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刚才?秋明澶竟然如此敏锐, 猜到那场骤雨是她的手笔。
李别芝面孔僵了僵,下意识心虚将手缩了回来。
幸好二人已经到了人群边缘,她就算放手jsg, 秋明澶也不会被人群冲撞。
“我知道是你。”秋明澶垂下眼眸,摩挲了一下手指,手指上, 似乎还藏留着属于另外一个女子的体温,令她恋恋不舍。
“八岁那年,我也曾在街上走失。那次, 也是你握住我的手。”
秋明澶说着, 黑眸闪过一丝笑意,月色下, 眸子波光粼粼。
李别芝却骤然松了口气。什么呀,说得是前几年的乞巧节?那秋明澶还说什么刚才……
秋明澶没有听到李别芝的回答, 也不失落,而是转身,望着身前这株巨大的合欢树。
原来二人不知不觉, 竟再次到了姻缘树下。那场骤雨倒不是没有作用,此刻姻缘树下,过来祈求姻缘的男女就少了许多。
李别芝见秋明澶踌躇片刻,还是从袖中掏出木牌, 想要将那东西悬挂在树梢上,就不禁咬住嘴唇,暗暗眯了眯眼睛。
这一次, 没有李别芝的打搅, 秋明澶得以顺利将情人木牌悬挂树梢。
小小的木牌挂在红绸下,被风吹动, 发出一阵清脆声响。琉璃灯盏被重新点燃,五颜六色,夹杂在绿色的枝叶之间,景色美得如同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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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别芝想开口,质问秋明澶难道看不见司马长乐与那少年之间的暧昧么?
她虽然使了手段引那少年过来,可若他们二人当真没有什么,司马长乐为何会撇下秋明澶与那少年离开?
她想,或许自己应该再切断一次红绸,让秋明澶认清现实。正犹豫间,天空却突然下起小雨来。
这雨和刚才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不同,先是一场小雨,接着雨点淅淅沥沥,渐渐大了起来。
秋明澶站在姻缘树下,脸上表情有些奇异。大概她也在猜测,这场雨,会不会又是她的手笔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雨丝透过树叶缝隙,落在秋明澶的身上,让她本就狼狈的模样,变得越发糟糕。
李别芝扭头四顾,没找到她那两个丫鬟,见秋明澶浑身湿透,曲线毕露,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现出身形,幻化出一把纸伞,遮在秋明澶的头顶。
红色纸伞之下,李别芝红衣如火,眉目如画,侧头瞄了一眼秋明澶,淡淡道:“你是傻子么?怎么不知道躲雨?”
秋明澶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半晌才眨了眨眼睛,纤长眼睫上,雨水滚落,仿佛泪珠滑下。
她盯着她,嗓音沙哑道:“论起傻,还有谁比得过你呢?李别芝。”
李别芝握住伞柄的手指骤然僵硬,仿佛老旧机器人似的,一寸一寸扭头,震惊瞪着她。
怎么会?秋明澶为何会喊出她的名字?
秋明澶仿佛一无所觉,一把抢过李别芝手中的纸伞,嗓音温润道:“你若不是傻子,为何不看看,那木牌上写的,究竟是谁的名字?”
因为太过震惊,李别芝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艰涩道:“……你……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既然恢复记忆,又为何不告诉她?李别芝想着自己今日干的那些蠢事,表情一时讪讪。
秋明澶含笑望着她,将纸伞往李别芝那边靠了靠,同时自己的身子也靠了过去。
“恢复记忆,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
“不对……”李别芝想起秋明澶小时候的事情,总觉得秋明澶不对劲。分明好几次,她觉得秋明澶看见了她,可是都被对方蒙混过去。
秋明澶失笑摇头,解释道:“你大概不知,我记得幼时所有事。”
“包括出生,或者抓周宴之时你逗我的那次。”
李别芝压下震惊情绪,深深吸了口气:“秋明澶,你果然……你果然能看见我!”
明明能看见她,还装作看不见!害得她惊疑不定,几番试探。
李别芝知道这怪不得秋明澶,明明是她隐瞒在先,但还是忍不住恼羞成怒,瞪她一眼。
秋明澶抿唇道:“难道不是你不想让我发现么?”
而且,她虽然能瞧见李别芝的模样。但也不是经常都能看见的。
小的时候,她不知李别芝的身份,还以为对方是什么精怪所化。尤其这个精怪,旁人都看不见,只有她自己能够瞧见。
最开始,她的确担心过这精怪会对她们秋家不利。但是随着她慢慢长大,秋明澶发现对方没有恶意。
不仅没有恶意,反倒对她多有照顾。所以,管她是什么妖怪,对她们秋家无害,她也无所谓。
随着秋明澶渐渐长大,对这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红衣女子越发在意起来。
某一次,她看书看得入迷,不知不觉趴在书桌上睡着。可等到第二天醒来,自己却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她特地询问过自己的贴身丫鬟,没人知道她昨夜趴在书桌上睡着的事。那是谁将她抱上床,答案呼之欲出。
那次之后,她总是有意无意,故意看书拖延到半夜,等着那红衣女子出现,吹灭蜡烛,抱她上床睡觉。
大概是她装的太好,竟然无人发现她这些小心思。
每一次,当她察觉那女子靠近,闻到对方身上幽幽的冷香,感受到对方的温度,都会在心中暗想,若是这个时候睁开眼来,会不会吓她一跳?
但她却害怕,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对方再也不出现了,该怎么办?
长得八九岁的时候,她已经无师自通,懂得该如何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每当察觉她在附近,她都会故意弄出一些小动静,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比如学女红时,故意用银针扎破自己的手指。走路崴脚,或者突然摔倒,都是家常便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概因为她做得太过,家里的下人都议论纷纷,说她或许中了邪。
后来某一日,那个不知姓名的红衣女子,毫无预兆地消失了。无论她怎么作弄自己,发出各种动静,对方都不曾出现。
她慌了神,以为自己的心思终于被她察觉。
她总觉得,红衣女子会出现在她身旁,必定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她们秋府的权势和财物?不要钱,不要权,那必定是为了人。
她会不会,想要她的命呢?
她一想到那女子苦巴巴守在她的身边,就像妖兽守着千年才结果的仙草,只为了将来某一日,要她的性命,第一反应,竟然不觉得伤心。
既然是为了她的性命,为什么这么没有耐心?没有等她长大,就悄悄离开?
她伤心又怨怼,在张家府邸游玩的时候,发现了那藏在湖底冤死的水鬼。
那瞬间,她灵机一动,想到此举或许可以引红衣女子出现,于是不仅没有主动避开,反而故意走在湖边,任水鬼将她拉入湖中。
那一场落水之后,她烧了三天三夜。脑子都被烧迷糊了,也要努力睁眼看一看,她回来没有。
幸好,这场病,总算将那个没良心的女人骗了回来。她望着对方守在床前,异样憔悴的脸,还有爹爹娘亲,及三个哥哥担忧的神情,心中生出点点愧疚。
爹娘亲自给她求了平安福,她贴身带着,再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算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动作也收敛了许多。
她忘不掉对方守在她的床前,那双通红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泪珠盈睫,滚滚而下。
她当时还小,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不该让这个女子伤心。
她比世上所有人,都想看见她笑的模样。
乞巧节那日,她心中生出了隐密的期待,故意在喧闹的街市上闲逛,想着那个人会不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带她走过人群纷扰。
这一次,她运气好,等到了。可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韶光易逝,她渐渐长大,而红衣女子,依然陪在她的身侧,不离不弃。
她开始做一些关于这个女子的梦。
她知道她有两个名字,一个叫拂灵。一个叫李别芝。不管她叫什么名字,她都知道,现在陪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就是她这辈子要等的人。
那些记忆,痛苦又甜蜜,让她深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却又令她害怕。
她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长大,却永远不主动现身。是否证明,她已经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
只等某一天,好全无负担,抽身离去?
她有时候,会嫉妒在她身边出现的人。她的下属,她的灵宠,甚至无关紧要的一些人。
为了抢夺她的注意力,她偶尔也会干些蠢事。比如,发现她关注着司马长乐之时,故意先她一步前去救人。
这样,便也好似可以欺骗自jsg己,芝芝是为了她而救司马长乐,而并非她自己想。
无论是司马长乐,或者司马怀玉也好,无法忍受芝芝的目光分给别人一点。
能不能只看着她,只注视她?还有她身旁那个灵宠,实在碍眼,她却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办法,能够将其赶走。
十几世的记忆,不但没让她变得更豁达,反倒令她变得越发偏执,不能容人。
“我……我之所以不现身,只是不为了叨扰你。”李别芝心虚气短,咳嗽一声道,“谁知道你想要什么呢?我以为,你并不需要我。”
秋明澶摇头,抬手摁住李别芝的嘴唇,一字一顿道:“谁告诉你,我不需要你?”
“芝芝,不要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
李别芝怔怔盯着她,讷讷不语。
“若不是我自己想起来,你难不成准备就这样看着?”秋明澶摁在李别芝嘴唇上地手落在她的脸颊,轻柔摩挲,语调有些危险。
李别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声咕哝道:“结果怎么样,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她都忍不住开始捣乱了,显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秋明澶跟别人在一起。
“所以,还不算太傻。”秋明澶抬手,故意在她头顶拍了拍。她现在只有十五岁,身量比之成年女子,还矮了一个头。
秋明澶做出这个动作,只让李别芝觉得好笑。
李别芝眯了眯眼睛,突然掐住秋明澶粉嫩的面颊,一脸促狭地打趣道:“干什么呢?你现在可是妹妹。怎么可以拍姐姐的头?”
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雨很快便停了。星星洒满夜空,璀璨耀眼,与明月相映成趣。
李别芝亲自送秋明澶回家,特地撤掉身上的隐身咒,露出行迹。二人手牵手,回到秋府,当夜秋明澶便朝父母禀明自己和李别芝的关系,自然惹了好大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