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184章 我们

  大军凯旋之时, 金色的斜阳攀过北越山延绵山脉落在营地,洒在千军万马的身上,他们身上的铠甲被染成耀眼夺目的金色, 披着灼灼生辉的战甲回到大魏的领地。

  当夜的主营地中载歌载舞, 所有人为胜利而欢呼, 未料在众人举杯共饮时,被气势汹汹赶来的二营所打破。

  事出突然,当时赵或并不在营地, 唯有沈凭被冯奇等人留下痛饮。

  二营此次来了不少人,照理说, 他们此刻应该在清扫着战场。

  因黑蛇部先前不满祝赞分粮笼络, 几次骚扰边陲镇, 导致镇上的百姓受到侵扰, 赵或下来二营只能驻守和清扫,不能随意杀害任何人。

  今夜前来, 他们想要讨一个公道。

  作为北越军营二把手, 他们这次横扫黑蛇部丢了功劳竟便罢了,还被剥夺上阵的权力, 众人皆有受赏, 唯有二营在巷战之后, 得到他们并不认可的奖赏。

  如今围剿黑蛇部一战,他们不能参战本就委屈, 赏赐还不到位,心生不满前来谴责。

  “没有一点赏赐吗?”沈凭立于人前, 面对二营的府兵反问道。

  为首的将士眼神有须臾闪烁, 但身后有弟兄挺着, 他有足够的勇气反驳道:“不错!以往二营的奖励说不上最多, 但也不似如今这般寒酸!”

  冯奇厉声道:“那你们说说,以往你们凭什么取得优厚的奖赏?”

  二营的府兵们口无遮拦道:“杀人啊!不然你以为靠着议和就能拿到吗?”

  一番嘲讽,令沈凭的眉头微蹙。

  主营有将领站出喊道:“你这话何意?有什么不爽就直说,藏着掖着算什么男人!”

  毕竟,议和最先是赵或所提出的,但二营并未跟随前去黑蛇部腹地,了解甚少,又在边陲镇上耳闻百姓所言,听风就是雨。

  众人听出言外之意,讽刺赵或议和的决策,正要以黑蛇部的战况反驳时,却被沈凭抬手拦下。

  只见沈凭转身,朝着一旁的李冠看去,示意他将东西取来。

  随后他看向二营众人,噙着笑平静说道:“有关二营的奖赏,殿下都提前备着了,不过诸位能取走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闻言,二营众人面面相觑,各自的脸上都洋溢了喜色。

  片刻后,脚步声从一侧传来,众人都循声看去,瞧见李冠带着数人出现。

  他们手中同时提着箱匣,行至沈凭身侧时,只听见一声闷响,箱匣重重放下。

  李冠上前将箱匣打开,将里头的赏赐品展现在众人眼前。

  人群中一片哗然,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沈凭身上。

  二营瞧见有赏赐,方才的不满消散许多,纷纷期待着沈凭按人头给他们赏赐。

  沈凭缓步靠近箱匣一侧,注视着他们道:“今夜弟兄们可以为此作证,亲眼目睹这里所有的赏赐品数量,将光明磊落给到二营弟兄们的手里,我沈凭若有丝毫徇私,将以死谢罪。”

  话已至此,二营众人识趣敛起神色,不再胡闹,等着沈凭将赏赐品一一分发下去。

  人群中交头接耳分享喜悦,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满意。

  沈凭打量他们少顷,忽地拔高声道:“此次赏赐的条件只有一个,入民宅者最多者,能把这个箱子即刻带走。”

  闻言,二营众人的脸色瞬间大变,窃窃私语转眼变作高声反抗,明显不同意此举。

  但沈凭却道:“对于巷战的奖赏,所有营地一视同仁。而围剿黑蛇部一战,二营诸位又不曾参与,且诸位受殿下清扫战场的命令,对于你们而言,这个条件有何不妥呢?”

  二营中有人说道:“我们在边陲镇上,阻止了外族人对百姓的欺负,这些又如何算?!”

  沈凭一听,老神在在点了点头,好似颇有几分道理,可说出的话却是截然相反。

  他朝着发话的府兵问道:“那不知这位弟兄,你是以何种方式,阻止外族的侵扰呢?”

  那人用铿锵有力的话回道:“杀了!”

  话落,二营中有人率先意识不妙,当即变色垂头不语。

  沈凭扫过他们脸上的异样,听到回话后扬起一笑道:“那不知这个命令,又是谁人所下达的?”

  此言一出,二营众人神色略显难堪,他们既不敢回答沈凭的问话,也不敢看向他处遭人耻笑,干脆垂眸看向鞋尖。

  但依旧有人头铁,扬声斥道:“殿下要我们镇守边陲镇,若不杀了这些贼人,如何能让百姓安心?而且我们又凭什么信你的一面之词!我们要见殿下!”

  一人发话,其余人旋即跟风。

  沈凭不慌不忙看向冯奇的方向,道:“冯将军,不如请你来告知二营弟兄们何为规矩吧。”

  冯奇见状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军令如山,拒不服从,严惩不贷!”

  掷地有声的数字,足够让方才那人无言以对。

  沈凭问道:“瞧着诸位这般,想必是没有做到吧。”

  他一眼扫过二营众人,紧接着问道:“二营如今为殿下所管,但诸位却擅自行先斩后奏之权,逮捕外敌不报,私下随意处决,是担心少了这颗人头,而领不上今日的奖励吗?”

  见无人敢言,他又道:“诸位义正辞严,以镇守之由将外敌堂而皇之处决,那不知下刀时,心中是军令,还是正义,抑或是只有赏赐?”

  有人恼羞成怒道:“你这是几个意思!是想说我们自私自利吗?!”

  人群再起一阵动乱,结果听见沈凭毫不迟疑接上他的话。

  “没错!”他虽未见动怒,但那凤眸中带满厉色,更显得他唇边的笑愈发讽刺,“你们就是唯利是图的利己主义者,如何,我说得不对吗?”

  他朝前走出两步,站在二营众人前方,毫不留情揭穿,续道:“诸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责备百姓有眼无珠时,可曾想过,百姓为何不许诸位踏入民宅吗?”

  “诸位口口声声指责黑蛇部人嗜杀成性,那不知诸位可曾想过,自己在百姓的眼中也如恶魔一般之人?”

  “诸位数年来,想方设法维持着边陲的和平,目睹外族与百姓交好时,可曾想过为何身为同族人,却屡遭排挤受尽白眼,甚至好心登门拜访却被拒之千里,诸位扪心自问,难道和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关系吗?”

  连续三句质问,不仅令二营众人面露愧色,更见其他营地之人惭愧低头。

  北越山冰封万里,凛冽的寒风拂面而来,如一堵重墙压在众人的肩头之上。

  今日的一番疾言厉色,绝非沈凭突发奇想。

  早在他们对赵或的决策产生怀疑之时,他的心中便压着一股无名怒火。

  可是他清楚不能随意发泄,战场不是儿戏,军令不是玩笑。

  他无权处罚任何人,更无法令每个人认可自己,但是他要所有人知道作为府兵的使命。

  良久,他开口打破沉默道:“殿下知晓诸位心中不满议和,可你们在质疑他时,可知如今的越州正值最脆弱之际?抛开你们所闻魏都之事,可知边陲稍出差池,你们辛辛苦苦收复回来的越州,又将有拱手让人的危险?”

  沈凭凝眸望着他们,一字一句道:“倘若他心中没有诸位,没有越州,没有天下百姓。当初逃出魏都的城门那一刻起,他完全可以隐匿江湖中,让越州深陷背腹受敌之境,再起数年前烽火连天之景。而诸位守护的家园,也会在将来,被不知是敌是友之人,肆意践踏,随意侵略。而我们只能带着悔恨重蹈覆辙,沦为他人之奴,永世为此而忏悔耻辱!”

  他忽而冷笑一声道:“这并非殿下所盼,但若是诸位所想,那你们便配不上与他同为战友,他也不必再为诸位守护的和平而赴汤蹈火了。”

  风声中带着呜呼的悲鸣穿过北越军营,仿佛带着沉重的叹息,从偃旗息鼓的北越山脉吹向他们。

  沈凭费尽口舌只为让他们看清如今的局势,这番话震耳欲聋,足够发人深省。

  但总有装聋作哑之人,不惜为了几分面子挑拨离间。

  二营中有人嗤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话落,只见李冠和其余的将领脸色一变,刹那间,二营有与众人剑拔弩张之势。

  不料竟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道怒斥。

  “大公子的话,就是本王的话!”是赵或。

  众人循声转头看去,入眼看见赵或身披黑色大氅,手握吞山啸,神色冷若冰霜朝着他们走来。

  二营瞧见赵或时面露恐惧之余,还发现跟随他而来的邱成归。

  赵或走向沈凭身侧时抬手解下大氅,直到行至面前后为沈凭披上。

  他握紧沈凭的肩膀,沉声道:“委屈了。”

  沈凭沉默不语,只轻轻摇头。

  两人同时转身,并肩立于众将士跟前。

  邱成归走上两步,径直往方才出言不逊之人而去,二话不说将人直接拎了出来,用力掼到赵或面前。

  随后见他率先向赵或请命道:“殿下,请容许末将处置。”

  赵或凝眸端详须臾,颔首应了他所请。

  邱成归声色俱厉下令道:“违抗军令,犯上作乱,革去军职,即刻还乡,此生不得踏入营地。”

  话音刚落,营地众人神色愕然,未等那府兵反抗,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捂嘴拖了下去。

  邱成归能处罚府兵,此举的权力不言而喻,意味着他已官复原职,众人神色顿时肃然,变作小心翼翼,四周鸦雀无声,唯有入夜后的寒风敢从中刮过。

  二营见状后立刻整顿阵型,其余人见状跟随列阵。

  很快,沈凭的眼前出现一整齐有序的府兵队形,几乎是在眨眼间,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千变万化的神态,都在此刻化作一支训练有素的兵队,为随时下达的命令严阵以待。

  沈凭悄悄朝后退去半步,视线从始至终落在赵或的背影上。

  赵或扶着吞山啸在手,身姿挺拔气势磅礴如山,仿佛能撼动世间万物,目光沉稳坚定,声音沉着有力,只须往千军万马前一站,那得天独厚的压迫势不可挡,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慑力。

  此刻他面朝众将,冷声道:“今日起,大魏的和平将交付诸将士手中,他日我若身死,便由你们替大魏守着这万里边线,此乃军令,如有违抗,杀无赦!”

  此时此刻,北越关山的寒风仿佛静止了,周围一切如被无形巨口吞噬殆尽,只剩不可违抗的命令。

  战后翌日一早,主营帐的帘子被掀起,北越山各营的将领汇合于此,朝着赵或行礼后落座。

  边陲之事尘埃落定,时至今日已将近两月,如今眼看深冬将过,冬至即将来临,有关对朝廷的反击也该来了。

  众人皆知赵或不日要启程回越州城,此刻众将领以茶代酒,对赵或高敬一杯。

  待饮去之时,赵或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朝他们说道:“此番前去越州城,本王要带冯将军离开。”

  席上除去冯奇以外,其余人顿感疑惑,未料会有变动,众人装模作样猜测何人接手主营。

  就在这时见赵或的视线落在邱成归的身上。

  赵或凝视着他说:“主营今后将交由邱副将掌管。”

  话落,邱成归口中的茶顿时喷了出来,他连忙抬手抹了把,难以置信看向赵或。

  他昨夜才从静州快马加鞭赶回,且在抵达营地前,是赵或亲自前来迎接他。

  回想昨夜,时隔一月之余再见,他见着赵或的第一件事,便是跪下认错,将过去种种所作的决策,以及搅黄议和一事认下,他甚至想过,若此次回营无法改变二营,不惜以死谢罪,也要保住二营的弟兄。

  但这一切都被赵或拦下了,不仅如此,还命他官复原职。

  如今他只想改过自新,未料赵或却让他直接掌管主营,这是何等的殊荣,他怎能不震惊。

  邱成归忙从席上站起,朝着中央走去,随后跪下说道:“殿下恕罪,末将恐难担此大任。”

  赵或见状让他起身,视线扫过众人,之后朝邱成归问道:“若本王不能委任于你,那你便举荐一人出来。”

  闻言,邱成归立刻转身,认认真真扫过席上的同僚,却见他们眼中带着笑意。

  他费解转身,迷茫地朝赵或看去,随后见冯奇起身为其解惑。

  冯奇笑道:“你在营地多年,功劳自不必多说,众将领们有目共睹,主营一职,并非殿下独/裁,而是来自大伙对你的信任。”

  有人紧接着说道:“虽然从前你是嗜杀,但你敢作敢当,这一点兄弟们都清楚。”

  又有人叹了一口气,言语间带着释怀道:“二营这群兔崽子是难管了些,不过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后面一定驯得妥妥帖帖!”

  四周一片笑声过去,有人说:“怕什么,大伙轮着管教,二营有本事也有傲气,磨一磨指不定就能划做主营了。”

  冯奇道:“你小子倒是想得美。”

  此时此刻,邱成归置身同僚的谈笑风生中,仍旧恍若梦境,他深知自己名声不好,今日能得此青睐,眼底不免发酸,脸上咧嘴的笑又显突兀,内心深处的愧疚更甚。

  赵或看着他问道:“选好了吗?”

  邱成归肃然起敬,行礼道:“蒙承殿下和兄弟们的厚爱,我邱成归愿受此命,但末将有一请,求殿下务必答应,否则末将便无颜委以重任。”

  赵或道:“好,且说。”

  邱成归毅然决然道:“过去末将有千万错,若非殿下开恩,绝无可能站在此处,当初末将所犯之错,虽幸得诸位包容,但老百姓并未原谅尔等。末将愿求无官职戴身,行代殿下兼管之权,三年内,若边陲因尔等之举引起民怨,末将的官职将延后,抑或可随时将末将革职。倘若平安无事,百姓接纳尔等,达成此事,末将必将入京拜见殿下,求得官复原职。”

  他向来势在必行,对此赵或并未反对,同意了他的请求。

  至此,有关平定边陲一事,彻底尘埃落定。

  深冬的暖阳洒落在这片宁静的大地上,照得雪地耀眼夺目。

  这场饯别宴结束后,彼时沈凭还蜷缩在被窝里。

  昨夜他喝得多,被营地的众人灌得不省人事。

  至于后来发生何事。

  断片了。

  总之就是痛,头痛,身子痛,腰痛,还很酸。

  唯独赵或最清楚昨夜发生之事,毕竟他爽快了一整晚。

  此刻赵或踏入营帐里,气势骤减,神情轻松,径直朝着床榻的方向而去。

  外袍未脱,他坐在榻上朝那一窝被子直直抱住,随后伸手掀开些许,见沈凭蜷缩成一团,正安安稳稳地睡着。

  “哥哥。”他低声细语唤道。

  结果换来不满的呓语。

  虽如此,但赵或笑得开心,知道沈凭处于半醒半梦的状态,索性翻身爬到榻上,裹着被褥将人抱在怀里,埋头把人蹭醒。

  沈凭累得不行,眼下恢复些许,又被赵或折腾苏醒,脾气都跟着上来。

  他想要挣脱掉赵或的怀抱,但换来的只有更紧的禁锢,他小声斥道:“松开我,赵惊临。”

  赵或嬉皮笑脸道:“哥哥,这都日上三竿了,别赖床了好不好?”

  沈凭将脑袋从闷重的被窝里钻出,脑袋的青丝乱作一团,露出的脖颈和肩头布满痕迹,却并未挡住他的风华,别有一番颜色。

  他瞪着赵或道:“你昨夜又乱来!”

  赵或微愣,有些心虚地说:“也、也没很过分吧。”

  他清楚沈凭酒后黏人,何况昨夜那副模样,又是要抱要亲,还很乖,将平日那点高高在上都丢得一干二净。

  真的忍不了。

  见到赵或躲避的神情时,沈凭欲戳穿去追问时,突然被他打断。

  赵或理直气壮说:“这次我一定实话实说,不是我的错!”

  沈凭倒是想听听他怎么狡辩,“如实招来,不然我今日写禁欲令,贴你脑门上。”

  一听禁欲令,赵或的脸上顿时挂满委屈。

  他手脚并用搂着沈凭,埋头在他脖颈里嘀咕道:“就是你喝醉了,然后回来,就一直勾我,还很主动要给我舞剑......”

  沈凭愣住,“......舞剑?”

  这点赵或并未说错,沈凭喝高的次数屈指可数,重阳节那会儿是自己兽性大发。

  但昨夜是沈凭非要舞剑,还抱着吞山啸不放,有种要以口舌驯服吞山啸,再给自己淋漓尽致舞一舞。

  赵或傻眼了许久,还笑倒在氍毹上。

  他乖乖交代道:“我觉得危险,就哄你交剑,但是哥哥你太执着了,我俩在氍毹上滚了几圈。然后、然后你给自己衣袍给弄乱了,嫌自己衣衫不整,干脆脱了......”

  沈凭:“......”

  他对前半部分持有怀疑,但绝对不会被最后一句话忽悠。

  沈凭钻回被窝里,声音从被窝中闷闷传出,“去,写禁欲令,没回京之前,不准做。”

  赵或一惊,见他躲起来,开始耍赖皮往被褥里头钻,靠着身子的优势扒进去,将赤条的沈凭抱住,十分霸道禁锢着,嘴上说着最可怜巴巴的话。

  他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哥哥,我说我说,你根本不知自己喝高时的模样,哪个男人能抗得住!对对对,没错没错,是我觉得那衣袍乱了,替你脱了重新整理,可是你往我怀里钻啊,你要取暖,还、还主动扭着,还说什么都愿意做......”

  沈凭:“......”

  赵或越描越黑,沈凭充耳不闻。

  两人在榻上折腾了好一阵子,人没哄好便罢,还霸王硬上弓了一回。

  等到沈凭缓过来时,人已经被强行带去了泡澡。

  他仰头看着营帐,双眼红肿可怜,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决定把禁欲令用作祖传之物。

  收到越州城的捷报时,沈凭正沐浴完回到营帐中。

  平日极少人会到他们的营帐,但眼下正撞见从营帐出来的驿使。

  他已无暇去猜这驿使走出营帐以后,营地又会刮起怎样一阵腥风血雨的传闻。

  赵或把人放在怀里,仔细给沈凭擦拭着青丝,将鸦川口粮仓的事情相告。

  在此之前,他们从邱成归的口中得知此事,赵或还未收到捷报时打算静观其变,考虑是否要带兵前去越州城,如今看来大获全胜,暂不必调动北越山营地。

  沈凭倚靠在他怀里,享受着他的伺候,营帐暖气足,他只穿了里衣,白皙的小腿随意挂在赵或身上,像只餍足的狐狸,安静又勾人。

  赵或即使有歹念也不敢行动,免得把后路都给斩了,只能集中注意力在公事上。

  沈凭思索少顷道:“马继祥一旦离开启州,我们可是能直接占领?”

  赵或点头道:“不错,怀然和钟嚣已传密信给蔡羽泉了,且雪云得知粮仓一战后受惊,孩子提前降生,是个男孩。”

  闻言,沈凭假寐的双眼骤睁,抬头问道:“男孩?”

  赵或瞧见他眼中的担忧,更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若被赵抑知晓,只怕孩子难保。”

  这个孩子无非是两个下场,要么死,要么成为赵抑日后要挟朝廷的工具。

  而赵或势必要保住这个孩子,他要和沈凭携手一生,赵弦性子软不宜继承大统,唯有这个孩子有承袭皇位的希望。

  沈凭问道:“何时出发离开?”

  事不宜迟,他们不能留在营地善后了。

  赵或得知消息后便做好了打算,“冯奇暂留数日处理营地中事,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今夜不行吗?”沈凭疑惑。

  赵或给他按腰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他轻吻了下沈凭的眼尾,声音放轻道:“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沈凭道:“何事?”

  赵或道:“带你去北越山。”

  数年前,启州之行中,赵或带着沈凭登上鸦川口,两人看了一场人间雪景图。

  当时沈凭初露破绽,一时间竟令那少年郎为之动容,遂指着北越关山的方向,许诺带他远赴一场雪山之行。

  曾经年少轻狂约誓,而今携手踏雪赴鸿宴。

  雪岭山峰,银光灿烂,斜阳西沉,霞光万丈,须臾间金光四射,群峰尽染,延绵万里外,一望无际的山线被镀上金黄,如金色巨龙横亘天际,气势磅礴,巍峨辽阔,仿佛高耸入云,穿破云霄。

  沈凭的手被牵着,直到他们站在山巅,俯瞰着世间万物。

  赵或送过他一场朝阳下的日照金山。

  如今又兑现了一场斜阳下的雪山行。

  沈凭愈发觉得自己何其之幸,才能与爱人踏遍山河不枉此生。

  赵或很专注看着他的侧脸,“喜欢吗?”

  闻言,沈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很喜欢。”

  他双眸明亮,满心欢喜地转头看向赵或。

  然而,赵或眼中并未无喜色,意外布满了落寞。

  沈凭心中一凛,忽感不妙,心脏仿佛被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赵或小心谨慎问道:“那你会舍得回去那里吗?”

  沈凭迟钝刹那后一怔,全身僵直伫立原地,感觉胸腔受到一阵重击,心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神色略显慌张,脑袋一片空白,目光呆滞与赵或对视。

  原来,被发现了。

  赵或的神情彷徨,仿佛要亲眼目睹心爱之物被夺,而他却无能为力,连挣扎都显得多余。

  沈凭何尝见过这样的他,似手足无措等着被抛弃,时时刻刻都被彷徨和焦虑折磨,在接受审判前都惴惴不安,只能争分夺秒抓住眼前,试图找到希望。

  良久,沈凭始终不见回应。

  赵或抬手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脸颊,低垂着眼帘,藏起翻涌的思绪,牵强笑道:“不瞒你说,我无数次梦见过你凭空消失,即使你就在怀里,我也尝试去想没有你的时候,你猜如何?”

  沈凭如鲠在喉,僵硬地摇了摇头。

  赵或声音沙哑说:“如临深渊。”

  沈凭眼眶微热,费力张了张嘴,却难以发声。

  怪物。

  他屏着的呼吸,哽咽说:“我是怪物。”

  赵或轻抚着他,轻声道:“你在我这,只是爱人沈凭。”

  沈凭的呼吸一乱。

  赵或红着眼看他,濒临崩溃问道:“我很怕你会消失,所以别离开好吗?”

  他想要答案。

  否则他会为此挣扎一生,活在患得患失中。

  沈凭竭尽全力调整紊乱的呼吸,过去的记忆渐渐清晰,证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错觉。

  他对未来一概不知,没有底气去承诺什么。

  但他清楚一事,绝不能辜负眼前人。

  他无法拒绝惊临,所以选择了答应。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振聋发聩。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