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永庆县出了时疫,苏祎不得不暂时停止了东都皇陵的修缮,命永庆县衙加派人手寻找灾疫源头,同时加紧对染疫之人进行救治。
然而救治的效果并不乐观,时疫的传播极快,那些死去征夫所在的村庄相继又出现了多起染疫之例,医官拟出的方子也不大见效,除了少数身强体健之人配合服药勉强活了下来,许多妇孺还是很快便染病而死。
永庆县令道:“如此下去,这时疫怕是止不住了。依下官之见,既然寻找疫源遥遥无期,还是从染疫之人下手更合宜。”
乐蕴闻言,问道:“你的意思是……”
永庆县令道:“既然已将染疫的村庄围控起来,不如……直接焚村,一了百了。”
“哦?”乐蕴淡淡道,“那一村少说也有百十户人家,染病的与未染病的,都要杀?”
永庆县令接着笑道:“回相国,谁又知道那未染病的是不是染了还没发呢?还是一齐烧了……”
“那临近两个村是不是也要跟着烧?”
“这,照说,是这么个理儿……”
苏祎皱了皱眉,觉得这话越说越不成体统了。可她还未开口,却只听“砰”的一声,乐蕴手中的茶盏摔了个粉碎,永庆县令慌忙跪下道:“相……相国?”
“赵士敬,你那顶七品的乌纱帽不想要了也罢,如今是连脑袋也不想要了?”乐蕴长眼一横,“想死,就道一声,今年秋决上若没你的大名,我乐蕴便替你上西市刑场。”
那永庆县令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乐蕴的忌讳,只拼命磕头如捣蒜,连连告饶。坐在一旁的柳崇徽见状 ,只好出言劝和:“好了,为人父母官,岂有乱杀无辜之人的道理,此法再不要提了。”
永庆县令却动也不敢动,柳崇徽只得又道:“乐相,先叫他回话吧,发落他……还是什么大事吗。”
乐蕴这才道:“行,既然柳侍中愿意替你这个狗东西求情,便跪着回话吧。”
“谢相国,谢侍中大人。”
永庆县令这才敢抬头,听乐蕴道:“接着加派人手,将那几个征夫去过的地方仔仔细细地走一遍,定要查出来疫源在哪里,另外……既然京里来的医官不济事,就再重金张榜,去找名医,但凡治得好,重重有赏。”
“是是是,下官明白。”
“明白还不去办?”
“是是是,下官遵命。”
眼见那永庆县令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苏祎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拾地上的茶盏碎片,乐蕴道:“郡主莫伤了手,叫底下人做就是了。”
苏祎笑了笑:“底下人做就伤不到手了?无妨,我也是……嘶……”乐蕴起身,见她右手指腹果然扎了片碎瓷,不禁皱了皱眉头。
苏祎无奈地摇了摇头:“刚说嘴就打嘴,看来,日后这话啊,还是不能说的太满。”
“郡主怎如此不小心?”乐蕴嗔怪了一句,低头从袖里取出帕子,缓缓拔出瓷片,用帕子绑了她的手指。
身后的柳崇徽神情复杂,眼含悲意地望着。
乐蕴道:“臣带郡主去处理一下吧。”
苏祎眉头轻轻挑了挑,笑道:“多谢……阿蕴了。”
二人将出了门,乐蕴却突然回过头,对柳崇徽道:“就劳烦柳侍中唤个下人过来收拾了。”
说罢,也不理会柳崇徽脸上那难堪之色,径自出了门。
堂上的柳崇徽默默起身,回想着方才乐蕴的言语,那样亲昵的嗔怪,不见半分责备,只余心疼,从前……她也听过的,但乐蕴以后再也不会对她那样说了。
她一片一片地将那些瓷片捡了起来,冷不防也被摔碎处割伤了手指,她注视着指腹上的血滴,忽然抬眸,盼望着乐蕴也能像方才一样走过来,对她露出那样的神情……
可满堂寂静如斯,什么都没有。
柳崇徽不禁苦笑,对啊,乐蕴早就走了。
一时留不住,便是永远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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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阿蕴,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别凝着眉头,怪让人愁得慌的。”苏祎安慰道。
乐蕴缓缓抬眸,神情依旧是忧心忡忡,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但她忧虑的哪里是苏祎那点子都快愈合了的伤口,方才不过是做戏给柳崇徽看罢了,她真正忧虑的是那永庆县令对于时疫的态度。
焚村。
谁准这些人如此草菅人命的。
将来回到京中,她势必要开发了此人。
“阿蕴,阿蕴?”苏祎叹息道,“你可是还在忧心那时疫?”
乐蕴颔首:“疫源找不到,疫病解不了,只怕死的人会越来越多,那些村民死的多了,只怕群情激奋,恐生不测。”
“其实我也奇怪。”苏祎思忖道,“那水都退了多久了,怎么此时方出了时疫?且出了时疫一般都是水浸人畜尸首腐烂所致,那永庆县又不靠近江岸,又不曾受了水患,怎就出了灾疫呢?”
“罢了。”乐蕴道,“我亲自去看看。”
苏祎惊诧道:“去哪里?”
“永庆县。”
“不行。”苏祎道,“那闹着时疫,你去了,万一染上可怎么好?”
乐蕴笑了笑:“不会的。”她道,“既然永庆县衙的衙役找了一遍不曾找到,还是我亲自去一趟。”
苏祎见她执意如此,只得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郡主……”
苏祎笑道:“我可你身强体健多了。”
二人出了驿馆,骑马到了永庆县,先到了最先出现时疫的村子外,见官兵将此围得水泄不通,村中青烟不断,正一天到晚的在熏艾。
苏祎还是忍不住道:“阿蕴,这……要不还是回去吧。”
“来都来了。”乐蕴道,“便没有走的道理。”
二人扎了布巾掩了口鼻,亮了腰牌,带着两名官兵进村,村中每户人家前也都有官兵把守,不准任何人出门,每户只开一个窗口传递饮食药物,村中唯一一条土道上黄沙飞扬,明明入了夏,却比深秋还要萧瑟。
二人沿着土道从头走到尾,却也不曾发现什么,便从道的尽头沿着村外开始巡视,自午后走到了黄昏,却依旧一无所获。
回了驿馆的二人熏了艾,将身上衣物焚烧干净,沐浴之后再度聚在堂上。
柳崇徽是直到二人回来方知道乐蕴竟去了那村子里,不禁道:“乐相,你怎能到那种地方去?若你染了时疫,我,皇上岂非要担心不已?”
乐蕴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冷笑道:“我若死了,你和皇上,不就清净了?”
“阿乐……”
乐蕴看了看身后的苏祎,低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她让你来,就是为了监视我……监视我有没有……琵琶别抱。”
柳崇徽那张匀净的面容涨红又泛白,颜色难看至极,似觉得十分不堪般,咬着牙道:“我信你,不会。”
“那你可……”乐蕴又凑近了些,几乎就是贴在她耳侧,“信错了人。”
柳崇徽惊恐地看着她。
乐蕴却只是笑着,那笑意愈发深了,却又在转身的一刻化作了冰冷。
“郡主,明日,臣打算到东都陵上去看看,就去那几个征夫劳作的地方,烦请郡主只会一声,叫他们找几个识路的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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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小柳:呜呜呜呜呜呜呜
乐子:其实我心情也挺复杂的
谢谢大家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