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被李世民此刻满是愤恨和绝望的眼神给震在了当场。
李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自认为自己了解李世民,可是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李世民。
不……
此刻的李世民与其说是他的儿子,倒不如说是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天策上将, 只是这个天策上将残忍的一面以往都是对着敌人的, 但是在这一刻……
或许是出于对危险的直觉, 李渊居然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总觉得纵然这是李世民最后的不甘挣扎, 可是李世民的话语却是那么古怪,但这种古怪他却怎么也品不出来哪里不对。
李世民笑了笑:“陛下,纵使在陛下心中臣有错,可难道太子与齐王便没有错吗?!”
“淫/乱后宫此等大罪, 陛下都可以当作不知晓吗?”
“后宫张尹二妃惯常便是为太子齐王说话的, 陛下可有想过这其中的不对之处?”
“便是为了自己谋前程,可哪个后妃如同张尹二妃一般, 陛下难道便从来没有过怀疑吗?”
说着李世民满脸都是不甘心:“臣认命了,可臣不甘心, 太子齐王想要杀臣,臣如何能看到仇人痛快, 还望陛下彻查此事!”
李渊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张尹二妃同李建成的关系, 只是这样子被李世民明晃晃地挑破, 却还是让他有些难堪。
不仅如此, 李世民此刻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走投无路鱼死网破的模样,这让李渊先前心中的古怪淡了许多。
李渊沉默不语,他盯着李世民,在心中不断盘算着杀掉李世民之后他将要面临的局面。
自从唐朝立国后他不如李世民这般时常上战场, 也就造成了他手底下实实在在忠于自己亦有军权的人实在是不多,或者可以说是他完全放心的人不多。
当初在处理东南道行台“调查”所谓李孝恭谋反案的时候, 李渊为了保证彻底摁死李孝恭在江淮的势力,顺便李靖此人他也很是忌惮,所以他将自己身边的亲信大臣派去了扬州接手扬州的各个职务。
只是人走了之后,长安朝廷与禁卫军上他也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但这是必须的,若不然有李世民这个尾大不掉的陕东道大行台和拆而复立的益州道行台的例子在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
所以对于李世民他先前一直是抱着能拖就拖的态度,至少也得等到李世民势单力孤的时候下手,或者是借着李建成的手除掉李世民,但是自从五月以来的接连三次太白经天,李渊本就敏感的神经是彻底断了。
这样时刻要担心自己皇位不保的日子他真的是受够了,所以就算知道李世民身为一个天然可以缓和前朝勋贵同新兴功臣之间的牌子,他也不想再装下去了。
就算李世民死后他的手下人人自危甚至于想要造反,但那又如何,至少他的皇位还是稳的,至少他能避免前朝杨坚旧事被自己的儿子给害死。
李渊的心跳渐渐平复了下来,他看向李世民的目光充满了怜悯:“既然二郎是这般想的,那么朕就给你一日的时间,明日朕便召集宰相一道在此同你与太子齐王对峙。”
“若是你能拿出证据,朕亦会好好惩处那两人的。”
说着李渊的眸子暗了暗,李建成同李元吉将秦王府骁将一并的做法虽然也有他的默许,只是也该好好敲打一番了,省得这二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是到最后他同李世民争锋赢了,最后却要是输给了一向不起眼的李建成,这便太讽刺了。
想着李渊又道:“只是这封密奏,朕希望秦王能明白朕的意思。”
松口了,李世民垂眸,攥紧的拳松了松,他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今日过后一切便都见分晓了。
李世民弯腰行礼:“臣知晓了。”
等李世民走出后,李渊叹了口气,他呆呆地盯着李世民原先跪着的地方良久,终于他还是低声向内侍道:“去,去将萧瑀裴寂陈叔达宇文士及等宰相一并都叫过来,朕有要事同他们商量。”
内侍刚刚听见了这等宫廷丑闻,一时之间满脸是汗,他战战兢兢地应了声,软着腿出了殿。
后宫。
万贵妃刚刚才烧掉了长孙嘉卉送到宫中的秘信,这心腹宫女又凑到她耳边低语外头宇文昭仪求见。
万贵妃的心沉了沉,宇文昭仪在此刻来找她想来应该是同一桩事。
万贵妃冲心腹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心领神会带宇文昭仪入内后便关严实了门,自己一个人守在外头。
“姐姐,你可知晓今日陛下召秦王入宫可是为了什么?”
“我的兄长同秦王亲近,他先一步探听到了消息,陛下将太史令的密奏转交给了秦王。”
万贵妃抿唇:“方才秦王妃已将此事告知于我了,这陛下分明就是要秦王以死自证清白。”
宇文昭仪点点头:“是啊,所幸秦王争取到了一日的时间,我兄长与一众宰相在一刻钟前被急召入宫,兄长与我说是秦王密告太子齐王淫/乱后宫,明日便要召他们几人一道入宫对峙。”
“姐姐,秦王既然争取到了时间,我们是不是也该为秦王做些什么?”
万贵妃沉吟片刻:“陛下既然这么大的动作,想来很快便会让东宫引起警觉,方才秦王妃的信中便早早预料到了这一点。”
“而这等丑事陛下必然是不会让消息走漏出去的,也就我因为秦王妃与你因为你兄长才能知晓内情。”
“与其让张尹二妃探不到消息而起了戒备,不如我们主动将这个消息给送到她们二人身边。”
宇文昭仪一愣:“然后让她们去告知太子齐王有关秦王的密告吗?”
说着宇文昭仪眼眸一亮:“此法可行,与其让太子因为不知晓陛下召见他们二人的缘由而心生戒备,不若给出理由而让他们放松警惕,这样一来秦王便更有可能成功。”
万贵妃“嗯”了声:“秦王妃便是这个意思,至于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消息泄露出去,我记得妹妹在张婕妤那处是不是有个卧底的小宫女?”
宇文昭仪想了想:“是,先前因着我受宠难免受了些张婕妤的针对,所以我才在张婕妤宫中藏了个自己人,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万贵妃笑了笑:“只盼望着今日过后,秦王能够得偿所愿。”
宇文昭仪凑近万贵妃笑容灿烂:“秦王人心所向,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喜欢秦王妃的后妃不知晓有多少,受过张尹二妃欺负的内侍宫女也不知晓有多少,他们二人定能成功的。”
弘义宫。
李世民直到走出宫门的那一刻他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不能保证李渊将他单独召入宫会不会是在宫中埋伏了壮士就等着来杀他,要知道周宇文宪可就是这么死的。
所以他早在入宫前便做好了准备,若是李渊一旦发难,自己可以靠着禁军的反水出逃,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会麻烦很多。
索性也不知晓是不是李渊太过于自信还是被他的做戏给骗了过去,也或许是李渊真的觉得一个没有兵权没有幕僚的自己已经不足为惧了,总而言之他成功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日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要召集还在他府中的幕僚商议具体细节了。
长孙嘉卉便在弘义宫门前等着他,见李世民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她松了口气迎了上去:“二郎,我已将此事告知了宫中万贵妃等人,有她们的配合,想来叫太子齐王放松警惕入宫不是件难事。”
“我也帮着二郎召集了诸位幕僚,只是这到底是大事,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胆子与气魄的,就算二郎下定了决心却也还是得想法子安抚人心。”
“张公谨二郎可还记得?”
李世民一边跟着长孙嘉卉朝里头走去一边点头:“李世勣推荐入府的人我自然是记得的,此人不仅勇力过人且头脑机警,算得上是最早劝我下手的人之一了,不过我记得此人昨日家中阿娘生了病,他回府去探望了。”
长孙嘉卉轻笑:“他是唯一一个如今不在府中的秦王府将领,虽然二郎先前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要他悄悄赶来却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而在这个空挡恰好能让二郎同他一道做一场戏振奋人心了。”
“我早早便传信给了他,如今就差二郎了。”
李世民的脚步顿了顿,身子下意识往长孙嘉卉的方向侧了侧:“观音婢是给我安排了什么好戏?”
长孙嘉卉踮脚轻声道:“摔龟甲。”
李世民眉梢微扬:“我好像知晓观音婢是要我如何了。”
长孙嘉卉握上李世民的手:“走吧,龟甲我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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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同长孙嘉卉一道走入屋内,才刚一打开门,迎面来的就是长孙无忌,李世民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略过他落到了里头坐着的满满当当的几十余人。
李世民同长孙无忌擦肩而过时同他低声道:“如今还缺玄龄与克明,你去寻他们二人前来,莫要引人注意。”
长孙无忌垂眸应是当即便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李世民同长孙嘉卉一道走入,二人坐下。
李世民环顾了一下四周沉声道:“想来你们应该都是知晓了太子的计划了吧?”
“方才陛下也召我入宫,给我看了太史令的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陛下叫我解释,诸位应该也明白陛下的意思吧?”
高士廉瞧了长孙嘉卉一眼,见长孙嘉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这才道:“二郎,陛下同太子都要下杀手,为今之计唯有先下手为强。”
李世民沉默了一瞬:“我知晓,只是大家都做好了同我一道的准备吗?”
话落李世民扫了众人一眼,还是有一小部分人的面上有着一闪而过的担忧,不过也不怪他们,如今他要做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的谋划,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连累全家的谋划,便是他自己都是想了许久才彻底下定决心的。
而如今李世民要做的,就是叫他们彻底明白秦王府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世民的指尖点了点:“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占卜一番,既然连续三次太白经天,这难道不就是上天的旨意吗?”
高士廉闻言当即派人去寻龟甲,而在李世民的这句话后,先前有些忧心的那几人皆是松了口气的模样,高士廉笑了笑。
两刻钟后,有下人捧着个龟甲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李世民当即招呼人走近,他起身刚刚便要伸手拿过龟甲,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朝这处聚拢,然而就在下一瞬,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人大力推开。
昏黄的光线撒入屋内,张公谨一脸怒气大步走了进来,他不管不顾走到李世民身前一句话也不说就夺过了下人手中的龟甲将其狠狠砸向地面。
龟甲触地的瞬间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响声,便是硬邦邦的龟甲经过张公谨这么一摔都布上了些裂痕,瞧着就让人心惊。
有人大惊失色:“张公谨,你这是在做什么!”
有人一脸痛心地看着摔破的龟甲:“张公谨,大王面前你都如此放肆吗?”
张公谨与李世民对视一眼,李世民轻轻“啧”了声,这力气可真是大,不愧是以勇力出名的,估摸着就是叫人独臂掩宫门都并非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张公谨则是转身面对众人他嗤笑一声道:“都什么时候还要占卜!”
“占卜占卜,是为解决疑难之事,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秦王一倒,你们难道还能有好下场吗?陛下会放过你们吗?太子会放过你们吗?”
“若是占卜出来的结果是不利,难不成我们还有其他选择不成吗?!”
张公谨的这番质问让先前出口的几个人住了嘴,他们皆是陷入了沉默,是啊,如今的他们又哪里还有选择呢?
政治斗争失败的一方无疑是要面对清洗的,瞧瞧隋朝杨广上位后原太子杨勇手下是如何的不就知晓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长孙无忌的声音却忽然响起,他喘着粗气颇有些不忿地冲李世民道:“房杜二人不肯回来。”
“说什么他们要遵循陛下的旨意,若是私下谒见秦王,只怕便会因罪致死!”
长孙嘉卉在一旁听着垂眸掩唇轻轻咳嗽了几声,她这个兄长这做戏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差,骗骗外人可以,但是李世民同他一道长大少年相识,又哪里看不出来长孙无忌这略有浮夸的表演。
李世民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房玄龄与杜如晦会背叛自己,但是长孙无忌的话也几乎是瞬间让他明白了这是他们两人的激将法。
李世民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看来玄龄还是因为前些日子他表现得犹豫不决而心中有了恼意,这是故意来激他的了。
不过,这时机说到底也真是巧妙,听着周遭骤然响起了的惊呼声,李世民冷下了眉眼,他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刀丢向尉迟敬德厉声道:“难不成连他们二人都要背叛寡人了吗?!”
所有人呼吸一滞,尉迟敬德握紧了佩刀,李世民冷笑一声抬了抬下颌:“尉迟敬德这一次你同辅机一道前往,若是他们二人还是不来,那么……”
“公可断其首而来!”
扑面而来的杀气,毫不留情的话语,让本就因为张公谨质问而死了心的几人是彻底抛下了犹豫。
房杜二人在李世民心中是何等的地位,秦王府众人谁不知晓,可如今李世民的杀意是真切,他们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不论是从情还是理来看,他们除了背水一战真的没有退路了,想着他们彻底下定了决心。
尉迟敬德敏锐地察觉到了李世民话语中的潜台词,他将佩刀出鞘半寸同样冷声回道:“臣领命。”
话落尉迟敬德转身便走,李世民漫不经心地看向众人:“好了,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着李世民一挥衣袖:“如今我已上奏陛下太子齐王淫/乱后宫,陛下言明日便要我与他们二人对峙,一道来的还有萧瑀裴寂宇文士及等人。”
杜怀信听着李世民这话当即起身去将一副画了详细宫廷内部各个殿门阁的图,而后他将图铺在众人围着的一方桌子上。
杜怀信用手指点了点玄武门和甘露殿:“此乃宫廷丑闻,所以陛下选择在甘露殿这个皇宫内院召见二郎与太子齐王对峙,而太子若是想从东宫前往甘露殿,必定是不会走前朝那些承天门嘉德门的,那不仅距离远而且数量多。”
“最好的路线便是自玄武门而入,至于玄武门东侧的安礼门,此处是小门,非特殊日子不会开启,所以太子想要进宫便只剩下了个玄武门。”
“而玄武门恰恰好是正对着陛下寝宫的门,我们若是想要在宫中发动兵变,首要的问题便是陛下与太子两方先控制谁,或者说是同时控制?”
秦叔宝沉思着摇了摇头:“事发紧急,我们谁都没有料想到陛下会突然急召大王入宫,我们如今在长安的兵力并不充足,若要兵分两路同时控制,只怕会有些困难。”
杜怀信皱眉:“那就是要提前动手了?毕竟若是太晚动手恐怕会让忠于陛下的那一些禁军反应过来,到那时只怕要造成更严重的伤亡。”
“可若是提前动手,一旦走漏了消息被太子察觉,事情便要麻烦许多了。”
李世民敛目思索了片刻:“提前动手,忠于陛下的禁军已经没有多少了。”
杜怀信愣了愣,就听李世民哼笑了声不紧不慢道:“不然你们以为我一直等着不出手是为了什么?”
“太子所谓的昆明池的计策其实很是拙劣,若是我想的话,这样的践行机会不知有多少,只是早前我还一直抱着和平上位的念头。”
“然而在陛下彻底动了杀心后,我便还是一直隐忍,就是在等着陛下将自己的心腹一一调往扬州,少了这几个人,剩下的便不足为惧了。”
“刨去忠于陛下的,这忠心同不反对可是完全两码的态度。”
“我要的,就是这些部分禁军的不反对,他们不反对陛下,也同样不会反对我。”
“当然,禁军当中早就安插了我的人手,只要在当日能控制住局面,想要悄无声息地控制住陛下便不是一件难事。”
李世民的指尖点了点甘露殿东后侧的东海:“希望陛下还没有忘记,当年在晋阳宫,是谁伏兵五百威逼王威与高君雅的,这样的活计我早就是做过了的。”
杜怀信顺着李世民的指尖望向了东海:“二郎是想要将陛下等人挟持到这一处吗?恐怕还是需要宫中人的配合的。”
“也不一定。”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房玄龄同杜如晦一身道袍走了进来,他们后头的是长孙无忌,见李世民看过来,长孙无忌低声解释道:“我们四人太过显眼,尉迟敬德走了别的小道,还需再等等。”
李世民点了点头,看着房杜二人的穿着颇有些无奈,这两件道袍也不知道是他们什么时候准备的,连他都是不知晓的。
房玄龄对上了李世民的目光,他毫无顾忌地走近继续道:“听辅机所言,宇文士及私下传来的消息,这陛下还是一并召集了萧瑀、裴寂、陈叔达、封德彝、宇文士及、窦诞与颜师古。”
“这其中萧瑀宇文士及同颜师古是明确可以配合二郎的计策的。”
杜如晦摇头跟着叹了口气:“剩下这几人虽然是亲近大王的,可是要叫他们动手只怕是不易。”
李世民笑了笑:“不易又如何,说到底我要的就是不反对,而这几人当中也唯有一个裴寂才是真正忠心于陛下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长孙嘉卉接口道:“若是宫中的话,倒是可以在二郎的士卒同陛下的禁军打起来之际由那三人配合着,一道将陛下引到东海附近,避难嘛,合情合理。”
说着长孙嘉卉停顿了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眉眼突然弯了弯:“其实我们还可以在东海附近准备几艘船的,就陛下的脾性,在杨文干之事中还火急火燎地躲入深山避难,只怕啊到时候陛下是巴不得上船划到湖中心来躲难的。”
杜怀信忍俊不禁:“泛舟海池吗?”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后世史书会如何记载这一桩控制李渊的事情了,不论如何李渊还是李世民的君父,这种事情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讲的。
只是……一个泛舟海池就够滑稽古怪了吧,这要是照实写出来,这损的岂不是李渊的面子。
堂堂开国皇帝居然沦落到身边“好人”除了裴寂就全是“狼”,身边禁军也都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觉得好笑。
长孙嘉卉狡黠一笑:“遇上了危险自然是要以陛下的龙体为重,更何况到时候是谁催着谁上船这还说不准呢。”
长孙嘉卉眨眨眼:“既是陛下自己的决定也怨不得我们了。”
李世民好笑地看着长孙嘉卉有些小腹黑的这一面轻声道:“行了,就按你说的做,陛下被隔绝在湖中心倒也不用我们费心思多加兵力控制了,我们所有的兵力便可以放到伏击太子与齐王上头了。”
长孙无忌嘀咕道:“确实啊,恐怕就依陛下那多疑的性子,等陛下回过味来,要担心的应该是自己会不会无故落水吧。”
李世民咳嗽一声:“辅机,慎言。”
长孙无忌摆摆手:“知晓了知晓了。”
李世民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控制陛下的那一路军队,侯君集,便由你来带队吧。”
领到了任务的侯君集当即应了声,他性子桀骜且早就受够了李渊的赏罚不公,对于李渊是有实打实的怨气的,同时他大胆领兵的能力也很不错,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我能给你的控制大内及其各个宫门与禁军中我安插的人加在一道,至多八百人。”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就我的威望再加上安插的人的劝说控制,恐怕他们不是会选择观望就是会选择倒戈,这个任务是要出其不意,速度要快。”
“陛下惜命又惜权,等他彻底认清局势后,他不会轻举妄动的。”
侯君集点点头:“臣领命。”
李世民的指节敲了敲桌面:“还有,我们的兵力到底还是不够的,若是一击不毙命,不论是为了防止太子齐王出逃还是为了方便我留一条后路奔赴洛阳,舅舅,我需要你率领一支军队至掖庭宫的芳林门与我形成合围之势。”
掖庭宫便在太极宫的西侧,芳林门也是个极为重要的位置,若是运用得当便进可攻退可守。
“只是这兵力……”
房玄龄垂眸:“二郎还记得张亮一事吗?”
李世民动作一顿:“玄龄的意思是死囚犯?”
房玄龄点头:“大理寺在义宁坊,不仅是距离芳林门的最近的坊,而且这大理寺上下掌控了要紧职位的官员都是二郎同士廉一手提拔上来的,更不用说马周如今就在大理寺任职。”
高士廉沉吟了片刻:“当初张亮便是因为有了他们的配合才能顺利将人救出,若是开牢狱放死囚不是件难事,只是这到底是有四五个坊的路程,这么大的声势决计是瞒不过一路上巡街的卫士的。”
李世民沉默了一瞬:“舅舅,我们已经没有办法,我是无法保证这一路上会不会有卫士想要告密,只是……”
李世民的眼前突然闪过了当年他与李渊宫宴争执离席后的所见所闻,闪过了当初李渊要迁都时百姓对他的请求。
李世民微微勾唇:“我想着便赌一把吧,我知道人心易变,但是我守护了长安九年,我想这九年就算陛下看不到,但是长安城中的百姓卫士他们却是能看到的。”
见着高士廉怔了怔,李世民这才又补充道:“当然若是不成,舅舅身边有那么多人,想要捉住一两个告密的恐怕不是件难事吧。”
“等舅舅领着人来,只怕陛下早就被控制了,如此一来只要消息不走漏到东宫,便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高士廉低声道:“臣领命。”
李世民看向剩下几人:“至于剩下的人,我会择几人同我一道领兵于宫内埋伏,其余人一律在玄武门待命。”
“太子既然准备与昆明池策划兵变,那么太子的士卒只怕是早早便戒备了的,且太子与齐王在如今这个局势下,就算再如何也不会失了警惕的心思,恐怕他们入宫前便会安排好一切,若出意外便立刻让东宫的将领领兵来援。”
“那么玄武门,这扇玄武门便是万分重要的存在。”
说着李世民重重点了一下他身前图上的玄武门:“绝对不能让东宫的人进来,若是东宫的士卒加入混战,只怕事情便会变得麻烦。”
“我会尽快控制住局面派人回援玄武门的,玄武门的守将敬君弘同中郎将吕世衡,这二人极其手底下的兵能帮着我们撑一下时间。”
“当然不仅仅是要在宫内布下埋伏,宫外也是要布下埋伏的,届时里外夹击才能尽可能拖住东宫的队伍。”
“长孙顺德、秦叔宝、张公谨、段志玄,你们几人便领兵于玄武门里外设防,若是一旦计策失败,你们也将是接应我们出宫奔赴洛阳的后手。”
几人纷纷坚定道:“臣领命。”
“臣来迟一步,不知晓大王给臣的是什么任务?”
说着尉迟敬德推门而入,他大步走到秦叔宝身侧笑着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点头看向尉迟敬德与其余几人,他微微弯了弯身子:“至于你们同敬德,便要麻烦同我一路于宫内埋伏伏击太子与齐王了。”
“临湖殿附近的树木繁多且地形适合埋伏,我便会亲自在此处领兵。”
“最后一桩事……”
李世民闭了闭眸子,但下一瞬他便睁了眼,里头是满满的坚定与不容拒绝:“太子齐王由我亲手来杀,我不需要你们来替我背上残害皇子的罪名。”
“事成之后,他们二人的十个儿子我也会亲口下令斩杀的。”
李世民的双拳骤然攥紧了些:“我不会放任他们长大留给东宫旧党当作起事的借口,更重要的是……”
说着李世民一一看过了所有人的面孔:“我也决不允许等他们长大后,等我死后借着玄武门之事来向你们或是你们的子孙后代发难。”
“所有的恶名由我一人来承担。”
“今日诸位愿意同世民一道共谋大事,世民感激不尽。”
“诸位以诚待世民,世民必不相负诸位的真心。”
所有人皆是呼吸一滞,下一瞬他们齐齐拱手:“唯愿大王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