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是修仙之人, 对不对?”

  李别芝骤然道,双眸闪闪发亮,手指紧紧捏住清心诀, 满脸压抑不住的激动之色。

  这侍女身影飘忽,能做到这种程度,绝对不可能是轻功, 非得是仙法不可。

  李别芝激动起来,甚至想不顾形象跳起来。她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今日可不就被她等到了!

  嘉旭公主被她的反应弄得愣住, 一时讪讪, 不知如何反应。半晌才结结巴巴接口道:“是、是这样没错。”算了,错误已经铸成, 不如将错就错。

  “其实我主人乃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避世不出, 斩断尘缘,所以才在京城名声不显。”

  嘉旭公主越说越顺畅,几乎滔滔不绝, 却在瞥见某个纤细身影时骤然顿住,下意识闭了嘴。

  李别芝奇怪,开口道:“怎么,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嘉旭公主支支吾吾, 面色忐忑瞥她身后一眼。李别芝心中一动,转身去看,便见秋明澶身姿袅娜, 远远朝她走来。

  秋明澶今日倒非一身白衣, 而是一身雪青色长裙,乌黑的发髻上别着一支样式精致的祥云玉簪, 衬着眉心那点朱砂,模样清冷又贵气。

  她对上李别芝的目光,唇角绽出一抹温柔笑靥,在看向嘉旭公主时却蓦然转冷。

  嘉旭公主一看情况不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脚底抹油,迅速消失在原地。

  李别芝倒是没注意嘉旭公主的反应,朝秋明澶挥挥手,手中捏着清心诀,满脸喜色叫道:“秋明澶!”

  秋明澶微微颔首,眸光含笑,视线落在她手上:“发生什么事了,竟然这么高兴?”

  李别芝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勉强收住喜色,故作镇定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她将书背在身后,微微挑着眉。

  想着,李别芝还有点生气。这人眼前明明就有登天坦途,偏偏还故意诓人,说什么要和她学武技。

  就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付普通人倒还好说,遇到真高手,绝对抓瞎。尤其跟手上这本仙术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秋明澶手中有仙术,身后有高人。难怪她来这宅子以后,就再也不提跟她学武的事情了。

  “你不厚道啊秋明澶。”李别芝眯了眯眼睛,表情不虞,用力在秋明澶肩膀上拍了拍。

  秋明澶见她前一秒还喜笑颜开,没说几句,表情就急转直下,微微有些错愕:“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你做错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李别芝高高抬着下巴,表情睥睨着她,瞧得秋明澶心情越发忐忑起来。

  秋明澶微微皱眉,有些迟疑,因为身体羸弱,面色苍白,显得十分楚楚可怜。

  她想了半日,还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惹李别芝不开心,不由垂眸歉意道:“还望芝芝明示。”

  李别芝几乎将那本清心诀拍在她的脸上,气势汹汹道:“那么重要的事情,你还瞒着我!”

  秋明澶望着那本书,面露迟疑,缓缓道:“这书有什么问题?”

  “还搁这跟我装傻呢?”李别芝双手环胸道,撇了撇嘴,“你一定早就知道这书怎么回事吧?”

  秋明澶将那本书接过来,素手翻开书页,斟酌着开口:“你是不是想学这个?”

  李别芝表情一顿,闻言登时忘记追究秋明澶知情不报的事情,而是抓住她话中关键,满脸激动道:“你会?你愿意教我?”

  秋明澶凤眸含笑,牵住李别芝的手往屋内走,边走边和声软语道:“芝芝若感兴趣,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不私藏。”

  ……

  李别芝心满意足从府邸出来,已经完全不介意秋明澶隐瞒她真相的事情。

  芸芸众生,能获得仙缘的又能有几个?秋明澶有这种机遇,愿意和她分享,她该知足了。

  李别芝坐上马车,琢磨着刚才从秋明澶那里学来心法口诀,想着若是自己熟练之后,也许可以交给爹娘她们。就是她们不能修炼,用来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正想得出神,马车突然一个急转,剧烈震了一下。李别芝猝不及防,脑门登时对着马车壁猛然一撞,瞬间痛得她眼冒金星。

  好半晌,李别芝才缓过劲来,捂住额头,恶狠狠道:“怎么回事?”

  她听到外面响起人群的惊呼声,还有骏马疾驰而过响起的马蹄声,不等车夫回话,伸手便掀车帘。

  一队装甲整齐的士兵列队从她马车旁经过,气势凛然威严。李别芝蹙眉,视线顺着士兵末尾往前一望,骤然看见一道魁梧高大的男子背影,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中,男子面孔冷峻,脸颊上鲜血刺目,似乎是刚刚溅上去的。

  他手上持着钢刀,刀刃雪亮,反射出男人阴冷的眼神。正恶狠狠朝老弱妇孺挥刀。

  太阳还有余温,气温并不寒冷,李别芝却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小姐你没事吧?”车夫拉住缰绳,望着这队士兵,也是惊魂未定。

  李别芝骤然回神,没有回答,一双黑眸死死盯着那男子高大的背影,瞧了片刻,这才收回视线,对车夫淡淡道:“没事,回府吧。”

  说着,她放下车帘,垂眸时眸中泄露出点点冷光,阴郁之色从脸上一闪而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会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她已经重头来过了,不是吗?

  李别芝回府时,意外发现小妹和大哥都在府中。妹妹李千柔看她回来,还兴奋地挽住她的胳膊,献宝似的拉她去花厅看宝贝。

  “大姐姐,你看这是什么?”李千柔掀开圆桌上的一块绸布,将篮子展示给她瞧。

  李别芝瞅了眼篮子里的新鲜荔枝,诧异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李千柔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圆凳上,取了一只荔枝,亲自送到她手中,双手托腮道:“来,尝一尝,味道可甜了!”

  李别芝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剥开荔枝壳,慢悠悠将果肉塞进口中,口齿不清道:“我当是什么稀罕玩意呢。荔枝而已,有什么新鲜的?”

  大哥李业成坐在她的对面,闻言不由合起手中折扇,拿扇柄敲敲李别芝的脑袋,摇头道:“败家子,你可知这荔枝怎么来的?这可是梁少将特意从岭南带回来,献给圣上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岭南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以人力运送新鲜荔枝,多么不易。而他们,也不过是沾了爹爹的光,才能品尝到这新鲜的荔枝。

  “听说,这荔枝是在还未完全成熟时采摘,封入竹筒之中,以蜡油封印。如此快马加鞭,才保证荔枝的新鲜口感。”李千柔絮絮叨叨,感叹不已。

  “大姐姐,你说。那梁英奕和梁鹏云,都是梁大将军的儿子,怎么就能差这么多呢?”李千柔双手jsg托腮,眸光闪亮,不知想到什么,双颊浮现粉嫩的红晕。

  听到梁鹏云这个名字,李别芝的脸却是沉了下来。梁鹏云,这个名字,她至死都不会忘记。

  因为想到不开心的事,李别芝胃口全无,当即放下荔枝,嗤笑道:“送个荔枝而已,这种溜须拍马之事,也值得你另眼相看?”

  李别芝训斥一句,见李千柔表情怯怯看着她,不由顿了顿,轻叹一声,干脆起身去看佛堂看娘亲去。

  李夫人正在佛堂礼佛,手上执着一串菩提珠,念念有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别芝盯着李夫人的背影,没有出声。

  李夫人温柔慈爱的嗓音在佛堂回荡。

  “愿我儿自在从容,随心而活,无病无灾,康乐一生。愿老爷万事恒通,顺顺利利……”

  李别芝忍不住出声道:“娘……”

  李夫人被吓得一个哆嗦,手上下意识用力,菩提手链瞬间断裂,珠子散落地面,掉得到处都是。

  “作死啊!怎么进来也不出声?”李夫人嗔怒瞪她一眼,忙唤丫鬟进来捡珠子。

  李别芝上前,扶住李夫人的手腕,将她扶到一旁坐好。李夫人端坐圈椅,望着那滚得到处都是的菩提珠,心生不详之感。

  她将那股情绪压下去,没好气道:“这几天都躲哪里去了?都找不着你的人。”

  李别芝站在李夫人身后替她捏肩捶背,闻言讨好一笑:“过几日便是娘亲的生日,芝芝自然是替娘去寻生辰贺礼去了。”

  “真的?”李夫人满脸怀疑之色。

  李别芝一本正经,点头道:“自然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李夫人端详她片刻,长叹一声,无奈道:“芝芝啊。娘也不是非要逼着你嫁人。你不想嫁,就算了。”

  李别芝忽然抱住李夫人的肩膀,将脑袋搁在她肩上,声音闷闷道:“娘,爹爹什么时候会卸任?”

  李夫人顿了顿,手指顺着她的长发:“怎么了?忽然问这个?”

  李别芝抬起头,闷闷不乐道:“我只是担心。娘你知道的,梁鹏云回京城了。他向来与爹爹政见不同。我怕……”

  “怕什么?你爹可是天子近臣。那梁鹏云就算立下赫赫战功,可也比不得你爹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李别芝无奈,她就是怕自己爹爹在圣上心中分量太重,才导致杀生之祸。

  李夫人好笑,拍拍她的脑袋,摇头道,“别瞎想了。你既然暂时不想嫁人,那得先学好本事。至少那些女红不能落下。”

  李别芝烦躁地跺了跺脚,该如何告诉娘亲,在她看到的那个未来之中。梁鹏云与三皇子谋反,杀了当今圣上。

  而她爹身为天子宠臣,首当其中,全家都被抄斩流放。大哥死时,尚是少年,而她小妹,还在襁褓之中,尚且不能说话。而她自己……

  李别芝回想起那个白色的冰冷雪原,想起在天寒地冻跋涉山水的小小身影,神色不由变得恍惚。

  她本该死在五六岁的时候。死在一个冬天,死在梁鹏云的手上。

  对啊。她本该早已身死,为何还会站在这里?

  咔嚓一声,仿佛镜子掉在地面,碎成几片。眼前的世界也忽然如镜子般,崩出几条裂痕。

  眼前,娘亲的脸如水中画,镜中月,瞬间分崩离析。

  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涌进李别芝的脑海。李别芝不堪重负,头痛欲裂,死死撑住额头。

  李夫人的声音仿佛隔着玻璃罩,从远远的地方传来:“芝芝?你怎么了?”

  李别芝惶恐望着她,忍受着太阳穴针扎一般的头痛,勉强笑了笑:“娘,我没事。”

  然后,她不等李夫人回答,仿佛逃避什么似的,慌忙从佛堂跑出去。

  路上,还撞到了过来看李夫人的李业成和李千柔。李别芝一概视而不见,没有理会二人的招呼,脚步几乎跌跌撞撞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