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怔然地看着慕容锦,脑袋里的东西被他这句话挤走,跟按了循环建一样翻来覆去地播放。
会救吗?
谢澜其实没办法和千年前的谢将军共情,他自问和谢将军对大安的爱不是一种。
大安于他而言,不过是对历史的探究和向往。可对谢将军不一样的,那是他的祖国,是他生息与共的根脉。
可放在天平另一端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谢澜砸吧砸吧嘴,没有回答慕容锦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直到他们翌日傍晚在玉泉市十几公里外的戈壁滩上扎营时,他也没有想出来结果。
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明明白日穿短袖都嫌热,入了夜,裹着冲锋衣都不嫌厚了。
慕容锦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看到谢澜裹着件蓝灰色的冲锋衣盘膝坐在篝火前,两只手撑着下巴看着逐渐变暗的天空。
他和谢澜身上的冲锋衣都是二毛买的,180的尺码,他穿有点小,袖口到腕骨。
谢澜穿着大,袖子长的能将手完完全全的盖住了。
慕容锦也不说话,就站在谢澜的身后陪着他看暮色四合,看天空像是调色盘似的被染成了各种瑰丽的颜色,看黑暗吞噬光芒,看繁星点点。
“慕容。”谢澜终于说话了,声音又轻又飘,还藏着像是做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后的感慨。
他打开了盘着的双腿,伸得长长的,手臂向后,手掌垫着袖子压在还散发这余热的沙子上。
“嗯。”慕容锦坐在谢澜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抻长了双腿,“想说什么?”
“我想明白了。”谢澜看着那双比自己长了那么多的腿,幼稚地做了个鬼脸,腿长了不起啊,显摆什么。
“有话快说,不要和挤牙膏一样磨磨唧唧的。”慕容锦听谢澜说一句话顿一分钟,急得没什么用处的胃不停地抽搐。
“慕容锦你这张嘴啊。”谢澜剜了慕容锦一眼,又去看着远方瑰丽的星空,幼稚地晃动着双腿,脚后跟蹬着沙子。
“就是你半夜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知道答案了。”
谢澜今天反常地沉默了一天,慕容锦哪里会不知道他这一天里小脑袋瓜都惦记着什么。
他捏了捏鼻梁,也添了几分火气,不知是对着自己还是对谢澜,“那种不重要的事情,你至于花那么多时间想吗?”
说完了之后慕容锦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轻啧一声后,放缓了语气,问:“答案呢?想了一天了,你是救还是不救啊?”
“他会救的。”谢澜笑道。
慕容锦脑袋“嗡”地一响,蓦地抬起了眼,看向谢澜的目光中是未收敛的凶狠还有受伤,就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猛兽才会有的目光。
“愚蠢!”慕容锦终于破了功,两个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股狠劲。
谢澜认同地点头,“对,谢将军确实愚忠。楚王许诺他那么多,他还固执地守着大安那风雨飘摇的江山。”
“……”慕容锦脸上的怒容变成了空白,又变成了意味深长,“我居然从你的嘴里听到了愚忠这样的评价,真稀罕了啊。”
“拜托,我是谢将军的狂热粉,但不是脑残粉,听不得关于他的一丁点不好的评价啊。”谢澜摊手手,“我将来是要搞学术的好吧,看待历史人物当然要客观了。”
“哦!真棒!”慕容锦不走心地鼓掌。
啪啪两声单薄的巴掌声,听着阴阳怪气的很,谢澜气笑了,抬起爪子压下慕容锦的双手,暴力镇压,“你少气我行不行啊。”
慕容锦:“行。那下一个问题。如果你是谢将军,最后那一战,你会降吗?”
这一次,谢澜没有像上一个问题那样纠结那么久,而是当即就给出了答案。
“不会。”他坚定地摇头。
慕容锦心口一颤,才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涌了上来,它们在五脏六腑里乱窜,搅动着那些早就没了作用的器官。
“为什么?”慕容锦偏头看谢澜,那目光太远了,像是透过面前这个人看另外一个人。
也只有慕容锦知道,他问的并不是眼前这个谢澜。
“为什么啊?不为什么啊。”谢澜转过头,明亮的星空做背景下,慕容锦那张脸美得惊人,那漆黑的双眼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就好像是他的眼中只盛得下他这个人似的。
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好想摸摸这双眼睛啊,它们真的是太漂亮了。
“慕容,他是谢将军啊,国家、百姓、家人、爱人、朋友、下属,压在他肩上的太多太多了。他难道不知道答应楚王的招降是最好的结局吗?”
“他知道,可是他退不得,也没办法退。”谢澜认真地说道:“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降。”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他难道不该为他的丈夫想想吗?出嫁从夫的道理不懂吗?”
慕容锦用力磨了磨后槽牙,努力克制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往常一样平静。
“啊,你说雍王?”谢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慕容锦说得这个丈夫是谁。
慕容锦:“……”
谢澜没看到慕容锦阴翳的双眼,继续说:“雍王不是自焚了嘛,也不对,也有说他没死在那场火里。反正,不重要。”
慕容锦气得牙根痒痒,十分特别的想狠狠咬一口面前这个会气人的崽子一口,出血的那种咬,看他还敢什么人都不重要。
“他是笨蛋,你也是笨蛋,你们两个都是笨蛋。”慕容锦呵呵冷笑。
刚还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人身攻击啊?
谢澜当即就垮起了小批脸,脖子一梗,头扭到了另一边不理慕容锦了。
由谢澜单方面发起的冷战,不过三十秒就结束了。
谢澜气消了,转过头看慕容锦,小声问道:“哦,对了,你知道我们这是个什么路线的走法吗?我怎么看不懂了啊。”
“有什么看不懂的?”慕容锦看着远处星罗棋布的星空,漫不经心地问。
谢澜扭头看不远处的盗墓贼,见他们各忙各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转回了小脑袋。
不过以防万一,他的声音还是压得低低的,生怕被第三个人听去。
“黄泉在大安末年,是既不属于大安,也不属于蛮族,它就是个三不管的法外之地,天天有人死,所以才叫黄泉的。”
慕容锦点头,黄泉这地方的名字确实是这么来的。
“所以啊,都要出黄泉了,再往前走就到蛮族地盘了啊。谢将军墓在蛮族地盘里?哪个臭缺德的能干出来这种事?”
当年谢将军打得蛮族狼狈逃窜,可以说是闻风丧胆的程度了。
谢将军战死的时候,蛮族可是还没灭呢,是楚王萧霆在统一了东离和天澜之后才灭的蛮族。
在人家蛮族地盘里埋个有血海深仇的死敌?不被挖坟掘墓拉出来鞭尸才怪。
没个十级脑残干不出这种事情。
“慕容你和我说实话,那地图是不是假的啊。”谢澜还是觉得问题出在地图上了,千八百年没人找到的墓,它怎么就可能有这么一张保存完好的地图?
慕容锦:“你不是想要找到谢将军墓吗?怎么又怀疑上了地图真假了?”
“我这不是谨慎嘛。”
慕容锦看着谢澜傲娇的表情,失笑,“路线没错,是需要从这里路过。”
“奇奇怪怪的。”谢澜撇嘴。
慕容锦没再多说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把短剑递给了谢澜。
“给我的啊?”谢澜接过,认真地看着手中的短剑。
短剑大概有他小臂长,比匕首要长很多,灰黑色的剑鞘和剑柄上是凸起的图腾,大气,古朴。
那些纹样每隔一段就镶嵌了一颗暗红色的宝石,比鸽血红亮,却比市面上的红宝暗,很漂亮的颜色,雍容华贵。
“真漂亮。”谢澜轻轻地抚过那些纹路,像是摸过一段一段的历史。他握住剑柄抽出了短剑,星光洒落在剑刃上,变成了点点寒芒。
“真是把好剑啊。”谢澜一脸欣喜地看着短剑,舍不得移开目光,“慕容你是在鬼市上买的吗?”
“藏好了,后面的路不会太平。”慕容锦看着谢澜是真的喜欢,悄悄松了口气,唇角向上勾起,“这把短剑削铁如泥,可以砍断绿僵那种僵尸的脖子。”
“啊?”谢澜看短剑的目光登时从肤浅的喜欢成了肃然起敬,小心地将短剑收回鞘中,就差把这把剑供起来了。
“那这可是宝贝,是得小心收好了。不是,你把它给我了,你自己有防身的武器吗?”
“你不用担心我,管好自己就行了。”慕容锦垂着眼看谢澜手中的剑,眸光温柔,“再说,它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他站了起来,留下一脑袋问号的谢澜回了帐篷。
“我的?”谢澜摸着手中的短剑,嘴里面嘀嘀咕咕的,“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过这种冷兵器啊?什么嘛,说话说一半,这是要急得我晚上失眠吗?真是讨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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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锦:出嫁从夫,本王从谢侯爷
谢侯:夫人
慕容锦: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