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新是个彻头彻尾的技术活。

  从拆分具体工作量到分配落实到每个人的头上,纯文件型事务多少还能糊弄过去,但涉及到和新生沟通的事项就无一不得不慎之又慎——毕竟能不能顺利融入到新集体中,开头的一段时间和负责引导的人就尤为重要。圆滑如小早川对着二三年级名录焦头烂额了半天,要落不落的笔尖游移不定,才终于在纸上勾出了三个红圈。

  “二年级的话现在基本上是以这两个人为中心,剩下这一个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带新生体验入部虽然不是多重的任务,但我们平时的训练菜单也不轻松。”

  她用笔尖敲敲那几个名字,解释道:“选三个人两两搭档,轮换过迎新周吧?如果效果好的话,等新生正式入部也可以安排同样的人选作为今年的沟通担当。”

  沟通担当不像部长经理或会计,并不算个固定职位,所以在各社团中称呼不一,但都却往往肩负起新生和前辈之间信息传递的重任,在正式开始社团活动后半个月左右的退社高发期尤其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有能者如当年的小早川,据说约谈后辈且成功把人留下来的几率一直□□在百分百——只有她不想留,没有她留不下。

  如此人物都发表了看法,青木自然没有半分异议,她在计划书上加了三个名字,在后面备注新人观察员,然后才道:“这样的话,新生的训练体制也延续去年的?”

  在没有新方案的情况下,延续上一届的做法是种保险,天宫南虽然不是什么治社奇才,但至少任期内女子排球社没出过大乱子。但此刻既然青木刻意提出来,自然其中就有她有所顾虑的部分。

  小早川微笑着看过去,目光闪了闪。

  “把经验者与初心者分开,由不同的人带领……”她停顿片刻,语调中有些不以为然,“……技术上是最有效率的方案,但人际上怎么说呢。”

  这是竞技类社团的通病,新生基础不同就很难制定统一的训练方案,但将两方割裂得太开难免不会产生隔阂,毕竟一个社团数十个人不可能各个熟稔,和一同训练的人更为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没有完美的计划。”

  青木小小地叹了口气,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真心诚意地仰慕起了前部长的铁腕和威严。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已经成为了她这些天最大的困扰,比起制定计划这个任务本身,不够全面的计划所带来的后果才是最难处理的部分。就算说新生本身就不安定,对社团的归属感较低,但社团内部事件无论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总会给社团带来一定的气势打击。

  何况开学后一个月就是地区预选,就算不说维持在整个队伍的最佳水平,至少也不能因为杂事打扰了队员状态。

  “真的好想要个经理。”她沉痛地说。

  小早川扑哧地笑了:“之前不是想要个天才的新人副攻手吗?”

  “这个也想要,”青木面不改色道,自觉当上部长后脸皮厚度与日俱增,“如果再来个自由人就更好了。”

  如此厚颜无耻只差明说“我只想接a-pass的传球”的偷懒发言差点让小早川笑背过去,好半天才重新稳住重心,她单手亲昵地环住青木的小臂,连同上半身都贴过去一些。

  “责任感好重啊,部长。”

  她说,脸上是一种极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可爱微笑——小早川固然是擅长拉近距离的,以至于青木甚至没想起要移开身体,手臂上的热度隔着薄薄的春季制服传递过来,她发现对方又揽得紧了一些。

  “我的话,本身是完全不想管的,这种事。”

  和这种好亲近的气质迥然不同的,是这位身材高挑的主攻手如同高岭之花般的平淡语气。

  “——只要我还能接着打排球,就可以了。”

  青木最后几乎是踩着计划书提交的截止时间交了表,在运动类社团表格的倒数第六行签名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欣慰——看来这是所有赶鸭子上架的新任部长共有的问题——然后顺势扫了扫已经交表的名单,也许是女生天生多思多虑,表格上半大部分被男子社团攻占,各个字迹飞扬跋扈得几乎要脱框而出。

  而男子排球部是第一个。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在那里停顿了一秒,紧接着毫无由来地想起了对方部长那张不甚出彩的脸,大致的五官都在回忆中有些模糊,唯有唇边一抹心不在焉的笑落在记忆深处,几经冲刷后,依旧清晰。

  ……

  前辈们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总有后辈闲得原地长毛。

  影山飞雄是贴着下课铃的最后一个音节冲出了教室的,同时完全无视了作为人类第一天接触新环境的默认规则。事实上开学和分班这事对他造成的唯一影响就是上课的位置变了——对此他表示并不满意,因为新座位旁边的窗户朝教学楼背面,看不见体育馆。

  这一发言让金田一有种槽多无口的憋屈感,他生平第一次怀念起了国见毒舌的精准性,但鉴于对方远比这两个排球痴精通人类社交礼节,刚开学的日子不可能早早到场,只得遗憾地暂时掐断了这一希望。

  “不过能回来还是松了口气,”他伸手在包里翻着自己的运动服,一边转了话题,“寒假完全没有召集训练,感觉身体都锈了——虽说是部长要去东京,所以也没办法。”

  他嘟嘟囔囔地说,显然已经忘了在上一任统治下密集训练的恐怖生活,达到了主动找虐的精神境界:“影山呢,寒假是怎么过的?”

  “找了别的地方练习。”

  影山言简意赅地回答,他的速度比起金田一要快得多,此时已经开始套运动服的长袖外套:“打了几场比赛,遇见了及川前辈。”

  诚然这就是个字面意义的陈述句,但已经毕业的前辈总是自带那么些光环,就像已经故去的名人总是光芒万丈一样。金田一刷地竖起了头上的天线,眼巴巴地看向了那位已经闭上嘴的同级生,企图从他写着不善言辞四个大字的脸上读出更多信息——这显然是徒劳的,因为即使撬开影山飞雄的脑子,潜入他自己都不怎么常用的大脑皮层,也只能得到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关于影山和及川的偶遇,可以归结为巧合,毕竟二人除了身为社团前后辈外并没有什么私人交情;也可以归结为命运,毕竟宫城县不大,能打排球的地方一只手就能数完。所以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休息日,没集训只能自己找地方练习的后辈撞上刚毕业无所事事的前辈这种随机事件,也就在这个特定的环境里显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但及川彻不是这么想的。

  “——不可理喻!”他在十几米外发现代表影山的那个小点的时候,就隔着手机对通话中的岩泉抱怨起来,“真的不可理喻,为什么就连毕业了我也会遇到小飞雄啊?!”

  “因为从青城到北川第一也就二十分钟的路。”

  岩泉一无情地点明事实,冷漠的语气听起来很想清一清及川脑子里的水——毕竟以现在的状况来看,除非及川或影山突逢变故,否则最多再过两年,他们不仅会在室外练习场巧遇,甚至会在正式比赛上重逢。

  “别现在就被吓倒了。”他平淡地说。

  听筒的那一边霎时安静了下来,大约过了四五秒的时间,及川充满了私人怨气的混乱呼吸逐渐趋于平静,他就那么静静地走出了一段路,才重新开了口。

  “啊——小岩好爱操心啊。”

  他在电话这边拖沓着语调,显得格外地亲昵,同时看也不看影山地跳下最后两级台阶,就那么和这个相处不来的后辈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没关系哦,我会做出来的。”

  从这里开始,从青城开始。

  他像按下重置键一般,将语气骤然归于平静与笃定。

  ““——做出最好的队伍。””

  影山飞雄费力地从记忆里挖出这么半句,脸上的神色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得足以止小儿夜啼:“只记得他说了这句话。”

  “啊——是及川前辈的风格。”

  好在金田一并不是小儿,也对当众痛哭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他兴致勃勃地接过了话头:“搞得我也想去青城了,总觉得两年后会成为很不得了的队伍。”

  影山纳闷地看了这个兴奋过头的家伙一眼,青城确实是当地豪门之一,但如果从现在的阵容上评个高下,强手如云的白鸟泽仍然遥遥领先。

  而打排球的话,他想,自然是越强的地方越好。

  “不是白鸟泽吗?”

  他反问,似乎真的十足疑惑。

  “——想打排球的话,不应该去白鸟泽吗?”

  ——或许应该。

  及川站在青城排球部的新生队伍里,一边一脸严肃地听着前辈训话,一边数着前排队员的发型打发时间,心底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念头——毕竟,要做出一支好的队伍,他比谁都明白这到底要耗费多少心血。

  他曾经是北川第一的部长,自认对其付出的已经是那个时候的全力以赴,但就结果而言北川第一并没有达到他所期待的标准。至于原因多种多样,或者是单纯的实力(他在心里模糊地闪过了影山的脸)又或者是更为虚无缥缈的队伍气氛(这次又闪过了青木风见),如果说当初是因为当局者迷,但此刻跳出环境回头看看,却依然理不清头绪。

  ——到底差在哪里?

  他在这一刻忍不住想起白鸟泽,想起牛岛若利,想起那石破天惊的三连霸,最后想起了那天遇见青木风见的心情。

  还有那没说完的半句话。

  ——如果说,白鸟泽真的是为了那个目的想要你。

  他瞥向放置在一旁的手机。

  ——是不是说明,你有……

  “风见她,”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站在旁边的岩泉悄悄地把手中的屏幕朝他倾斜过来,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古怪,声音透着自己都难以理解的诧异。

  “——被新生踢馆了。”

  ——你有,找到答案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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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学的时候社联有句话,叫当部长会剥夺你社团活动的所有乐趣。

  这是真的hhhh

  本质上,对很多人来说社团其实就是个释放兴趣爱好的平台,而部长,则是负责提供这个平台的人。

  所以基本上从当上部长开始,兴趣爱好本身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

  相比之下日本的社团监督制度还是多少保证了学生的专注度,但领头人对社内氛围的营造还是很重要,北川第一给我感觉就是个人主义很强的队伍,及川在位的时候就自顾不暇,等影山那届更是分崩离析——虽说可能是为了漫画展现冲突所需,但现实来看,当时的监督教练部长只要有一个出来处理这个事,都不至于直到比赛场上才爆发成那个样子。

  。

  顺便小早川不是百合哈哈哈哈,她就是对青木比较有好感,加上主攻二传之间总有点相吸力,只是青木一直看上去都不是很喜欢交朋友,快毕业了她才逮到机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