿子,陛下也不会用此事大惩你我,就算大兄不愿带,那我这个做四弟的便带着吧,若有意外我也可以保护大兄。”
他虽然摸不透李世民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可李建成也不得不防。
李建成转身不再看李元吉,可他心中却觉得好笑。
说是保护他,只怕是想着用这个来对付他吧?
只是可惜了,这角弓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这弦只怕是很难第一时间拉开。
李建成扯扯嘴角:“出发吧,今日之后我们便再也不用烦恼秦王了。”
李元吉的眸子暗了暗:““借大兄吉言了。”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卯时一刻,东海。
李渊沉默地坐在龙舟上,他朝外头岸边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是侯君集,他的身后是十余个披坚执锐的士卒。
李渊又看向了他对面的那艘龙舟,上头也是十余个兵丁,瞧着身上甲胄的样式应是隶属于轮值护卫甘露殿的禁军。
分明是该保护他的,可到如今却对他拔刀相向。
瞧着李渊面无表情的模样裴寂颤着声音道:“陛下……”
李渊却像是突然惊醒般,他好笑地看向裴寂:“到最后,也唯有你是同朕一起的。”
说着李渊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几个人:“陈叔达,萧瑀,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们这向来不对付的两个人如今居然站到了一处,你们同我说说,你们就真的这么喜欢我这个儿子?”
“我待你们也不薄吧?”
话落李渊突然点了点头,他此刻的神情似喜似悲:“也不怪你们喜欢他,在我称帝前我也是最喜欢这个儿子的。”
“性子好会说话又能打,我如何不喜欢呢?”
李渊喃喃着,他长叹了口气:“没想到终究还是我输了,我想着要他死,却不知道今日我还能不能活下来?”
陈叔达顿了顿:“陛下乃秦王君父,秦王必是不会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李渊闻言骤然笑出了声,他下意识提高了音调反问:“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不是全都做了吗?!”
“区区一个弑父我想他又如何做不出来,难不成你们还会为我争辩吗?!”
话到此处李渊讥笑一声:“只怕是迫不及待就要喜迎新天子了吧?”
“这便是陛下想错了。”
长孙无忌坐着条小舟悄无声息地靠近李渊所在的龙舟,却不料他刚刚捧着纸笔与玉玺来次便听到了李渊这么一番话。
他一边起身一边借着宇文士及的力道登上了龙舟,他先是低低同宇文士及道了声谢,随后将纸笔同玉玺一道放在一旁:“陛下可知道太子此次举荐齐王为帅是何目的?”
不等李渊回答,长孙无忌又自顾自道:“在践行宴上杀了秦王然后便进宫逼迫陛下交出皇位,其实同我们今日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同的,不过是谁下手快罢了。”
“若是照着太子的计策,我们大王早便可这么做了,可陛下有想过吗?二郎为何一直隐忍到了今日,为何隐忍到了陛下想要他自尽以证清白的今日?”
说着长孙无忌眸中闪过一丝讥讽:“今日这一切不都是陛下逼着二郎做出决定的吗?”
李渊深吸口气,他狠狠攥拳:“若知有今日,朕早该便在秦王一战擒二王后便直接鸩杀之的!”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那只怕这大唐立刻便要四分五裂了,陛下只怕会落得比今日更凄惨的下场。”
长孙无忌瞧着李渊胸膛剧烈起伏的模样,他轻笑出声:“二郎重情,可臣却也要问一问陛下可知晓陈高祖太子陈昌是怎么样的结局?”
李渊呼吸一滞,他死死抓着裴寂的胳膊,面色惨白:“你、你……”
宇文士及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场众人谁不知晓这陈昌是他堂兄坐上那个皇位后在回国途中落了水去的,这死的不明不白的。
他凑近长孙无忌低声道:“行了,莫要吓唬陛下了。”
长孙无忌愤愤瞪了李渊一眼:“等事情结束之后,二郎会派人来禀告最终结果的,到那时还望陛下配合。”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卯时二刻,临湖殿。
天光破晓,虽还是有些昏暗,却也勉强能看得清些了,此时尚早,耳边只有一些细碎的蚊虫声让人心烦。
李元吉的心骤然停跳了一拍,他突然勒停了马,听着马儿发出不耐烦的叫声,李元吉却只觉得越来越不安,他的右手下意识朝马侧挂着的角弓伸着:“大兄,事情不对,太安静了!”
“一路走来大兄可见过哪怕丝毫的巡视宫城的禁军?”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兄我们回去!”
李建成下意识也跟着勒了马,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中却是浮现出了一层真真切切的焦躁,这股焦躁不知从何而且,却是让他的额角瞬间冒出了冷汗,甚至连带了双手双腿都有些发软。
李建成深吸口气冲身边侍从道:“快,立马出宫去通知冯薛两位将军……”
话说到一半,李建成的眼前突然模糊了起来,他怔了怔不自觉喃喃:“落雨了?”
李元吉急切烦躁的声音自李建成耳边响起:“大兄还管什么落雨不落雨,赶紧回去才是最要紧的!”
“太子齐王这是要去哪里?”
熟悉的声音骤然炸响在李建成与李元吉的耳畔。
随着话音落下,身披甲胄手握长弓的李世民出现在他们二人眼前。
李元吉手脚冰凉,脑中不断有尖细的声响炸开,恼人的很,他的心脏下意识紧缩起来,像是有无数道尖利的细线在不断来回切割,让他难以喘气,让他的面色瞬间惨白一片。
这一刻,李元吉直直对上了李世民的目光。
那是怎么样的目光?
深邃的凤眸似乎泛着血色,宛如化不开的浓墨中突兀落上了一点血色,妖艳又诡异。
他的眸光如鹰隼般,狠戾又逼人,叫人只要这么瞧上一眼便觉得自己已成为了眼前之人的掌中之物难以脱身。
浓烈凛然的血腥气,似一簇纷然的烈火在熊熊燃烧,杀气乍现,叫人心惊胆战浑身动弹不得。
他太熟悉这样的目光了,这是属于战场上战无不胜又果决狠辣的天策上将的目光。
薛仁杲、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还有刘黑闼,他们所有人都是输在这般的目光下的。
战场下的李世民的目光从来都是柔和又隐忍的,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了?
李元吉有些恍惚,他攥着角弓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天策上将……
这才是真正的天策上将,这才是真正的李世民,这才是真正的彻底锋芒外露的李世民。
一个他只能窥见一角的李世民,一个李建成与李渊从来没有见过的李世民。
细雨纷飞,点点凉意扑面而来。
李元吉耳边嗡嗡作响,他努力瞪大着双眸透过雨线看向李世民,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仿佛放慢了好几倍一般。
李世民目光冰冷如利刃,泛着凛凛的寒意。
他的手很稳,搭弓射箭他已经做过无数次。
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门射箭的本事了,他从小便跟着李渊学习,李渊同样自得于自己雀屏中选的箭术,所以他只会做得更好,他不会出错的。
他的眉眼冷峻,心在这一刻跳得异常平稳,他拉紧了弓弦透过了雾蒙蒙的细碎的雨线,他直直对准了李建成的太阳穴。
李元吉在这一刻才恍若突然惊醒般,他想要尖叫可嗓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抽出了箭矢下意识看了一眼此刻李建成的神情。
李建成的神情似乎是迷茫不解,后知后觉地又涌上了些惊惧,他的双眸瞪大,瞳孔缩着,整个人一动不动。
下一瞬,轻微的弓弦振动的声响响起,一支泛着青光的箭矢破空划过。
李元吉呼吸一滞,双手却不知为何酸麻不已怎么也拉不开手中的弓弦。
这支破开水雾不偏不倚的箭矢离李建成越来越近了,李建成在这一刻,却觉得眼前的场景是这般熟悉。
还记得当年起兵之处面对宋老生的时候,他在堕马前好像也是直面过这样的一箭的。
只是那个时候那支箭矢射偏了,堪堪擦过他的甲胄。
那么这一次呢?
这一支由李世民射出的箭是不是会同当年那支敌军射出的箭一样?
不,不是的,二者完全不同。
李建成从来没有如此刻般清晰又绝望地认识到这一点,他躲不开这一箭了的。
他想过下毒杀害李世民,他亦想过在昆明湖的践行宴上杀掉李世民,却怎么也没有想过他会死在今日,死在李世民手中,死在宫中。
李世民是怎么进来的?
李世民是怎么做到的?
看来他还是迟了一步啊。
“噗嗤”一声,簇簇血雾炸开在李建成的面庞处,那支箭矢自李建成的太阳穴而入直直自他耳侧穿出。
李建成的身子晃了晃,这是他第二次堕马却也是他最后一次堕马了。
不知为何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想到的居然不是李世民而是李元吉。
他死了,想来李元吉也是逃不过了的。
李建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瞪大着双眸怎么也不肯闭上,但是他的唇角却是微微勾起,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李元吉盯着李建成的死时的神情猛然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就要调转马头逃跑,只要到了武德殿,只要到了那个地方,他不信李世民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他!
可谁料他一个转身,又是一支箭矢擦过了李元吉坐下的马匹,马匹受惊之下险些便要叫他跌落下来。
然后便如变戏法一般,从此道左右两侧突然冲出了几十余骑兵,打头的是拿着马槊凶神恶煞的尉迟敬德和还保持着挽弓姿势但神情有些懊恼的杜怀信。
李元吉咬牙双腿一夹马腹,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往前朝跑,他便不信了李世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他!
李世民呆怔地看着倒在地面上涌着汩汩血液的李建成,他的手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轻轻颤抖了起来,他的眼前依旧是有些模糊的。
胸腔在这一刻轻轻响了一下,他的脑海中隐约出现了李渊与他的身影,那是他才七岁的时候吧?
他幼时身体不好,所以在他提出来要向李渊学习射箭的时间,李渊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在他缠着李渊整整三日后,李渊才勉强答应了。
李渊半蹲在地上,双臂将他整个人圈在胸前,双手覆着他的双手带着一起动作,搭箭拉弓瞄准,李渊微微侧首笑着在他耳边轻声道:“眼要准,手要稳,心要静。”
他懵懵懂懂地听着李渊的话,跟着李渊的动作,下一刻他的眸子亮了亮,他转头冲李渊兴奋道:“阿耶,我射中了!”
李渊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儿日后一定会比我还要厉害的。”
回忆在此处戛然而止,李世民的心神有些恍惚,他低声喃喃着:“陛下,我射中了。”
这一箭,这一箭杀了李建成的箭,是从前李渊手把手教他的。
不知不觉间,李世民只觉得面上一片凉意,只是因为落着雨,他到底还是分不清这是泪还是雨。
“二郎,齐王要逃了!”
杜怀信焦急的声音让李世民登时清醒过来,李世民冷下了眉眼,就是因着这几息功夫的失声,这李元吉已是一头冲着临湖殿一旁的树林中窜去。
他没有这么蠢,走大道必然是分分钟就会成为一个显眼的靶子,如今唯有入这树木植被茂密的林子中才有一线可逃的生机。
李世民当即催马一挥手:“程咬金在林子那一头堵着,齐王跑不了多远的,你们随我速速将人追上杀之,天已大亮,这宫中的情况只怕是很难瞒过群臣百官与东宫的人了,只怕玄武门处要危险了。”
话落李世民一马当先,杜怀信同尉迟敬德落后一步,他们三人接连扎进树林中。
因着这树林中荆棘枝蔓遍布,李元吉并没有跑多远,相反他的衣袍被勾出了道道划痕,便是他的脸上手上也同样被划出了红痕。
杜怀信一箭便那么直直射了过去,这一回射中了马,杜怀信得意一笑,就见李元吉自马上摔落了下来,他满身污泥狼狈地半撑起身子,身边角弓箭矢散落一地。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世民也不知是因为冲得太急了,还是因为方才亲手杀兄任旧有些心神恍惚,亦或者是因为下了雨导致的地面有些湿滑,一时之间他居然没有留意到身侧的一根长长的树枝,这一下子猝不及防便撞了上去。
马匹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然而就在这一刻李元吉像是寻到了机会一般,他仿若丧失理智一般大笑着一把捞过手边的箭矢就朝李世民处掷去。
便是死,他也要拉着李世民一道死!
这所有的事情不过是发生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内,李世民本就因为那一撞有些头晕眼花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觉得身子一沉,坐下马匹疯了似的撅着蹄子,当即就狼狈地摔下了马。
因着身上穿着甲胄,又加上此处荆棘枝蔓缠身,一时之间李世民居然起不了身。
李元吉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面目狰狞双眸赤红,额角手背鼓着青筋,拿过角弓便直直朝李世民扑来,眼见就要将弓弦套到李世民的脖子上将他勒死。
眼见着这局势瞬间逆转,杜怀信的心中重重一跳,几乎是与尉迟敬德同时高声道:“二郎/大王!”
尉迟敬德握紧手中马槊毫不犹豫就朝着李元吉狠狠投掷而去,槊头穿过弓弦势头依然不减,李元吉的手腕处一疼,角弓便顺着马槊一道朝远处而去,马槊死死钉在地面上震起了层层泥灰。
这给李世民搏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眼见李元吉又要朝他扑来,李世民一个侧身借着翻滚出去的力道右臂狠狠一扯,扯断了够缠着的枝蔓,下一瞬他稳住了身形站了起来。
杜怀信见状同样毫不犹豫拔出腰间长刀一扔冲李世民喊到:“二郎,接着!”
李元吉此刻同他不过一步之遥,他伸手就要往李世民的脖颈处掐去,李世民喘着气一伸手接过了长刀,电光石火间李元吉将李世民扑倒在地,一柄长刀透李元吉的胸膛而出,一大股鲜血瞬间顺着刀锋涌出,溅了李世民满脸满手。
李元吉只觉得胸口巨疼无比,双手力道渐渐松了下去,他满眼是恨断断续续道:“怎、怎么就、没能亲、亲手杀了你,就、就差……”
杜怀信心有余悸一脚踹开了李元吉的尸首,他看着半撑着做起的李世民长舒了口气:“二郎你吓死我们了。”
李世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咳嗽了几声当即挥刀斩落了李元吉的人头,他拿过人头一把扔到落后一步的尉迟敬德怀中:“玄武门处只怕是乱了。这是齐王的人头,敬德你带着它和太子的人头一起赶往玄武门。”
说着李世民又咳嗽了一声:“告诉东宫的将领太子齐王已死,要乱了他们的军心。”
尉迟敬德一手提着李元吉的人头领命而去。
如此这处茂密的林子中便只剩下了杜怀信与李世民两人。
杜怀信盯着李世民此刻的狼狈模样,不知为何他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世民同样跟着笑了笑,他随意抹了抹面颊。
杜怀信指了指李世民的眉眼:“越抹越脏了,还是要用清水洗一洗才好。”
李世民手动作一顿:“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杜怀信上下打量着李世民:“这不是落着雨吗,二郎何不……咦?”
杜怀信说着说着突然感到了不对,他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怪哉,这雨停得也太快了些吧?”
李世民拖长了语调:“子诺就这么眼睁睁瞧着我这么坐在地上,在子诺心中我居然还比不得这雨停?”
杜怀信笑了好一会,他这才伸出了手到李世民眼前:“我们成功了,走吧,该到前朝稳定人心了。”
李世民伸出手搭了上去借力起身勾了勾唇,说:“都结束了。”
杜怀信瞧着李世民的侧脸,虽然同样是笑,可这却是他瞧见过的李世民的最畅快的笑了。
杜怀信抬眸望向天空,他的嘴角扬起抹弧度。
再漫长的黑夜也总是会迎来破晓的。
云销雨霁,如今天光大亮,一个名为贞观的新的时代,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