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92章 调查

  饱受烈寒磨砺的树木, 随着春风吹拂大地,僵硬呆板的冬姿散去,仪态变得轻柔嫩绿。

  沈凭从百花街回府, 虎口的位置又见一圈红, 衣袍更是有莫名的破裂, 似被利器所划破,叫人看得以为他去了狩猎。

  甫一回府,就看见陈写登门拜访, 两人颔首朝着府内走去,陈写从怀中将一封书信取出, 那书信的上方落款名唤孙作棠。

  沈凭当即明白是来自越州的书信。入了明月居后, 两人到了书房落座, 天色渐暗, 陈写拿着烛台在屋内掌灯,沈凭落座在窗台边, 把手中的书信拆开后仔细看了遍。

  待陈写落座, 他将看完的书信递过去给对方,随后为两人沏茶。

  陈写边看边道:“看来钟嚣在越州当判官逐渐好起来了。”

  此信正是由孟家钱库中调查所出, 不, 应该说从此以后, 那是沈家钱库。

  沈凭缓道:“是啊,惊临为他安排的官职虽小, 却是不可或缺,还能眼观八方耳听六路。”

  地方判官, 辅佐政事, 虽为六品, 但能广泛接触到地方的官衙, 显然赵或有意重用他,才会调遣到越州磨练。

  这一点当初也让沈凭感到意外,他极少见赵或会看重谁,冯奇也算是个例外的存在,再者便是钟嚣。

  思及此,沈凭倒茶的动作顿了下,突然记起自己似乎也是被重用的一个,嘴角的笑意不经意间加深了些。

  陈写把手中的书信放下,端起面前的茶吃去一口,道:“永安学堂今年预计会出一批才子,大公子可有物色的人选?”

  “没有,你选吧。子航数日便启程离京了,永安学堂全权由你接管。”沈凭将书信拿起燃烧掉,火光映在两人眼底,“你选什么人,我用什么人。”

  待信纸一角燃烧殆尽后,两人默契相视一笑,他们之间的信任不言而喻。

  父亲当年给他的刀,藏了将近三年,也该是用起来的时候了。

  陈写道:“这段时日朝中的述职可还顺利?”

  沈凭颔首道:“这节骨眼上,闹不出什么大事,不过倒有一人我想一见。”

  陈写问:“何人,何地?”

  沈凭道:“钱观仲,至于要在哪里见,你替我送他出城即可,届时我在途中和他见一面便是了,述职期间魏都到处皆是眼线,不宜久留。”

  群岭起伏,林海落入眼中如波浪,大树藤条在林中过客的上方相互缠绕,如同层层叠叠的大网,搅碎一地的阳光落在地面上。

  林中见数抹身影缓缓前行,为首两人低声交谈,直至前方树林的出口将至,两人的脚步才见停下。

  沈凭朝着面前之人弯腰作揖,但却在眨眼被对方伸手抬起。

  “沈大人有礼了。”钱观仲笑道。

  他将人扶起身,续道:“江州和官州有了你的提议,今年诸位也算是松了口气,至于你方才所提及指点驸马爷一事,我只能说啊,指点不敢当,不过定会让昆山多些和他来往,让他尽早熟悉官州的。”

  他口中所言者,正是当年接替贺远行上任官州巡察使——杨昆山。

  沈凭含笑道:“子航兄有两位大人的相助,必然会是一位优秀的父母官。”

  钱观仲道:“沈大人高抬我了,驸马爷本就是有远见抱负之人,尔等能相识,属实高攀了。”

  沈凭抬首看了看天色,道:“既然如此,今日便不再耽搁大人赶路,预祝大人此行一帆风顺。”

  说罢,他转头看向陈写,示意带马车上前。

  钱观仲见状转头朝他说道:“上次匆匆一别,官州和江州得你出手,商行和赋税都起死回生,欠你的恩情还未来得及还,今后你若有任何事情,便派人捎信告知,我和昆山定会鼎力相助。”

  闻言只见沈凭眼帘垂了垂,看起来似真有烦心事,随后见钱观仲抬手拦下上前的马车,压低声问道:“难不成,真有棘手之事?”

  沈凭沉思少顷,无奈叹了口气,看着他欲言又止。

  钱观仲见状意识到事态不妙,伸手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带着他避开些许,沧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困惑,接着说道:“不妨说出来,无论在何处,尔等都为你想尽办法处理。”

  沈凭犹豫半晌才道:“事关一逝去之人,只怕不好查。”

  钱观仲思索道:“难不成是......孟悦恒?”

  沈凭垂眼点了点头。

  只见钱观仲眉头紧皱,“我听闻那日他从城楼跳下之后,其状死不瞑目。”

  沈凭道:“不错,他临死前曾与晚辈提及一言,令晚辈甚感蹊跷,却始终没有头绪,实在是难以安心,终日惶惶被此梦魇折磨许久。”

  他抬眼看向钱观仲,续道:“他说,天王老子都管不了孟家。”

  话落,钱观仲脸色大变,显然听懂了其中之意,意料到此事的严重性。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良久,钱观仲脸色凝重看回他,说道:“此事你莫要担心,我会让昆山替你调查孟家,你只需在魏都好好活下去,事情未查清之前,切忌莫要将此事与旁人再提起。”

  沈凭一听,立刻后退半步朝他深深弯腰行礼,道:“晚辈谢过钱大人相助。”

  钱观仲将他扶起,手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既有欣慰又满是担忧,“比起魏都这群人,你也算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且先爱己,再去顾他。”

  沈凭心中一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两人不再谈及方才的话题,钱观仲说道:“若你还有难处,需要相助便莫要独自承担,起码江州和官州不会弃你不顾。”

  闻言,沈凭当即垂头不再直视他,滑了下喉间道:“凿河一事逐渐开始动工,还望大人多多忧心,晚辈将在魏都敞门相迎。”

  话已至此,两人也都心知肚明不再多说,最后相互行礼告辞。

  直到目送马车消失在眼中,陈写朝身侧的人问道:“看来事情还算顺利。”

  “嗯,也省得派人跑一趟。”沈凭缓缓转身,两人朝着魏都的方向回去,“我不便去官州,也无人能替我调查孟家,更无人能替我盯着子航和清流派的动静,如今有钱观仲和其学生帮忙,算是分忧了。”

  陈写道:“江州运河将开,恐怕要耗费数年才能竣工。”

  沈凭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回想在工部看到的图纸,片刻后说:“预估四年左右便能完成了。”

  陈写有些意外,但并未追问,随后又听见沈凭道:“但钱观仲不能在江州待这么久。”

  江州是风水宝地,可以育人,该走的人迟早要离开,但不能出现空窗,否则问题就会接二连三出现,到时候只剩一潭死水,又将要花多少时间,多少心血才能等一个搅动的人出现。

  陈写道:“我已物色好了人才。”

  沈凭一笑,尝到了轻松的感觉,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还险些打到了身侧的人。

  只见他偏头朝陈写释然笑道:“走吧,潇洒去。”

  陈写见他眉头舒展,嘴角也挂了一抹笑意,问道:“大公子想去何处?”

  沈凭的眼珠转了圈道:“百花街。”

  陈写一愣,心

  想你真的不怕被逮到吗?

  沈凭见他眼中出现狐疑,挑眉道:“怎么,你还想找我父亲告状吗?”

  陈写笑道:“恐怕沈先生管不住你了。”

  但总有人管得住了。

  沈凭哼道:“我去练剑,你给我悠着点,不然诅咒你单身一辈子。”

  陈写忙点头道:“是是是。”

  似乎从初到画仙楼一见剑舞的身影起,沈凭就对此开始念念不忘,之后官州再遇剑舞,使他阴差阳错上门求学。

  他从前感受不到剑舞的魅力,即使曾在虞娘处打听了许多过往韵事,但终究没有着迷,直到相识薛娇娇,教他握剑,教他运剑,教他起舞。

  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终于知道为何原主深爱剑舞,因为这本就是令人陶醉之事,习舞如同饮酒,逐渐迷醉,逐渐沉浸忘我,最后人剑合一,剩得不过是一腔洒脱释放。

  待沈凭又是满头大汗从厢房走出时,才后知后觉屋外的天色已暗,望不见尽头的百花街流光溢彩,如一条发光的彩带落在人间,令人眼花缭乱。

  门一开,就看见虞娘摇着团扇从门前路过。

  她瞧见是沈凭时,眼睛一亮,拔腿上前打量着眼前人道:“大公子又辛苦了。”

  沈凭见她那不怀好意的眼睛,轻哼道:“虞娘这话,是嘲讽我呢,还是夸我呢?”

  虞娘举着团扇遮住嘴角笑道:“当然是夸你勤奋好学,等着你出师那日,为我招揽万人空巷。”

  沈凭反手将门关上,取出锦帕将汗水擦拭,两人并肩朝着楼下而去,一路上有说有笑。

  然而却在下楼之际,听见一阵吵闹声响起,待他们转角出现时,看见楼下被围着之人后,神色微微一变。

  虞娘用扇子挡着半张脸道:“啧啧啧,自打上次你落水之后,每逢燕王来这,楼里的小倌啊,一个个都像饿狼扑食似的。”

  但是她的话还未说完,身边的人已缓缓朝着楼下而去,和花丛中的赵或遥遥相望。

  赵或眼角的余光瞧见一抹身影出现,转头看去,对视上沈凭那双意味深长的双眼。

  两人隔空打量对方,但赵或看见他额角还有细密香汗时,眸色一沉,反手把吞山啸摘下举起,拦住四周蠢蠢欲动的小倌。

  小倌见那吞山啸出现时吓得后退,忙不迭为赵或让路,看着他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站在阶梯下方,和阶梯上站着之人平视,眼中一片冷漠。

  沈凭见他脸色难看,但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唯有保持距离道:“殿下这是,来寻欢作乐呢。”

  赵或带着愠怒看他,握着吞山啸朝他伸去,用剑脊接住他额角落下的一滴汗水,冷声道:“沈幸仁,你可还记得官州之行?”

  沈凭不明所以,只能如实回答:“当然不敢忘。”

  赵或脸色变得难看,道:“所以李冠看到你曾与女子共赴云雨一事,是真的?”

  沈凭眉梢微蹙,循着所言回想旧事,渐渐记起在官州和李冠同行之时,正是有一日在求学后看到他出现在门前。

  被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误会朝他们之间迎面扑来,令沈凭的呼吸蓦然一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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