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今天吃什么【完结番外】>第五十八章 备婚 元宵节没有媳妇

  正月无事,日子就走得快。

  秦大没什么远处的亲戚,带着柳姑娘给村里关系好的几个长辈叔伯拜了年,俩人就镇日闲着,得空时往河边田里走走,平素都在屋里呆着。

  不知不觉,已是正月十三,离她俩的婚期还有三天。

  柳舒巴不得她爹娘晚几日来,她还能同她媳妇多腻歪几日,最好是正月十六日出嫁时,秦姑娘这边把她装上轿子,到双河镇上走一圈,再给抬回来。可惜她美梦做得好,柳夫人却是不肯由着她乱来的。

  正月十三是个好日子,柳舒早早起来开了后门去放鸡,回来跟秦大吃早饭。两人端着碗,还在讨论等下要来搭灶备桌,届时要掌厨的本家叔叔,就听得门外一阵喧哗,秦明在门口敲了门,大声叫道:“秦安侄儿!你丈母娘来接闺女了。”

  柳舒下意识丢了碗就要往卧房里跑,刚出厨房门,就听见她娘在门口冷冷道:“往哪儿跑呢?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柳姑娘只得讪讪笑起来,凑上去同她娘撒娇:“我这不是起来没好生打扮,怕娘看见说我丢人现眼,赶紧去补一补口脂吗?”

  “嗬,我瞧你这嘴红得厉害,”柳夫人轻轻拍她脸颊,“吃了多少?”

  柳舒这会儿急着给她媳妇多挣点表现,忙道:“阿安煮的粥好吃,吃了两碗。娘中午在这儿吃过中饭再回去吧,阿安做饭好吃。”

  “两碗!”柳夫人一把抓着她到旁侧去,“平素在家半碗也吃不得,你这要嫁人的姑娘,怎么不知道注意些!真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猪——也没有这个吃法的!”

  柳姑娘蒙头蒙脑给她娘拎到一边去数落,秦明无意掺合家事,见秦大出来,将她叫出门去,笑呵呵从怀里取出一份户帖。

  “衙门才上衙,原说是办不下来的。你家丈人好大的面子,县爷亲自来请吃饭,昨儿到时说了这事儿,今儿走的时候就给你换下来了。”

  秦大笑着接过,打开来,那户籍上原有的“秦大”二字,已经换作了“秦安”,她和柳舒的婚书上,也是写的这个名。

  秦姑娘细细将那两个字摩挲过,户帖收进怀里,谢道:“辛苦明叔。柳伯父昨日到的么?院子能不能住得下,还有什么都劳烦你帮帮忙,有要用钱的地方,我这里还有,明叔记得告诉我。”

  秦明摆摆手,挠着胡须想了下:“她家来的人不多,你岳丈岳母,那个大舅哥我看着有点儿不大好相处,说是他媳妇刚生了孩子,没来。还有些送亲的姐妹兄弟——嫁妆倒是抬得多,二十六抬。你这是娶了个高门贵女啊——旁的东西都备上了。”

  秦大忙道:“明叔稍等。”

  她转身回屋里拿东西,往梅花树下看时,柳舒低头耷脑,委屈巴巴像个鹌鹑,正在同柳夫人胡说八道些“我若是胖成个猪,那也有阿安这个竿子来配,我们夫妻正相合。”说完,不免又被亲娘戳着脑袋骂两句。

  她不敢分神,怕她娘再说些什么,只匆匆给路过的秦姑娘丢去个眼神,秦大心里好笑,但这会儿也不敢去触丈母娘霉头,虚虚地摸摸她脑袋,拿着手里的文契出去了。

  “明叔,这是我同婶子定的‘歌堂礼’,就麻烦明叔到时去取一取。”

  秦明细细看过那几个铺子名,将文契收在袖子里,笑道:“行,我给你办好。你就只管抬着轿子拿着成亲的礼,包好红封,来娶媳妇儿。”

  秦大笑笑,往院子多看两眼,问他:“伯母是来接阿舒到镇上的吧?叔叔也一起,用过中午饭再回去吧。”

  “不了,我这就带着小舒先回去,”柳夫人提溜着柳舒从门里出来,“这还跟着好几个仆从,怎么能累着你给他们做饭的?”

  她笑眯眯地上来看看秦大,拍着少年人的肩膀,谈笑道:“我说这孩子生得秀气好看,到时穿上那新郎官的衣裳,更是漂亮。不怪小舒死活赖着不肯走,只是规矩还是得作数,不能全由着你们小两口心意来。”

  柳舒当即嚷起来:“您说得我好似个泼皮无赖一般!”

  柳夫人瞪她一眼,没好气:“回去再收拾你,索性行李也不要拿了,我都给你带着,这边你过两日又要回来的——早去早回,这一个月没见,嫁衣若穿不上,还得改上一些。”

  柳舒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吹水囊都没您说得这么快,我还没吃饱,我要吃了中午饭才走。”

  “没吃饱正好,成亲前也别吃什么东西了。”

  柳舒看她娘只觉得是要拆了有情人的恶王母,脾气上来便要耍赖。她眼睛一动,秦大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东西,一把揽了柳舒肩膀,抱在怀里往院里推,朝柳夫人和秦明歉笑道:“伯母叔叔稍等,我同阿舒说说。”

  她俩刚进得屋去,柳姑娘就转过来箍着她腰不肯松手,将额头抵在秦姑娘肩上,唉声叹气。

  “不成,要不阿安陪我一起去镇上,待到十五再回来?”

  秦大不免笑起来:“可是家里还有许多事,这几天得忙的。总不好都交给婶子,我自己做个甩手掌柜看热闹,嗯?”

  柳舒幽幽抬眼,低声道:“早知就把婚期拖个三五年的。这也不行,还是拿这婚书把人捆上才行。婶子可说,你说亲之前,不少姑娘家等着嫁进门来呢。”

  一则婚期将至,心里难免紧张多想,二则又要和秦大分开几日,没法一处过元宵节,柳舒心里不知哪里又泛出来点儿醋劲,瘪着个嘴,又凄凄哀哀看她一眼。

  秦大往外看一眼,见柳夫人都还等在院外,凑上去将她亲过两口,抱在怀里晃晃,道:“我只娶你一个媳妇,是够了三书六礼,跟祖宗们说过的,旁人从哪里嫁过来?阿舒便跟伯母好好回去准备,也见见亲人。免得……”

  她自个儿忍不住笑起来:“免得她们说我管你太严,倒像是看犯人一样,让个柳姑娘还没嫁人,就不肯认爹娘亲朋了。”

  柳舒大叹一口气,在她怀里多赖了会儿,这才松手:“罢了,我就先去镇上见见我爹。此事早点了结,我好名正言顺赖在家里。”

  她说着走,却又把秦姑娘好生蹭蹭嗅嗅,这才一步三回头,给她娘带走。

  秦大送他们到村口上了马车,柳舒仍扒着马车窗探脑袋看她,柳夫人忍无可忍,将她按回里头去,才算消停一阵。

  秦明驾车领路,临走前忍不住笑道:“我还说这高门大户的闺女难娶,瞧着倒是个重情义的。好侄儿,也不要担心,你就把这迎娶的东西仔仔细细备上,只管抬着轿子来接你媳妇就是了!”

  秦姑娘自是笑着应下,送他们到没了影子,方才转回去。

  柳姑娘回去待嫁,她也没得一刻闲的。在家里坐了不到半刻钟,刚收拾了两人碗筷,卿婶就急匆匆地从隔壁过来,人未到,声先至。

  “秦安!秦大!人呢,人呢?”

  秦大忙到院子去迎她,卿婶一见着只她一个,左右探看一番,道:“你媳妇儿什么时候去镇上的?我怎么不知……算了算了,你贵叔带着人来了,家里灶都没问题吧?订着做席的两头猪,今天现杀的,你赶紧把家里称肉的大秤砣带上,看看合不合斤数。另外那些菜、米、果子,你都指给他们在哪儿,做席的时候直接拿。还有,到时候随礼的人要给的大花碗,我今天把你几个嫂子叫上,都洗出来晾上——哦对,你老丈人那边人多不多?住祠堂那边住得下不?要不要哪里再给你想办法腾个地方来?呸!秦卜那老混子就算了,我看他多是要甩着尾巴来求你老丈人——”

  她说话快,秦大只听清个称肉的事儿,忙从仓库里拿了那一人高的秤出来,掩上门,随她往村口去。

  卿婶带着她往外去,又道:“你不是说娶媳妇要骑马的?我去给你找了,就你丈人家中午送亲吃的那顿,那个酒楼里养着两匹拉货的马,正好你贵叔去拿猪,顺便就带来了。骑过去,你是要坐轿子回来的,正好给人还回去——轿子是五个,你媳妇儿坐那个花脑壳的,你坐最前面的那个,可别上错轿。”

  秦大笑道:“我晓得的。伯父那边也带了媒人来,肯定不会乱了规矩。”

  卿婶嘟囔道:“也不知是不是个老靠的……”

  她两个脚程快,不多时就到了村口。大车上躺着四扇猪,血色还新,两个大桶里装着猪下水和血。秦贵是个走村串户办流水席的老师傅,生得精干,正拿刀在猪身上比划着,跟几个儿子讲哪里蒸肉,哪里炸酥肉,哪里炖汤。

  他见着卿婶带人来,从大车上跳下来,爽朗大笑:“卿红梅!这就是那个要成亲的侄儿吧?你只管放心,老子百岁大寿都做过席,管你来的是天王老子,吃了老子的饭都要说神仙下凡的!”

  他说话豪气,秦大也跟着乐呵起来:“好,那就全靠秦贵叔了。”

  两头猪是六百斤,花庙村里的同族拖家带口在家过年,等着她成亲这顿宴席,满打满算能坐二十来桌,柳家人来得不多,送亲的加上,也得坐上五六桌。

  秦贵做惯了酒宴,有儿子们驾车往院坝里去,他跟着卿婶走路往下去。秦大扛着大秤,跟在后边叹气——三十桌算是两百来人,除去那些年轻的兄弟姐妹和姑嫂——百来杯酒是跑不掉的。

  村里难得有大喜事,都摩拳擦掌等着开荤,自个儿抱着酒坛子喝那是饿鬼投胎相,可要去敬新郎官,喝得一斗酒都算是大祝福,没人拦着。更别说柳家送亲的娘家人,又有柳翟在里面跟着,想是不会放过秦大。

  她只觉得肚胀头晕,难得地发起愁来,到卿婶叫她带秦贵等人去搬酒,还苦着一张脸,到底没敢把酒都倒了换成水,只想到时想个什么法子,混得过去才行。

  到正月十四,花庙村院坝前已经搭起竹棚,三十来张方桌垒在秦大前门坝子上,一张桌是四条凳,大小花色不一,从村里各家借来的。

  前院一口灶,上面搭着洗净的蒸笼,足有两人高,烟囱上架着梯/子,供人上下。木柴在空处密密堆成山。她房中的小炉也给端出来,架在旁边。屋中的灶边堆满了冷凉菜的碟盘,菜堆在餐厅里,等着过几日下锅。

  秦贵带来的三辆大车停在灶边,卸了两边架子,摆上四五个厚木墩子,就是一个台面。秦大不大与村里人交际,可婶子是个姑嫂里的大王,领了十来个姊妹,一人一个大盆,边聊边洗漱那些锅碗瓢盆,在手边摞出一片山。

  秦大没什么能帮忙的,全给秦贵当跑腿的,四处借东西、搬吃食去了。

  过了夜,就是元宵节。那些吹拉弹唱的艺人,抬轿的轿夫,都是正月十五到的。

  秦姑娘一夜没睡,将半箱子铜钱二十六文一串,拿红绳一一串好,三四个袋子分装着。这一路上走得远,步行得一个多时辰,过河过桥、进城过村,都得给抬轿的、吹唢呐的、敲锣打鼓的、抬箱的红包钱。更别说到了镇上,她想进柳舒的房门,少不得还得拿红包去讨好这些陪嫁的手帕交,只怕再装七八个袋子也不够用。

  她昏昏晕晕往外面去,安排好艺人轿夫住处,又将糯米、芝麻馅都搬出来,请秦贵费神,煮上两大锅拳头大的芝麻元宵,请大家来吃。

  这样忙活到夜里,卿婶再三叮嘱她明日如何迎亲,又给她将新郎的状元袍细细检查过,才放她去睡。

  秦大初时累得慌,却还惦记着烧水沐浴,将自己搓得干干净净。晾干头发要睡时,却又半分睡意也无。

  依着两处嫁闺女前夜“坐歌堂”的旧规矩,这会儿双河镇上的院宅里,柳舒正与送亲的娘家人围坐一团,哭嫁送嫁,要闹到天亮,才罢休。她还未听柳舒唱过歌——那些胡诹的自然不算,心里难免想,左思右想,想不出柳舒哭啼啼告别爹娘是什么模样。

  自个儿想到这,又越发睡不着,恨不得分出个魂去,跑到镇上去瞧瞧柳舒。秦姑娘没见过她嫁衣什么模样,只知道柳舒背着她偷偷试过,照着画儿上面去猜,又觉得不似柳舒的明艳。左右翻来覆去,身体已困得没力,脑子却跑过数百里,不知去了哪里。

  她索性爬起来,开了窗来睡,月光沿着屋檐洒进来,外面的声响也都跟着飘来。

  明日早上要请接亲的吃一顿,中午还有村里人要先吃一顿午,随礼贺喜,她再带着花轿礼乐,去镇上接她的柳舒。

  这会儿灶里彻夜不熄火,柴火噼啪烧着,时不时带来点儿烟火气味,蒸笼里蒸着肉,月色偶尔被染上点白气,秦贵大概是在看菜,还能听见他低声骂几个儿子偷懒睡觉。

  秦大睡意渐重,摸摸身边空处,不免心中笑道——幸好她和阿舒是不生孩儿的,否则不知被气短寿多少年。

  如此胡思乱想着,眼前混沌,到底是身上的劳累赢了,径自睡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