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影山飞雄从来不开玩笑。

  今年的国中排球男子组决赛那无人理会的一球堪称十年一遇,消息流传的速度宛如宫城县代表队提前拿了全国级别的男女双冠,在短短半天之内就横扫了国中组高中组甚至地区代表队的茶余饭后。一时间流言四散,喧嚣尘上,各位选手教练从队内气氛讨论到社团管理,连同属北川第一的女排夺冠的消息都不得不避让三分。

  青木风见对着手机里那半分钟的通话记录发了两天的呆,期间传错球三次漏答话四次路遇前辈视而不见五次,再加上课走神不计其数,整个人宛如把心不在焉四个大字顶在头顶,班主任能忍着不找她谈话的唯一原因就是——这其实不是个个体现象。

  托周末烟花大会的福,本就没什么紧张感的高一群体这个星期称得上是人心浮躁,暗地里乱飞的眼神和明面上乱飞的小纸条齐头并进,共同挤占了学生们边边角角的学院生活。如果说每年的情人节都是一场无需言明的战役,那么烟花大会的邀请戏码最起码也称得上是战争的狼烟,校园的每个走廊转弯角和楼梯间都塞满了踟蹰的男男女女,连青木本人也不能幸免。毕竟对于感情经历尚浅的少年人来讲,美貌到底是一种杀伤力多大的武器不必多提,至于传闻中的菅原孝支?没确定下来的关系那就不叫关系。

  “你还是干脆跟我们一起去算了。”围观过她被围追堵截的惨状后,菅原半真半假地提议,“反正排球部的人大多都认识你,还可以给清水做个伴。”

  清水——全名清水洁子,二年级同样以美貌著称的前辈,据说平时也是独来独往的性格,所以每到集体活动时都免不了和男子排球部的一众部员凑做堆。女生一人难免尴尬,多拉一个怎么都好些,青木不是不理解,只是确实对烟花大会之类的活动兴致缺缺,去年倒是还有想一起去的人,今年就……

  ……如果不论动机,也不是完全没有人选。

  她半撑着额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按手机,背景音里是后座的男生吵吵嚷嚷的噪音。远离了侵占个人时间的部活后,缘下似乎真的在男生群体里混开了一角天地,她不清楚男生之间选择朋友的标准,但想必为人低调面相和善与说话圆滑都不是什么减分项。

  也许这就是最适合他的路。

  她一边想一边在手机上打字,短短一行邀请修了又修,也不管以收件人的神经大条程度是否能品出其中区别。

  Time 10:24 .

  To 影山飞雄

  Title 烟花大会的事

  【要出来散散心吗?有些话想跟你说。】

  “——所以说绝对该去啦,缘下你都要闷得发霉了。”

  也许是巧合,按下发送键的瞬间背后无意义的嘈杂声忽然变得清晰,说话的男生似乎是班里有名的活跃分子,嗓门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风风火火:“怎么样?加上你就是七个人,三组的小仓也去哦,还是说你天天坐青木后面,对可爱型女生都免疫了——”

  跟着就是男生之间挤眉弄眼的起哄声,营养价值和街边的垃圾食品差不多。青木接着伏在桌面上装死,对付高中生源源不绝的八卦之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譬如她从始至终的不加理会,还有缘下前后如一的模棱两可。

  “哈啊……”他说,“我是去不去都可以,不过小仓同学很可爱倒是真的。”

  语调里多少敷衍无聊,和她在同班的怂恿下递出的那些矫揉造作的笑脸一样毫无生气,空虚这种情绪从来无来由,甚至不引人注意,只在每一句对话的空白中隐没在眉梢眼角里。青木在手机的震动中拉回思绪,屏幕上的回复简单而明晰。

  Time 10:28 .

  From 影山飞雄

  Title re:烟花大会的事

  【好。】

  一周的时间飞速就过,不大的县城里节日气氛也日渐浓重,具体可表现为浴衣店面的生意兴隆和百货商店展出的各式手袋。但落实到青木个人身上却是一切从简——她又不是去约会的。而且宫城多山路,祭典也依山而设,林林总总一排店铺随着山道蜿蜒上去,上方的神社旁就是烟花大会的最佳观赏点,总体而言,当然还是穿惯的衣服更方便。

  于是她一身轻装上阵,到了集合点才恍然发觉身处浴衣的汪洋大海,充分体现了人类身在求偶期时四处散发的荷尔蒙,着实叫暂时对恋爱绝缘的单身分子想要退避三舍。好在一片花枝招展中还有另一角同样的格格不入,t恤短裤运动包的影山飞雄站在电车站牌下吸着酸奶,整个人宛如刚刚从体育馆里出来,见到她也不过是眨眨眼,紧接着含糊不清地咬着吸管问了声好。

  青木风见忍不住笑。

  他身上似乎有种叫人沉静的气质,仿佛万般琐事本质上都不甚重要,他的世界始终围绕着某一点进行着永恒的旋转,完美的平衡让所有的冲撞都起不到应有的效果。祖父去世表现在外的不过是她肩头那片深深浅浅的水迹,一个掉落在地板上的排球似乎当真也就在那没有半个字的通话记录中发泄完毕——也许依然有些打击,但到底无碍。

  “我反思过了。”影山叼着半个苹果糖说,“……大概。”

  从他开始用反思这个词语时这句话的语意就不可避免地和常人的理解产生偏差,青木倒是某种程度上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也不急着感到震惊,无比平静地“哦”了一声,才顺着问下去:“你反思了什么?”

  “攻手和传球的关系。”果不其然从一开始就偏离重点,影山把那块糖果嚼碎,“我想把球传得更快,更稳定,到能甩开一切拦网,利落地拿下每一分。但是,”他把嘴里的糖屑咽下去,停了一停,“……如果攻手本身的能力追不上传球的话,就没意义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垂头丧气,连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下去,影山飞雄有着太过出众的天赋与全心全意的沉迷,怪物级的成长速度只会让时间将差距进一步拉大,委曲求全的事情就少不得一再发生。青木看向眼前灯火铺就的通路,说不清的光点沿着山道盘旋至山顶的神社,或许有一天他会像这样一直走到那些足以与他并肩的对手中去,而在此之前的失落就是代价。

  “毕竟期待总是沉重的。”她突兀地说。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显然超越了影山的理解能力,他张开的嘴悬在仅剩一口的苹果糖上僵持了半晌,还是困惑地发问:“……期待?”

  “期待,虽然这不是你的原动力,但看来还是深受其害。”青木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倾诉欲,“就像是我,如果是影山君现在的传球速度的话,我想我也很难说完美赶上,但影山君却并不会为此生气,因为我不是你的队友,所以你对我没有这个期待。”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但是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动物,及川彻期待着全国出赛,乌野排球部期待着强校复兴,她本人也期待着一支成型的球队能带给她的归属与认可,这种无法停止的渴望催生出动力,继而形成不断的追逐,和前行的勇气。她忽然想起去年夏天的某个阳台,她对着愤愤不平的后辈费心解释,说继续打排球的理由那么多,人人都不一样。

  “——但明明只有你,才拥有毫无理由的热爱。”

  你不求回报,不求成败,甚至曾经在比赛上放水,只为了在球场上多站一秒,你对它无求,只有奉献,所以得到排球回以满腔垂怜,远离凡人不得要领的挣扎。

  她笃定道。

  话说得抽象,影山其实并不理解,只隐约觉得是关于退却的一种美丽表达。飞鸟不会理解为什么游鱼不能自由起飞,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最终都能通过大海。他把最后一口苹果糖塞进嘴里,在满嘴嘎吱嘎吱作响的声动里困惑地提问。

  “——可是。”他说,“有时候及川前辈和青木前辈,比我离校时间还晚诶。”

  【“——可是,”影山飞雄道,“及川前辈和青木前辈,转球的姿势一模一样。”】

  仿佛是历史重演,而他的角色永远是喊着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小孩,能轻而易举地剥离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复杂外衣,用最理所当然的态度讲清事实的真相。什么不够热爱,什么没能奉献,什么经历造就她无法燃烧自我,什么基因决定青木风见只能淡泊,一切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她抬起头来。发觉灰蓝色的瞳孔被周围的灯火映衬出某种夺目的亮色,万千光芒中她的身影倒影期间,而影山毫无所觉地开口。

  “青木前辈不是不够爱排球,”他平静地说,“你只是害怕承认——”

  “——影山君!”

  直觉告诉她必须叫停,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紧急出声,然后才记得缓下呼吸,撑起前辈的架子,狼狈地开口。

  “……我有点累了,能帮我买杯果汁回来吗。”

  能连续打两场全国联赛的人爬半个山脚就叫累简直是天方夜谭,全世界怕是只有影山会毫无异义地点头照办,一米八的身高步伐矫健,不过十几秒就消失在过往的人潮中。青木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忽觉眼前一幕分外眼熟,就听后方忽然传来了耳熟能详的声音。

  “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北川第一男排史上废话最多的部长,即使到现在也依然喋喋不休的家伙站在祭典的灯笼下,蜜糖般的暖棕眼瞳见她望过来,还轻巧地扬起一个笑。

  “——‘总是欺负后辈很难看哦。’,小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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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既视感的梗我太喜欢玩了wwwwwww风水轮流转,反正负责挨欺负的都是影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戳穿的前辈一个比一个爱要面子可怎么办哦wwwww影山真的承担了太多的委屈

  下章放一下小岩,没想到吧他还有戏份。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