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畔, 檐角下悬着一串风铃。

  微风拂过,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之声,惹得湖中锦鲤跃出水面, 搅动一池清净。

  “说话。”秋明澶站在池边,垂眸注视了一会儿湖中的锦鲤,微微抬眼。

  嘉旭公主站在她对面, 垂头丧气,满脸晦气道:“仙师既然不想让道侣受罪,那以您二位在幻境中的身份, 恐怕唯有私奔一途jsg才能达到目的。但……”

  但她看李别芝的样子, 不像是愿意和秋明澶私奔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世道,两个女子相恋, 本就惊世骇俗,甭说李别芝愿不愿意了, 若无外力干预,二人根本不可能有完美结局。

  秋明澶垂了眼,微微叹气。竟无从反驳。她回眸, 看向书房方向,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不过她本意,也不是为了能和芝芝在幻境中一生一世。只想看她一生无病无灾,亲人美满, 安乐无忧。

  书房之中,李别芝动作轻巧地翻看着满柜子的书籍。这位不知名的主人可真是大手笔,不仅有那么大的院子, 那么漂亮的花园, 还有这么浩如烟海的书卷。

  李别芝漫不经心翻看着,看到某本书卷的封面, 目光登时凝住。

  只见封面上规规矩矩写着三个大字:清心诀。

  她眼眸微动,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轻轻地翻开书页。李别芝一看就入了神,连秋明澶推门进来都没注意。直到对方站在自己身旁,抬手搭上她的肩膀,才骤然回神。

  “在看什么?”秋明澶道。

  李别芝将手中书卷合上,朝她挥了挥,兴致勃勃道:“你看这是什么?”

  秋明澶目光落在那书页的封面之上,眉梢一挑,慢条斯理念到:“清心诀?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

  李别芝大感不可思议:“为什么不感兴趣?这可是求仙问道,长生不死!就算是当朝天子,恐怕都不能抵御长生的诱惑!”

  秋明澶对此兴趣却是寥寥,摇头道:“世人只知长生好,却不知道人能安然度过一生,是何等奢侈之事。”

  秋明澶这话说的,好像她已经得道飞升似的,听得李别芝无语至极:“你又没有得道,你怎知人家怎么想的?”

  秋明澶语塞,张了张嘴,半晌道:“我虽不是真仙,但也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亲人俱在,儿女绕膝,难道不是人间一大乐事?”

  “人间有人间的好,神仙有神仙的乐。”李别芝反驳,“你看蜉蝣,一生只知方寸之地,朝生暮死,完全没有见过外面的天地。难道你就觉得他们活得幸福自在,而不觉得他们愚蠢可悲?”

  “你不是蜉蝣,怎知蜉蝣之乐?”秋明澶淡淡道。

  这段“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辩论古已有之,且早有定论,李别芝实在懒得跟秋明澶继续争辩下去。

  她双手撑桌,瞪大一双桃花眼,明明白白告诉秋明澶:“反正,我宁可死得明明白白,也不要活得麻木不仁。”

  秋明澶定定望着她,猝然偏开视线,嗓音低柔道:“我明白了。”

  李别芝纳罕,秋明澶明白什么了?她在这宅子里呆到傍晚,眼见天色已晚,再不回家,爹娘该担心了。于是与秋明澶告别,乘马车回家。

  秋明澶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似有悲悯神色,不知是对李别芝,还是对她自己。

  嘉旭公主立在她的身后,悄悄观察她的脸色,小声道:“仙师?”

  秋明澶站在那儿,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蓦然有种茕茕独立的孤寂之感。

  “我是不是错了?”

  “仙师说什么?”

  秋明澶收回目光,摇摇头,转身朝着府邸走去。

  不会太久的,她与李别芝,或许再没有下辈子了。那么过好眼前,便是她此刻要做的事。

  李别芝回府时,天已经擦黑,为防爹娘知道她白天偷跑,李别芝特意没从正门进去,而是从墙角狗洞钻进院子。

  哪知刚刚爬进半边身子,眼前便骤然出现一双绣鞋,她愣愣抬头,瞬间对上了李夫人面无表情的脸,不由讪讪一笑:“娘您怎么在这?”

  她可是特意选了个府中宴请客人的时间出府的。这个时候,爹爹娘亲应该正在招待客人,怎么会在她的院落,还将她抓个正着。

  李夫人没有回答,掐着她的耳朵将她拎出狗洞,单手叉腰,怒道:“好好一个姑娘家!整天不着家,游手好闲,你说说你!哪个姑娘家像你这个样子!”

  “娘您轻点!”李别芝惨叫,被李夫人拎着走,不得不紧紧跟着对方的步伐。

  等到她好不容易抢救回自己的耳朵,感觉整个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

  李别芝捂住耳朵,小声埋怨:“教训人就教训人,干嘛要动手?”

  “怎么,你还有意见?”李夫人柳眉倒竖,作势要打她。李别芝识时务为俊杰,赶忙摆出乖巧神色,跑到李夫人的身后替她捏肩捶背。

  “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敢有意见?”李别芝殷勤地替她捏肩,边赔笑道,“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呀!”李夫人无奈点点李别芝的鼻尖,宠溺之情溢于言表。她这个大女儿,从小随心所欲,都被她爹跟哥哥宠坏了。

  所以为了女儿的将来,李夫人觉得自己得早点替李别芝作打算。想到什么,李夫人叫来丫鬟春桃,捧上一堆画卷走来,呈在李别芝面前。

  “挑挑看,喜欢哪个?”口吻平常,仿佛让她挑选什么衣裳首饰。

  李别芝不以为意,随手抽出一卷慢慢打开,看见卷轴之上,一个锦衣华服男子跃然纸上,仔细一看,旁边还写了几行小字,介绍了该男子的身家情况。

  李别芝莫名其妙:“娘要给我挑侍卫?”

  “什么侍卫?”李夫人恨铁不成钢,纠正道,“是挑选你未来夫婿!”

  李别芝:“……”

  未来夫婿?她早说过自己不嫁人的。

  “我不嫁!”李别芝愤愤将卷轴掷到地上,怒气冲冲道。不解气,还跳上去对着画像的头部踩了两脚。

  李夫人没料到她这么大的反应,苦口婆心劝说:“你年纪大了,总要嫁人的。爹娘不可能养你一辈子。”

  “你这个性子,哪个人家受得了?所以才要好好挑,早做准备……”

  李别芝见李夫人又有絮叨的架势,想着今日对方宴请的那些宾客,顿时恍然大悟。

  她说呢,娘亲常年礼佛,不喜交际,怎么这几日经常呼朋引伴,原来是为了她的婚事。

  李别芝已经说过好几次不想嫁人的想法,但显然,李家二老,一个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这是小女孩的玩笑之言。

  李别芝憋闷,硬生生忍住气,努力扬起一抹微笑,祸水东引道:“娘的苦心,芝芝是知道的。但正所谓长幼有序,大哥都没成亲,我这做妹妹的,岂敢先大哥一步啊?”

  心中则暗想,得早点想个办法,打消娘亲的想法。若实在说服不了,下下之策,还有离家出走呢。

  李别芝敷衍完自家娘亲,第二天一早,便早早起身跑到府外,去找秋明澶。

  秋明澶像是早知道她会来,站在门口等她,远远的,李别芝便见一道雪白的身影站在石狮子旁。

  她身姿纤弱,肌肤白的透明,阳光下,整个人漂亮的就像个假人。李别芝从马上下来,望着秋明澶乌发上的珍珠压髻,故作无意道:“你很喜欢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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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为父守孝,时间也过了十几年了。她们广丰国向来以服饰鲜艳明媚为美,并不喜欢秋明澶这样素净的打扮。

  李别芝觉得,秋明澶这个人,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秋明澶想要牵她进门,闻言不由一愣,浅笑道:“习惯罢了。你若喜欢,我也可以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我喜欢,你就换?”李别芝霎时间想到这人对自己的心思,抬了抬下巴道,“秋明澶,我劝你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秋明澶张了张嘴,清凌凌的眸子茫然看着她:“什么?”

  李别芝见她不像装的,又怀疑是否是自己会错意。低声咕哝道:“你难道不是倾慕于我,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秋明澶好笑,握住她的手,柔声解释道:“芝芝误会了,我家中原本有个妹妹。与你十分相似,所以才不觉亲近些。”

  李别芝的脸上登时十分好看,脸颊因为羞愤,变得有些红。她咬牙瞪着秋明澶,稍稍拔高声调质问:“哪个做姐姐的,会亲吻自己的妹妹?”

  “可那日,我是被合欢香控制,所以才会……”秋明澶眸光如水,五官清冷漂亮,此刻看来却又那么可恶,“倒是芝芝,你突然吻我,我真没有想到。你对我……”

  “闭嘴!”李别芝慌忙出声打断,不许秋明澶继续说下去。

  好一个秋明澶jsg,倒打一耙,贼喊捉贼。明明倾慕她,却反过来污蔑自己对她有情。

  “好了。”秋明澶却望着她,蓦然噗嗤一笑,安抚道,“不生气了。刚才见你闷闷不乐,所以才故意逗你。”

  秋明澶也不提到底谁倾慕谁的话题,知道李别芝对那本清心诀感兴趣,特意将她带入书房,给她看下册书卷。

  李别芝原本还有点郁闷,见状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连秋明澶什么时候出门都不知道。

  李别芝边看边伸手演示捏诀,想要尝试书中指诀。只是一人自娱自乐,总觉得不美,若是有人能陪她一起琢磨就好了。

  李别芝这才抬头,寻找秋明澶的身影。可书屋内空空荡荡,除了她,再没别人。

  李别芝放下书,推门出去,突见走廊飘过一道红色的身影,眼神登时一凝。

  那不是秋明澶的丫鬟么?等等……她刚才怎么走路的?飘过去?

  李别芝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红色身影却蓦然察觉到了什么,停在原地,转头面无表情看着她。

  微风吹动风铃,叮当作响,冷风灌进李别芝的领口,激得她浑身上下都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红衣女子的表情好似凝固了,与李别芝面面相觑,好半晌,面上才才出现谄媚神色,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有何吩咐?”

  不管看多少次,这红衣女子,都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少女。刚才情景,仿佛李别芝的错觉。

  李别芝镇定回视她,只默默沉吟打量。

  嘉旭公主额角微微渗出一点细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若被秋明澶撞见,她恐怕性命不保。所以,绝对不能被李别芝看出破绽。

  “其实……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