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用于观看练习录像和分析记录,周日用于代表队集训和在即将提交的作业本上奋笔疾书,周一早上六点醒来时,青木只觉得完全没放松过的大脑像被数十斤重的锤子轮流砸过,思维迟钝,视野模糊。

  “……”

  她盯着镜子里明显精神不济的脸,抬起双手,狠狠心用力拍上自己的脸颊。

  乌野男排的早训七点开始,但这并不妨碍个别球员天不亮就开始热血沸腾,青木抵达体育馆的时候离正训开始还有十分钟,场内却已经打响了一场不知何人组织的2v2,她站在门口看了几球,始终觉得是娱乐的成分更多些,于是干脆地忽视掉这群精力旺盛者,调头朝场边的围观群众走去。

  “怎么回事?”她问菅原。

  “啊……这个。”菅原笑了,抬手一个个点过去,“影山和日向你知道的,田中的话,我猜是因为西谷明天就回来了,所以有点兴奋,至于缘下。”他耸耸肩,“比我来得早,应该是被拉着凑数的。”

  他应该是对的。对这场四不像比赛的情愿与否从球员的打球状态上就看得出来,青木坚定地忽视掉缘下频频投来的求救目光——她总觉得这学期以来缘下擅长弱化自己存在感的一面又开始发挥作用,也许一个月的假期后是需要些什么来调整状态,但无论如何,在她准备执行的方案下,这都不是个可以被接受的选项。

  “那个先放到一边。”她说着,背对那你来我往的四人组,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纸,递给菅原,“待会集合的时候,麻烦前辈帮我把这些发下去。”

  她声音郑重,菅原便也褪去了玩笑的意思,抬手接过那一叠白纸,粗略地翻了两下,然后他重新看向这个一脸严肃的教练,发现她连每一根发丝都透着认真。

  “……哇啊。”他说。

  无论是对早训热情满满还是例行打卡,乌野男排本届全体球员(除禁赛期外)最终都于七点整一个不差地站在了体育馆里,清晨的微光从窗口处透进来,衬得这一排人员本就不低的平均身高更为颀长,黑色的运动服让他们看起来像某种凶猛而致命的捕食者,青木自认也算气场强硬,但在那十几双眼睛同时落在她身上时,还是不免绷紧了脊背。

  她开始清晰地意识到,和她曾经管理过的,柔软而敏感的女生群体不同,这是曾经与她一墙之隔的,作风直接的,将冲突当作家常便饭,到险些闹出过暴力事件的那个世界,他们坚硬,冲动,不擅长沟通与表达,也因此更容易剑走偏锋,将事件的发展推挤到危险的方向。

  但这不是退缩的理由。

  ——没有任何事,会是她退缩的理由。

  “早上好。”

  她用这一句开头,目光平视着面前的人群:“请允许我占用早训的几分钟做一个简短的通知。现在已经是开学的第四周,很高兴看见在座的各位与开学时相比并未缺少任何一个,因为我们即将进入节奏更为紧迫的第二阶段,作为教练,我希望能够避免任何人心浮动的迹象,请诸位能有相应的心理准备。”

  “如同大家已经拿到手的方案一样,为了筹备即将到来的高校联赛,我们需要更严格的训练时间表以及出勤考核制度。尤其是最近的训练中请假人数有所增多,虽然我不会说让所有部员放下一切私事以部活为先,但从今天起,任何因为私事而请假的球员,请在销假后一周之内自行找时间在体育馆补回相应的训练时长,开始和结束时间由当日管理球场钥匙的部员负责记录并上报。同样的,因不可抗力而请假的球员,请在请假或销假时附上监护人的许可签名,”

  她刻意地在此处停顿几秒,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对上人群中某双暗金色的瞳孔。

  “——为了方便经理和监督进行对照,这里的监护人一律以入社时填报的紧急联系人为准。”

  “以上。”

  山雨欲来的安静中,她听见自己拉动阀门的声音。

  “有疑问的,请现在提出。”

  “——我。”

  仿佛是一场应邀而来的如期而至,没有迟疑和断点,人群中的金发少年举起手,过分克制而疏远的目光穿过镜片,落在她脸上时,忽然化作一个虚情假意的笑脸。

  “稍微有些不理解的问题,”他客客气气地说,“能询问一下吗?”

  “请讲。”青木道。

  “第一点,”月岛萤依然保持着他礼貌的语调,“虽然说请球员自行补回训练时长,但据我所知体育馆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毕竟平时也要用来上体育课,可以供我们使用的时间不多。”

  “午休的时间可以利用起来,”青木对答如流,“我会拜托武田老师和教师那边说清楚的。”

  大约原也没想过会一击得手,月岛嘴角的弧度拉平了点,音调不改分毫:“那么不可抗力要如何界定呢?仅仅因为动机不同,就产生差距如此大的应对措施,是不是有些不合理了。”

  “关于这一点,我尊重各位监护人的意见,只要能给出相应的签名许可,这点上我无条件退让,只不过出勤率太过惨淡的话,我想学校也会让我们采取行动就是了。”

  青木道,仿佛这才注意到对话的根本原因似的,故作感兴趣地看了看眼前的质疑者,语带挑衅:“我记得月岛君请假的事由是家中有事,想必应该不难拿到签名才对。”

  话说到这里,任是谁也不难听出这你来我往中的剑拔弩张,静默的人群中传来细小的骚动,站得近的日向将头转得像个拨浪鼓,恨不得能将视野一分两半来看清双方脸上的表情,而月岛另一边的山口显然是更能读懂空气的类型,此刻恨不得扒开球场的地板钻进去,以从身边好友温度骤然下降的气场中逃离。

  月岛萤的声音彻底冷淡了下来。

  “我想您并没有听懂我问题的实质。”他说,“我想指出的,是这方案根本不可能被有效地执行,个人的时间,场地的限制,动机判定的不明确,这些都会成为漏洞,最简单的,负责统计时长的是当日管理球场钥匙的部员,但如果这位部员没有时间奉陪的话要如何处理——没有人应该为别人的错误负责。”

  “——那么我会负责。”

  以毫不相让的语速接话,她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一般,没有半分动摇。

  “我是乌野高中男子排球部的教练,我会尽己所能地完成我的职责。无论是午休,还是晚训后的加练,即使要我晚上八点从集训地赶回来奉陪也好——我会负责。”

  迎着那道冷淡而锐利的目光,她朝前踏出了一步。

  “还有,任何疑问吗?”

  晨光微亮。

  人群中的细小纷扰早已平息,在体育馆常年躲避风声的侵扰,连一丝杂音都捕捉不到的安静中,她看见晨光路过少年暗金色的瞳孔——他依然是克制的,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但即使隔过镜片的遮挡,也无法阻挡那背后燃烧的情绪。

  那是,不容错认的“怒意”。

  “……我明白了。”

  与之相对的,月岛萤平稳地,温和地开口了。

  【——我不同情。】

  他现在看起来同每一个恭敬而礼貌的高中生别无二致,一字一句都真诚至极,挑不出半点差错。

  【是擅自为自己立下不可完成的目标,又将周围人卷入道德困境的人的自作自受。】

  走过漫长四年时光,那丝勉强凑成的,一触即碎的虚假微笑,终于落到了冰冷的实处。

  “——接下来几天,请多多指教,青木教练。”

  --------------------

  啊哈哈哈哈有人猜到月岛在想什么吗wwwww我感觉他这是即将损人不利己(笑死,有史以来第一次,影山没做到的事情青木做到了,因为这真的是月岛难得的痛点,其实很难说他是在生谁的气。

  就像是青木在对他说我会负责到底哪怕透支我的精力,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你又没体会过透支的结果做得到就试试看啊。

  日后想起来会觉得自己有毛病,陪着发什么疯的那种xs

  ·

  明天出门,可能要请个假,下周一恢复更新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