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芜寂心中酸涩, 摸摸小月牙的头,不再说什么。
他比谁都想站到君涟漪身边,可是他自己也很清楚, 谁都比他有资格站在君涟漪身边。
而君涟漪,也许会给这世间任何一个人机会, 站到他身边,却独独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心脏痛苦的抽搐着,月芜寂忍着酸涩将小月牙哄睡,随后并拢中食二指, 轻点上小月牙额间, 小声喃喃道:“今后,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都要保护好爹爹,知道吗?”
小小的孩子在睡梦中吧唧了一下嘴,软软轻哼一声, 像是答应了他一般,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又睡了过去。
月芜寂收手,稍思片刻,终是低头, 在小月牙肉肉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心中虽有千万不舍, 但还是抱着她, 去找了君涟漪。
三日后, 就是君涟漪与容玉大婚的日子了。
他不来找自己, 但是自己却是必须, 不能逃避的。
大婚在即, 月芜寂不知君涟漪现在是何种心情,反正他自己是,难受到了极致。
找到君涟漪时,是在湖边。
那会君涟漪正在陪容玉。
容玉坐在君涟漪自行设计的轮椅上,而君涟漪站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一把梳子,正在给容玉梳头。
容玉唇角洋溢着十分幸福的笑容,昂头看向身后的君涟漪,正在说些什么。
君涟漪亦是,一脸温柔笑意。
二人如此浓情蜜意的样子,看起来般配极了。
月芜寂目光微闪,抱着小月牙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却不想,小孩子受不住力,顿时轻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月月?”小月牙有些茫然的揉揉睡眼朦胧的眼,叫他时还打了个哈欠。
月芜寂十分歉意看向她,“抱歉,是不是抱疼你了?”
小月牙紧抱着他的脖子,摇了摇头,四处张望着,看到君涟漪时,眼前顿时一亮,松开一只抱着月芜寂脖子的手,朝君涟漪兴奋地招了招手,“爹爹!”
那边二人寻声望来,君涟漪亦是伸手,朝小月牙招了招手。
小月牙立即扭动着小身板,催促月芜寂道:“月月,快过去,爹爹在叫我们呢!”
在旁边偷看被抓包,月芜寂略显尴尬,但耐不住小月牙的催促,还是抱着她缓缓朝君涟漪他们那儿走去。
刚到君涟漪身边,他还来不及说什么,怀中的小月牙就迫不及待地朝君涟漪伸出了手。
“爹爹抱!”
君涟漪一脸无奈又宠溺,接过小月牙,轻点她的鼻头,“你呀你~”
小月牙欣喜地抱着君涟漪的脖子撒娇,还不忘和容玉打招呼。
“容玉义父好,今天有没有好点呢?”
容玉笑笑,柔声道:“义父很好,多谢小月牙的关心了。”
此情此景,一派祥和,唯有他站在一旁,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心,犹如有万虫撕咬一般,疼痛难忍,可与眼前温馨画面所给他带来的酸涩相比,却也不值一提。
月芜寂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起来,甚至于面对他们如此温馨的画面,他都不知该做何等表情。
他向来只会用冷漠来伪装住所有情绪,这次也丝毫不例外。
他冷冷看着他们,不出声也不动,犹如空气一般,目光随着君涟漪动而动。
终于,小月牙在和两个大人撒完娇后,将目光落在了月芜寂身上,甜甜一笑道:“爹爹,月月是来找你的哦!”
二人这会,才把目光放到月芜寂身上,仿若才看到他一般。
君涟漪挑眉,哦了一声,却再无其他反应。
容玉目光在月芜寂面上淡淡一扫,随即看向君涟漪,“仙尊找你想必是有事情要同你商量,我……咳咳……”
一句话未说完,又一阵猛咳,惊得君涟漪顿时紧张起来,放下小月牙,忙去帮他拍背顺气。
小月牙十分乖巧的,给他倒水,递到容玉唇边,“义父喝水!”
咋一眼看过去,好一派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唯有他,显得尴尬又无措。
他来得不是时候,月芜寂想。
缓缓挪动着似重若千斤的腿,月芜寂转身欲走,却又突然被叫住。
“月芜寂。”君涟漪目光带了几分调笑之意,“你不是来找本座有事情吗?正好,本座也找你有事。”
脚下步子一顿,月芜寂终是转过身来,看向了君涟漪。
二人关系走到这一步,君涟漪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了,话落之后,立马又蹲到了容玉面前,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容玉欲言又止的看看君涟漪,又看看月芜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君涟漪走到容玉身后,推动着轮椅,丝毫不顾及身后的月芜寂,只对小月牙道:“小月牙快跟上,走路要看路,小心点,别被石头绊到了。”
“好!”小月牙软软应一声,转头,却对月芜寂小小声道:“不想走路,月月抱我!”
此时此刻,也只有他的女儿,才能记得他了。
这一刻,月芜寂无比庆幸,他和君涟漪,还有一个小月牙。
小心翼翼的将小月牙抱起,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道:“刚刚你才睡了一小会儿,若是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小月牙点点头,抱住他的脖子,打了个哈欠后,立马将小脑袋窝入了他脖颈间。
她确实没睡饱,困得很。
没一会,脖间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月芜寂抱住她的手紧了紧,终于勾起了见到君涟漪后的第一个微笑。
趁着君涟漪推着容玉入屋的空挡,月芜寂抱着小月牙进了君涟漪的主卧,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了君涟漪床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在确定她已睡熟,一时半会不会再醒之后,轻舒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门外,君涟漪背对着他而立,显是已等了他很久。
月芜寂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想到小月牙还在里面睡觉,怕扰了她的清梦,随即又将嘴闭上,用灵识传音道:“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君涟漪并不拒绝,反走在前面带了路。
二人来到书房后,君涟漪显然是不想与他有太多交集,立马便皱眉开了口:
“三日后便是本座与容玉的大婚之日了,你准备准备,明日本座便命人去取龙心。”
虽然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后,月芜寂心间仍旧不可避免的抽痛了一下。
但,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不变的淡然之色,点头间开口:“不用等到明天,我今天就可以……”
“本座说明天。”君涟漪压根就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打断他的话后,似极为不耐一般,再不在书房内逗留片刻,甩袖而去。
月芜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伸手,贴上了自己的胸膛,感受着那如鼓般的心跳。
“它真的每一次都只会为你这般跳,你为何……就是不肯再信师尊一次呢?”
第二日,月芜寂哪里都没有去,早早的就在房内等候,等候着君涟漪派来取他心脏的人。
可他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再从下午等到晚上,却依旧没等来那个人。
他的心如死灰复燃一般,渐渐的,居然又狂跳起来,一股莫名欣喜之意,自心间漫开。
他一拖再拖,事到临头了却还不来,他果然还是舍不得我,他心里依旧还有我。
他这样想着,心间越发雀跃起来,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着,他们或许还会有将来。
然——
没等他幻想出他们的将来将会是什么样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远处传来:
“师弟。”
是逍遥子。
月芜寂一愣,“师兄?”
逍遥子落在月芜寂身前,看他并无大碍的模样,明显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没事。”他道。
月芜寂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师兄来此,所谓何事?”
逍遥子面色立马变得严谨起来,道:“我听闻玉儿出事了,遂求得君涟漪那厮放我出来看看,顺便过来看看你。”
“是吗?”月芜寂苦笑,“也顺便来取走我的心脏,给容玉入药是吗?”
逍遥子一愣,遂握紧了拳,垂头不再看他,低低道:“师弟,对不起。”
“你何须和我道歉?”月芜寂说话间,已在五指汇聚了灵力,然后毫不犹豫的放到胸膛,没入皮肉。
“唔……”剜心之痛,太过痛苦,月芜寂终究是没有忍住,闷哼了一声。
逍遥子闻声,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他,目中冰冷夹杂着一丝复杂,一闪而过。
月芜寂紧盯着逍遥子的眼,紧握住那跳动不已的心脏,极速而出,甚至不停滞半分。
血瞬间从他胸口处涌出,染红他雪白的衣裳,他的唇角亦是有血溢出,可他却并不在意,只一眼不眨的盯着眼前的逍遥子,缓缓将其递到他面前,“你要的,都给你。”
逍遥子这会儿倒是平静了下来,“我只要一半……”
月芜寂却只是摇头,拉开逍遥子的手,将心放入他手心,喃喃着,“你要的,都给你,都给你……”
他默念着这句话转身,不再看逍遥子,兀自走到角落里,将自己蜷缩起来,缩进那不见光的角落里,将头埋在双膝间,终是再忍不住,无声抽泣着。
逍遥子目光紧随着他,眉头紧锁着。
他想要走上前去,他想要抱一抱他,他想要轻抚他的面颊,他想要为他擦泪,他想要……
可他是个骗子,他不值得他这样做。
最终,逍遥子还是收回了放在月芜寂身上的目光,拿着他的心,转身而去。
在他身后,月芜寂缓缓抬头看向他离开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空无一物的胸膛,无声地落着泪,却是缓缓勾了唇角。
“这样,我就不会痛了,你也会高兴了对不对?”
然而,那已离去之人,却已然不能答他的问题。
明明这一次走的与前世是不同的道路,可结果却是相同的一致,这一世没有了恨,却是比上一世疼一千倍,一万倍。
但是最起码,不要那么残忍,让他留着这条命苟延残喘,去亲眼见证,他与别人的洞房花烛。
月芜寂闭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可神龙一族,向来就受天庇佑,被夺了心后,亦不会立马死去。
这天好像偏偏要和他作对一样,在他闭眼好不容易浑浑噩噩昏睡过去后,一声窜天的烟花,却猛然在天际炸开,惊得他立即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睁眼,入目的是绚丽的五彩斑斓,一点一点在天空中炸开,形成一个个熟悉的字眼。
“祝魔尊君涟漪与魔后容玉百年好合。”
月芜寂羡艳的看着那些烟花,不自觉伸出手,那烟花却显得那般遥不可及。
他的涟漪穿红装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细细思来,月芜寂才发现,自己竟是从未见过君涟漪穿红衣服的样子。
他都要死了,总不能还留有遗憾吧?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出来,他便无法抑制住自己,想要去见君涟漪的冲动。
他想,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他穿红装的样子,看一眼他获得幸福的样子,看一眼确认……他真的是离开了自己会变得更好。
脚步踉跄着起身,月芜寂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地朝小清阁而去。
那从胸口顺流而下的血,滴落在地,犹如一朵朵盛开的红梅一般,一直从小月阁蔓延到了小清阁。
终于,他站在了人群之外,隔着那满堂宾客的喝彩与喜悦,看到了被围簇在中间的两个新人。
容玉画着淡淡的妆容,一身红衣似火,平日里瓷白的双颊此刻泛起了浓重红晕,挽着君涟漪的手腕,笑得无比灿烂。
月芜寂其实平常日里不怎么关注容玉的,但他却知,这必然是容玉这辈子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毕竟他……嫁给了他此生最为求而不得之人。
目光茫然转开,月芜寂看向了容玉身边的那个少年。
少年光鲜亮丽,站在倾城绝艳的容玉身边,竟然也丝毫不逊色于他。
用面若桃花,艳若桃李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
月芜寂细细的看着他,看着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像是最后一次遇见一样,把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刻入自己的骨子里。
他要将他记住,哪怕渡忘川之时,也不能将他忘怀,今生不能圆的月,他期望着来世,再来圆。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人群中含笑的少年突然朝他这个位置转过头来,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一旁的容玉见状,顺着君涟漪的目光看去,亦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不解开口:“你在看什么?”
君涟漪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再次朝刚刚那位置看去,摇了摇头,“可能是错觉吧,刚刚感觉好像有人在那里看我。”
容玉眼中落寞一闪而过,又抬眸朝那位置看去,淡淡笑道:“应该是错觉吧。”
月芜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但当君涟漪看过来的那一刻,他瞬间觉得自己狼狈极了,身体便快过思想,仓皇而逃。
可离了人群之后,他却一时又不知,自己该去何处。
他都是一个要死的人了,为何临死之前,却连自己身死之处都找不到?
他不想再回小月阁了,他已然在那里住了一生了,那里太过冷清,至少在临死前,他不想那么孤冷。
他也不能死在云梦山,这里今日是涟漪大喜的日子,他要是死在这里,实在太触他的霉头。
他也不想死在神剑宗,这里曾万般唾弃他的涟漪,他不要到死,还要和他们同流合污。
月芜寂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拼命的想,他到底要去何方。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远离这里,却曾经又有过君涟漪痕迹的地方。
他微微勾了唇角,拼着最后一丝神力,踏上了轻柔的春风,朝着魔界而去。
寒潭,那个曾无数次治愈君涟漪心痛的地方,他要去那里,感受,君涟漪曾受过的刺骨寒意。
因为君涟漪撤离了魔宫又今日大婚之故,平日里守卫森严的魔宫,今日竟是显得格外冷清。
月芜寂毫不费力地就入了魔宫,寻着之前的足迹,找到那片禁地,然后迈入那寒潭之中。
刺骨寒意瞬间侵蚀了他的身体,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的打寒颤。
但,他依旧没有停遇 烟 事下往前的脚步,继续走着,任凭冰凉的地狱之水,漫过他的膝盖、腰间、胸膛、下巴……然后是鼻子。
一股冰凉的的寒意瞬间钻入他鼻腔,带来一股寒凉到疼痛的窒息感。
“咳……”
他竟是,溺水了。
一条龙,居然溺水了。
月芜寂难以置信,却又不怎么在意,固执的继续往前走着,直到踏过最后一节阶梯,脚下一空,他整个人跌入了寒潭深水中。
瞬间窒息感扑面而来,冰凉的地狱之水通过口腔鼻子耳朵进入他体内,挤压着他腹腔内本就为数不多的空气。
他拼命的咳嗽着,每一次的用力都会从胸口的伤口溢出鲜血来,不一会便将清澈的寒潭之水染得鲜红。
终于,他体内神力耗尽,胸腔内的空气也随之消耗殆尽,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是无用。
更多的水侵入了他的身体,却依旧填不满他那空落落,却还会痛到极致的胸腔。
他想,他们一定是骗涟漪的,这水虽凉,却缓解不了半分胸腔处的痛感。
还好,他有心头血,能治愈他的心痛病。
渐渐开始变得无力,月芜寂心中悲戚,却也逐渐认命。
看来是他造孽太深,想要去潭底感受一下曾经涟漪感受过的感觉的机会,老天爷都不愿意给他。
他不得不放弃,任由身体被潭水包裹着,随波逐流。
但是意外的,他不挣扎身体反而浮了起来,新鲜空气再次钻入他鼻腔,刺激得他又是一阵猛咳。
血还在从胸口的伤口不断溢出,月芜寂费力地翻个身,仰躺在潭中,无意间却看到了仍留在岸边的龙尾。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在何时,下半身已无法维持人形,化了原型。
那龙尾雪白漂亮,平日里总泛着莹莹白光的鳞片,此刻已是黯然失色,像是铁生了锈一样,再无一丝光泽。
君涟漪曾经夸他,是这这世界上最美的一条龙,洁白漂亮,犹如天上之月一般,闪闪发光,不知他看到现在这个自己,还会不会喜欢?
一定不会了吧?
月芜寂苦笑着,遥望上了那天上明月,盈盈透着白光,真的好美,就像他的涟漪一样。
纯白无暇,单纯善良,漂亮得无与伦比。
“涟漪……”他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好似那天上月,真的变成了君涟漪的脸一般,朝他缓缓伸了手。
明明看起来那么触手可得,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那月在对他笑着,灿烂非常。
“师尊!”他在喊他。
“好喜欢师尊,想和师尊在一起。”
“师尊永远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在我面前你都是对的。”
“师尊累不累?徒儿给你捏捏肩?”
“师尊~”
“师尊!”
“师尊?”
……
各种语气的师尊,各种样子的涟漪,都浮现在了月芜寂眼前。
他胸腔中明明是空落落的,但看着眼前的君涟漪,他却没由来的感觉到了满足,缓缓勾起了唇角,朝那一个个君涟漪伸出了手。
“涟漪……”
可是一次又一次,他都抓了空。
这一刻,他终于醒悟,他恨他,这些不过是他自己的空想而已,现在真正的涟漪,正在和容玉成婚。
泪再次顺着眼角滑落,月芜寂不舍地看着眼前浮现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君涟漪,终是闭眼。
浮华一世终成空,嫣然一笑终成梦。
可梦中,依旧是那个倾城绝世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红装,笑意浅浅,手执一杯合卺酒,柔柔道:“师尊,我心悦你……”
*
君涟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从小月阁回来后,心情就烦躁到了极致。
月芜寂的心他已是让魔医拿去入药了,可他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容玉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柔声问道:“怎么了?”
君涟漪朝他敷衍一笑,“没什么。”却在转身之际,又紧皱了眉头。
容玉知他是不想与自己讲,便也不再多言,缓缓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君涟漪一愣,柔柔看向他,并没有拒绝。
他都已经想好了,不管顾凌来不来,今后容玉,他都会照顾他。
但,也只限照顾了。
待照顾好容玉用过药之后,君涟漪终是去了牢狱,见了逍遥子。
许久未见,逍遥子面对他时,仍旧很是不善。明知他与容玉大婚在即,却也还是没收恶言。
“君涟漪,你嚯嚯了我师弟,现在你又来霍霍我徒弟,你到底居心何为?”
君涟漪听着他这话只想笑,他也确实笑了,挑眉道:“说本座霍霍你师弟徒弟的,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师弟徒弟,他们是否心甘情愿?”
“你若不招惹他们,又哪来的他们心甘情愿?”就是因为他们都心甘情愿被君涟漪耍得团团转,逍遥子才气得几近咬碎一口银牙。
君涟漪听这话笑得更为开心了,眸中的冷意也越发明显,“逍遥子,本座挖了月芜寂的心了。”
逍遥子一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何意。
君涟漪见状,又重复了一遍,“本座把月芜寂的心挖出来给你的好徒儿做药引了。”
终于,逍遥子反应了过来,激动地抓住了牢狱栏杆,“君涟漪,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这个畜/生!他可是你的恩师啊……”
逍遥子目眦欲裂,一时间完全失了一个大门掌门的风范,隔着一堵牢门,就朝君涟漪伸出了腿,试图去踹他。
君涟漪往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些了,沉了眼眸。
逍遥子依旧不依不饶,红了眼眶死瞪着君涟漪,手脚并用的朝君涟漪的位置踢打着。
君涟漪毫不怀疑,这时候若是放出逍遥子,他定然会对自己拳打脚踢。
于是他怒斥一声:“够了。”
可逍遥子又岂是他一句话能镇住的人?
逍遥子依旧怒骂着,那眼神,似乎恨不得立即将他凌迟了似的。
如果不发生这些事情,君涟漪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知道,逍遥子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他怒极反笑,道:“若你还想继续骂的话,那本座可无意再奉陪到底了,到时候要是延误了救你师弟的时机,本座可不会再管他的死活。”
此话一落,逍遥子才止了动作,不可置信的看向君涟漪。
君涟漪亦是在看他,眸中坚定无比。
*
从牢狱中回来后,君涟漪总算抚平了些许,杂乱的心镜。
他想,这样就算是一别两宽了,逍遥子去不去救他,或者能不能救活他,以后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终于是……真的和他再无瓜葛了。
定了定心神,君涟漪这才发现,自己好似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小狐了,派人去找,也没找到。
他心间越发烦乱,亲自去找,亦是连根狐狸毛都没有找到。
来到阿狸的窝前,也只看到了那一朵,他之前在灵泉里为它采的那朵小花。
小花仍旧光鲜亮丽,香味扑鼻,显然是用灵力好好温养起来了。
而这养花的狐,却不见了。
君涟漪伸手将花握入手中,眉头不由蹙紧了些。
小狐又不见了,就像他出现时一般,都是那样的让人措不及防。
君涟漪将那朵花用灵力封存了起来,等待着与小狐的下一次相见,再赠予它。
大婚将至,君涟漪却无半分欢喜,反因婚期将至而越发暴戾无常。
在再一次听小魔来报,魔宫内外无一丝异常之后,他怒而摔杯,将杯子狠狠的砸在那个小魔身上,怒斥出声,“废物,一群废物。”
那小魔被吓得哆哆嗦嗦,几近恨不得与地面相贴,再不敢言一个字。
清姬在一旁掩嘴轻笑,“尊主别急,您看您,娶那顾凌的心上人,都如此着急,想来也知那顾凌,必然只会比您更急了。”
顾凌急不急君涟漪无意去揣测,他现在就只想他立马出现,让这场闹剧快速结束。
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一直到大婚前夕,在魔宫内,都未发现有关顾凌的任何动静。
第二日一早,君涟漪就被人叫了起来。
得准备晚上的拜堂仪式了。
他被人簇拥在中间,那些人为他梳发着衣,各个面上都带着欣喜之色,只有他,双唇紧抿着,看不出悲喜。
有侍女拿着胭脂来到他身前,伏身道:“奴婢来给尊主上妆。”
看着这粉红的胭脂,君涟漪脑子里莫名就想到了月芜寂那泛红的眼尾,简直和这胭脂一模一样的颜色。
他顿时冷了脸,厉声道:“不要这个。”
那侍女被他突然冷下来的态度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是、是……”
君涟漪瞬间回过神来,暗叹一声,弯腰,朝那侍女伸出了手,“本座的意思是,不用上妆。”
他们在魔宫许久了,却一直没什么机会到尊主跟前伺候着,这一次,还是因为要大婚的缘故。
他们曾在别人口中听言,尊主是个喜怒无常之人,极难侍候,现在看来……
流言传的,倒也未必是真。
两片红晕瞬间飞上面颊,侍女羞得完全不敢看君涟漪,但还是伸出了自己纤细的手,搭上君涟漪的手,娇羞道:“谢、谢谢尊主。”
君涟漪轻轻一使力便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后收回手,挥了挥,“这样就足够了,你们都退下吧。”
几个侍女示意,皆一伏身,退了下去。
君涟漪很是疲惫一般,用右手肘直在了桌面上,虚握着拳头,轻轻抵上了额头。
“爹爹!”
有软糯的女童声由远及近。
君涟漪并未理睬,依旧阖着双目,似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小月牙来到君涟漪面前,也不怕打扰到他,捧着一个小水球,就爬上君涟漪旁边的凳子上站着,献宝一样将小水球递到君涟漪面前。
“爹爹快看!小月牙会法术啦!”
小月牙天生体弱,又遭了一劫,能力相比别的龙族来说,要弱太多了。
别的龙族早在他这个年纪,就已然学会许多法术,而她却始终只会吐个泡泡做盾。
现在偶然学会了聚水球,她第一时间就拿过来给君涟漪看了,
君涟漪闻声缓缓睁眼,待看向小月牙时已是一脸柔色。
“小月牙真厉害。”君涟漪真心夸赞着,摸了摸小月牙的头。
他虽愿意宠着她一辈子,但他也不会一味的溺爱,因此在小月牙跟了他之后,他便给小月牙找了许多师父,奈何,小月牙体弱天赋也不算很好,一直学无所成。
现在看她终于学会了聚水球,他自然是开心的。
将小月牙抱入自己怀中,君涟漪问她:“既然小月牙这么努力的话,为了奖励小月牙,爹爹可以实现小月牙一个愿望,无论什么,都可以哦!”
小月牙开心极了,抱住他的脖子就在他脸上啵了一口,“谢谢爹爹,不过小月牙现在没有愿望,小月牙能不能先把愿望存起来?等小月牙有愿望的时候,再同爹爹讲?”
君涟漪怜爱的亲亲她,“当然可以!”
父子两闹作一团,倒是缓了君涟漪心间的几丝浮躁。
因为新婚夫夫在拜堂之前不能相见的缘故,这一日君涟漪便没去找容玉,亦没兴致去招待那些来自五湖四海,认都不认识的真人妖魔,而是带着小月牙在后院,躲了一日清闲。
很快,入了夜。
魔宫中,依旧没什么动静。而婚宴,却即将开始。
再次有侍女到来,请他出门。
君涟漪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却也因成婚之人皆为男子,省去了许多的繁文缛节,容玉出来的时候,甚至连红盖头都没有盖。
当然,君涟漪并不会在乎这些,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花球红绸,就缓缓走近了容玉。
容玉亦是如此。
他今天化了淡妆,让本就好看的容颜越发出彩了几分。
他握着花球红绸另一端,走近君涟漪,唇角的笑意抑制不住,终是开了口:“阿涟,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阿涟这个称呼,容玉已是许久没叫过了,现在叫来,君涟漪听在耳中,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微愣片刻,亦是勾了唇角,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容玉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眸中有别样的光在闪动着。
君涟漪却不怎么看她的眼,犹如走形式一般,跟着他一起,向前来祝贺他们新婚之喜之人,一一回礼。
突然,他在人群之后感觉到了一股炽热目光,灼得他莫名难受,不由朝那人群之后看去,却见那处空空如也。
可他……明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
略带疑惑的摇摇头,君涟漪继续着和宾客们周旋,直到傧相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吉时已到,请新娘新郎入场!”
容玉笑笑看向他,朝他伸出了手。
君涟漪有片刻犹豫,但还是朝他伸出的手。
容玉握紧他的手那一刻,就好像握住了全世界一般,眸中竟泛起点点泪光来。
君涟漪诧异,“容玉,你怎么了?”
容玉弯了眼眸,摇摇头,“太过高兴了,刚刚不小心被尘土迷了眼。”
“哦!”君涟漪没多想,还在注意着人群,不放过任何,探查顾凌的机会。
他任由着容玉抓紧他的手,引着他来到大殿之上。
容玉紧张到手心都开始冒起汗来,亦是时刻警惕着四周。
但,与君涟漪不同的是,君涟漪是希望顾凌来,而他……却是不希望他来。
他多想,和君涟漪就此机会,真正的拜一次堂,哪怕,他明知这场婚礼是假的。
可这世间事,往往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越怕什么来,他就越来什么。
容玉引着君涟漪来到大殿之上,满目笑意的看着那些人,却在人群中瞥到一眼熟悉的感觉,身体顿然一僵。
君涟漪亦是感觉到了他这些微变化,以为他又不适,心顿时悬了起来,看向容玉,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还有不适?”
他服用了月芜寂的心也不过三天而已,正处于恢复期,若不是婚期已定,已不能再改,君涟漪也不想,这么着急的勉强于他。
容玉面色微微发白,转过头去看向君涟漪,却还是勉强的笑笑,摇了摇头,“我没事。”
君涟漪却是皱了眉头,“容玉,要是身体不适的话,就不用勉强的,我们皆是男子,即使免过拜堂之礼,也……”
“不可以免的!”
君涟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莫名被容玉打断。
容玉颇为激动,眼中竟微微有些发红,“不可以免的,未拜过天地,就是没经过天地证明,未经过天地证明的婚礼,算什么夫妻,我不要这样的婚礼……”
可这,本来就是一场虚假的婚礼啊……
君涟漪面对容玉有些哑口,想了想,还是未将这句话说出口,点了点道:“既然你想的话,那就拜堂吧!”
他说着,朝傧相使了个眼色。
傧相会意,笑意盈盈地继续道:“一拜天地。”
从君涟漪堕魔以后,他就从未信过天地了,拜这个天地,他觉得实属没有必要。
但,看着容玉虔诚的弯下了自己的腰,他亦是不得不将这种想法压下,与容玉一起,对着天地,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二人皆早已没了高堂,这一拜,是对着虚空拜的。
越是到达关键时刻,容玉的心越为紧张起来。
前两拜他都没有出来捣乱,这一拜,容玉在心里虔诚的祈求上苍,希望他能继续沉默下去。
和君涟漪面对面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斜撇了一眼那人群中,却无意中,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那人缓缓开口,却是无声。
但容玉却清楚的看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休想,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容玉微微睁大了眼。
这一刻,傧相的声音与终于再次响起:
“夫妻对拜。”
与此同时,人群中一个冰冷到无一丝感情的声音也一并响起:
“且慢!”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