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芜寂垂眸, 忍着心中剧痛,目光跟随着床边少年,脚下再不动分毫。

  这一次, 总算没再出什么意外。

  在最后一口药入容玉口中之后,君涟漪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将碗递给了一旁的侍女,轻声道:“都退下吧!本座在这里守着就成。”

  侍女和魔医们一一告退,独剩月芜寂一人站在房内,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知自己是该走, 还是该留。

  最后人都走光了,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候若出去,必然会弄出声响。想了想,月芜寂还是站在了原地未动, 柔柔地看向了床边的少年。

  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 他亦是这样守在自己床前的。

  想到以前, 他微微勾了唇角。

  而现在,他却只有羡艳的份了。

  将微勾的唇角压下,月芜寂心中酸涩, 缓缓握紧了手中拳。

  君涟漪并非不知他未离去, 但杂乱的心却不允许他理睬他分毫。

  伸手替容玉将额前碎发捋到脑后,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 他缓缓开了口:“快醒来吧容玉, 小月牙还等着我们……带她出去踏青呢, 你之前答应过她的, 你忘了吗?”

  沉睡中的少年, 并无一丝反应。

  君涟漪毫不在意,继续道:“我的世界只剩你和小月牙了,你……千万不可以有事。”

  少年眼睫轻颤了下,却并未被君涟漪发觉。

  想来君涟漪自己都觉可笑,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居然还想着,身后之人可以给他一点反应。

  然而事实是,他并无一丝反应。

  在内心轻嘲自己一声,君涟漪拉起了容玉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不再开口。

  身后的月芜寂,掌心早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得鲜血淋漓,可他却不自知。

  他多想上前去告诉他,你不止还有他们的,你还有我。

  可他前段时间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却因为昨日在灵泉里面的所见所闻,又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伤害他那么多,现在又有什么脸面,什么资格站到他面前说这句话?

  缓缓闭眼,月芜寂不再去看眼前二人温柔缱眷的样子。

  这一夜,君涟漪抓着容玉的手柔柔看了他一夜。

  而月芜寂,则站在他们身后,守了他们一夜。

  第二日清晨,魔医来给容玉探脉时,容玉依旧未醒。

  前两次,他就算是毒发,在用过以月芜寂为药引的药后,第二天怎么样都会醒的。

  这一次,实属有些不正常。

  君涟漪倚靠在一旁榻上,显得十分疲惫。

  魔医在给容玉把完脉后,额头顿时冷汗淋漓,来到君涟漪面前时,亦是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君涟漪皱眉,“有什么话就直说。”

  魔医用余光瞥了一眼月芜寂,然后用眼神示意君涟漪,“这个……”

  君涟漪会了意,他本可不用理会魔医用意,让他直说的。

  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看了一眼月芜寂,冷冷道:“你先退一下吧。”

  月芜寂并不笨,见二人这般,已是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不由苦笑一声,最后看一眼君涟漪,退了下去。

  月芜寂一走,那魔医便立马开口:“这紫苑太过霸道,这辅料的效果明显也越来越差,尊主,怕是拖不得了。”

  君涟漪一时间未听懂他话中之意,不禁问道:“什么拖不得了?”

  魔医道:“容公子的毒,拖不得了,再拖下去恐……”

  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急急双膝点地,跪伏下去。

  君涟漪一愣,总算明白过来,微微皱了眉头。

  魔医见他不答话,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直伏跪着。

  “那……”

  终于,他听君涟漪开了口:

  “若是不取龙心入药,一直用心头血拖延的话,容玉他……”君涟漪顿了顿,继续道:“还能撑多久?”

  魔医的头伏得更低了,惶恐道:“最多不过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君涟漪重复着喃喃,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魔医不敢再言语,只得低伏在地,等着君涟漪下最后决定。

  哪曾想,等了好久好久,却只等来君涟漪一句:

  “好了,本座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魔医心下虽疑惑,却也不敢开口多问,最后给君涟漪磕了个头后,就要离去,却又被喊住。

  君涟漪看着床上容玉,轻声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魔医擦擦额间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中午到晚上之间,就会醒。”

  君涟漪轻点了头,朝他摆了摆手。

  魔医退出门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前来见君涟漪的清姬见状,不禁轻笑一声,自魔医身旁而过。

  魔医不解她为何而笑,但这女子向来和他家尊主走得近,他也不敢多问,朝女子鞠了一躬后,他也不敢在此多留,急急而去。

  清姬入房内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容玉,又看了看单手支额,一脸疲惫之相的君涟漪,轻笑一声,道:“若尊主对那月芜寂已是没有半点情分,那就将他的心剖出来,给容公子入药。若是尊主对那月芜寂还有情,不如就对容公子的毒置之不理,任其此生自灭得了。尊主又何须如此忧心?”

  君涟漪闻声抬头,面上惫态顿收。

  他并不理睬清姬的话,转而问道:“你此次前来,可是攻打冥界之事有了进展?”

  清姬细眉一挑,“并无。”

  君涟漪皱眉,眸中隐隐露出不悦来。

  清姬见状媚笑道:“这不正因毫无进展,才来找你商量今后的计划嘛!”

  “何计划?”君涟漪并不买她的账,别开眼道:“没看本座正忙着吗?”

  清姬毫不在意,坐到屋内桌旁,道:“尊主的私事,奴家本无意去管的,不过据奴家所知,龙族身体都是可再生的,心脏虽然不能再生,但……”她眸中有笑意溢出,“割舍出一部分,也不是不可以。”

  君涟漪双目微睁,却又忽而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姬继续道:“不过割心之痛,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亦是有风险的,而且后患还无穷,尊主您要是对他有情啊!最好不要让他冒这个风险。”

  君涟漪虽未语,那眉间,却是越皱越紧了。

  清姬只是将这事情告知于他,怎么抉择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她也不再多言,立马又转移了话题。

  “要说那顾凌,百密也有一疏,奴家看尊主此刻心情不佳,不如转移一下注意力,猜猜看,这顾凌,疏在何处?”

  君涟漪现在满心满脑都是月芜寂和容玉的事情,又哪能想得了其他?

  他随口便问:“疏在何处?”

  君涟漪没有跟着她的话题一起转换思维,清姬也不恼,笑道:“前几日,奴家在尊主的魔宫中抓到一个顾凌安插进来的卧底,那卧底竟然在四处打探容公子的消息,尊主你说……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话,终于吸引了君涟漪的注意力。

  他皱眉转过头来,看向清姬,“他为何要打听容玉的事?”

  清姬亦是做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姿态,随后把目光放到了床上的容玉身上,含笑道:“看来答案只有等容公子醒了,他自己亲口告诉我们了。”

  君涟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容玉,暗暗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

  容玉是傍晚时分醒的,醒来后依旧面色不太好,一话三喘的样子,看起来虚弱极了。

  君涟漪看他这副模样,一时间也没好意思问其它,反关心起他来,问东问西。

  容玉摇头点头间,无意中看到了房中清姬,顿时明了一二,伸手拍了拍君涟漪握住他手的手背,道:“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的话,就问吧,咳咳……”

  这句话不过是说长了些,容玉就又咳嗽不止起来。

  君涟漪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给他拍背顺气又递了水润嗓后,方朝清姬使了个眼色。

  清姬示意,笑盈盈走过来。

  她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即问:“容公子,奴家可否问问你,和前任魔尊,顾凌有何关系?”

  容玉就着君涟漪手中杯喝水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看她,又看了看君涟漪。

  君涟漪皱眉,连忙开口:“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清姬却不依,继续道:“荣公子现下是靠着我们尊主在吊着命,你也不想,我们尊主哪日遭了顾凌的暗算吧?”

  听到顾凌要暗算君涟漪,容玉心中顿时一紧,抓住了君涟漪的手,“涟漪,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可……”

  君涟漪立马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他道:“我没事,别担心。”说着他抬头朝清姬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清姬毫不在意,朝他一笑后,目光死锁着容玉,等待着他的回话。

  容玉对上她的眼神,终是轻叹一声,柔声道:“我曾救过他的命。”说着,他又看向君涟漪,继续道:“有些事情,涟漪,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君涟漪闻言,朝清姬投去一个眼神。

  清姬虽对他所谓的和君涟漪单独聊聊的话题很感兴趣,却也没开口争辩着要留下,一伏身,退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亦是一一告退。

  待房内只剩二人之时,容玉才看向君涟漪,一本正经地开了口:“涟漪,我怀疑,顾凌就是前世的君涟漪。”

  关于自己的事情,君涟漪曾一一都说与容玉听过,因此对于容玉口中的前世,他并不意外。

  但,顾凌是前世渣攻这种话,倒是让君涟漪颇为吃惊。

  他惊讶看向容玉,问:“何以见得?”

  容玉拧起好看的眉,缓缓道:“直觉……”

  随后,他将自己之前与顾凌相处的种种,一一讲给了君涟漪听。

  容玉与顾凌的事,君涟漪多半是知道的。重在,这话从容玉口中以他的视角说出,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那是一种看似正常,却又略显暧昧的感觉。

  果不其然,君涟漪最后听容玉道:“他……好像喜欢我。”

  其实容玉还有一些话未言实,因为他不敢说,但顾凌喜欢他这一事,却是事实,而不是好像。

  君涟漪震惊地看着容玉,一时间心间复杂极了。

  前世的渣攻,为了容玉都能做到毫不犹豫的挖出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月芜寂的心脏,若是顾凌是前世的渣攻的话,会喜欢容玉,也不足为奇。

  只是……

  单靠一个眼神和容玉他自以为的暧昧接触,容玉就能判定,顾凌是前世渣攻吗?

  君涟漪总感觉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容玉继续道:“他现在急切于想打听我的下落,大概也是算好了时间,知我即将毒发身亡,急切想要知道,你是否有将寂月仙尊的心脏取出,给我做药引吧!”

  这理,倒也说得过去。

  “他就这般想月芜寂死吗?”君涟漪轻叹。

  容玉未听清他的话,疑惑道:“什么?”

  “没事。”君涟漪闭闭眼,给容玉盖好被子,“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等你醒来再说吧。”

  容玉没有拒绝,顺势躺了下去。

  君涟漪守在他身边,直到看他入眠,方离去。

  书房内,清姬正等着君涟漪。

  君涟漪并没有和清姬说前世之事,只道:“那顾凌怕是对容玉有别样的心思,才会如此关注于他。”

  这别样的心思是何意,别人不清楚,作为情场高手的清姬自然是明了的。

  她掩唇轻笑,“若是如此的话,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君涟漪诧异,“你已然有了对策?”

  清姬点头,走近凑到君涟漪的耳边,轻声耳语着。

  君涟漪缓缓睁大了眼,清姬刚说完,就激动开口:“这样绝对不行,这样……”

  清姬立马打断道:“只是引蛇出洞而已,尊主何需如此激动?难不成……”

  她笑得十分暧昧,竟是让君涟漪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他顿住话头,皱眉细思。

  清姬接着道:“只是做一场戏而已,奴家想,容公子也不会拒绝的。”

  君涟漪咬牙,终是疲惫地阖上了双目,“这事本座会和容玉商量一下的,他若是愿意的话,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清姬似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轻笑出声,“那奴家就在此先行预祝尊主,成功打下冥界。”

  君涟漪没再理他,匆匆而去。

  他在容玉病床上守了一个晚上,在天蒙蒙亮时,终于等到了容玉转醒。

  容玉眨了眨仍旧有些睡意的眼,轻轻勾唇,“你一直守在这里吗?”

  君涟漪点头,扶着他起身,叫来了侍女把药端来,一勺一勺喂给他喝,也不言语。

  容玉静静把药喝完,末了,抓住君涟漪的手,轻轻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君涟漪小心挣开他的手,抓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道:“累不累?要是还累的话,就先休息一会儿。”

  容玉摇头,“你有什么话就讲吧,我……没事的。”

  君涟漪皱眉深思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是有事情想要同你商量。”

  容玉目中含笑看他,等着他的后语。

  “有件事情,我想要你的帮忙。”

  “嗯?”容玉疑惑。

  君涟漪好一会,才鼓起勇气继续道:“现在攻打冥界最大的阻力,就是顾凌,容玉我想……”

  “你想借助我,把顾凌引出来?”容玉并不笨,很快就明了君涟漪的意思。

  君涟漪点头,还欲再言,结果容玉又道:

  “好啊!”

  君涟漪诧异,“你都不问问,我们要用什么办法把他引出来,你就答应?”

  容玉笑颜如花,“能引他出来的最好办法,莫过于你我二人成婚。”

  君涟漪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其实今日清姬给他出的主意,亦是这个。

  容玉却显然比他淡定得多,甚至于,已经开始细细琢磨起此计划来,“若是现在将消息散播出去的话,不出三日,消息便能传到冥界去。到时候,他必定会派人来打探,消息的真实性,以及确切时间,我们可将计就计,在大婚之日将其引出。”

  他所说之语,简直和今日清姬和他说的话一般无二。

  君涟漪紧盯着容玉,一时失了言语。

  容玉诧异看他,“涟漪,你怎么了?”

  君涟漪恍然回神,紧皱了眉头,忍不住提醒道:“容玉,这可是大婚之事,不可儿戏,而且若是顾凌不出现的话,你可能就真的……要做我的下堂妻,一辈子了。”

  容玉微微笑道:“我知道是大婚之事。”说着,他微微垂了眼眸,缓缓闭眼道:“反正只是做戏而已,不是真的,你……无需那么有负罪感。而且若是他真的不出现的话,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也不需要你负责。”

  君涟漪:“……”

  不知为何,听着他这话,君涟漪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发堵,终是将这事含糊的过去,“好了,我知道了,我再想想看吧。”

  容玉也不勉强,笑笑疲惫地闭上眼。

  君涟漪扶着容玉休息下后,便去了紫金阁。

  忙活了这么久,他已是很久没有看到小月牙了,昨日回来之前还听奴才说,小月牙哭着在找他呢!

  紫金阁不像小清阁,看守不多,相反,紫金阁看守很是严密,还有他的结界为护,基本上连只外来飞虫都飞不进去。

  到达紫金阁时,天已亮堂起来。

  那会,小月牙刚起身,还在揉着眼,就看到了君涟漪,脸上立马堆了笑,跑上前来,“爹爹!”

  君涟漪将她抱起,亲亲蹭蹭她后,笑道:“小月牙想不想父亲?”

  小月牙一愣,随即将头埋入君涟漪脖颈间,“不想。”

  君涟漪心中微痛,但还是笑着道:“今天爹爹和父亲一起带你出去玩吧!”

  小月牙眼前一亮,却仍旧没有抬头,就着埋颈的姿势,轻点了点头。

  君涟漪命人将月芜寂叫来,也未用什么咒术禁锢月芜寂,就带着小月牙出了门。

  月芜寂哪怕成为了阶下囚,哪怕魔族人人都知,他不过是君涟漪的一个炉鼎,但在面对外人时,他依旧不卑不亢,仿若还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谪仙一般。

  他们带着小月牙游湖,打猎,逛街,游戏,明明三人在一起,小月牙也可一只手牵着君涟漪,另一只手牵着月芜寂,但君涟漪和月芜寂之间,却无半点交集。

  君涟漪是不想,刻意避讳。

  月芜寂则是不敢,只敢默默关注。

  小月牙心里虽然有一些不满,但三人初次外出,她还是很开心的。

  最后玩累了,睡了过去,是君涟漪抱着她回去的。

  临别之际,月芜寂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君涟漪。

  君涟漪面对他时总是很不耐,没什么好气,“何事?”

  月芜寂将眼底失落压下,握紧了掌心,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缓缓开口:“冥界的结界是由犼之妖血为契所开,若想破其结界,需以三足金乌真血为引,我……体内有三足金乌血脉,可帮你破除此结界。”看着君涟漪眸色越发沉了下来,月芜寂不再敢看他,垂了眸子,继续把未讲完的话说完,“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容玉假成亲?”

  原来受的欺骗次数多了,便不足以牵动人心了。

  枉他当年怕他受伤,不顾自身生命危险也要去帮助他打败兔子犼,结果……

  冷笑轻嘲一声,嘲自己的天真,笑月芜寂的的每一次谎言都能骗过他。

  君涟漪凉凉道:“不用劳烦仙尊的大驾了,此事,本座心意已决,仙尊你……”他的目光在月芜寂身上打量几番,恶意地勾起唇角,“就等着喝喜酒吧。”

  说完,他不再看他,抱着小月牙转身而去。

  月芜寂的瞳孔猛地一缩,站在原地良久良久,都未动分毫。

  后来天缓缓下起了细雨,有人撑伞来到了他面前,为他挡去风雨,他才缓缓回头,看向那人。

  那人容貌昳丽,笑意盈盈的样子十分柔和,就连声音都轻轻柔柔的,好听到了极致。

  他道:“是神尊先打破规定的,这怪不了小仙了。”

  月芜寂茫然看他,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

  他哑声喊他,“容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容玉笑看着他,不再多语,将手中伞塞入他手中,转身离去。

  月芜寂木木的握着伞,看着他离去,半晌,回不过神来。

  君涟漪最终还是选择了清姬的提议,打算与容玉假成亲,引出顾凌。

  这场婚礼他们知道是假,但不知情人却以为是真,因此这场婚礼办的十分壮大,早在消息传出去的第三天,魔宫里就开始布置了起来,那请帖亦是发遍了整个人魔两族。

  红绸束满枝头,大红的灯笼,被人高兴的挂在廊下,代表着喜庆的贴纸,贴满每一个门窗,无一不透露着,新人的欣喜之意。

  可君涟漪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却怎么都欣喜不起来。

  曾几何时,他也曾梦到过这般光景,只是在那梦中,他要娶的人却不是容玉,而是另一个,他曾梦寐以求,却一直求而不得之人。

  “爹爹,娶义父,你不开心吗?”

  袖子,被谁轻轻扯动了一下。

  君涟漪恍然回神,蹲下身来看向小月牙,扬唇道:“那小月牙呢?让义父做小月牙的二爹爹,小月牙开心吗?”

  小月牙立即扬唇,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小月牙喜欢义父,小月牙开心!”

  君涟漪笑笑,摸了摸他的头。

  一切看似都很温馨平和,却唯有立于墙角之下的那道白色身影,看起来落寞极了。

  婚期本定在三日后的,但前一日,容玉的毒,又发作了一次,婚期不得往后延迟。

  魔医再一次催促君涟漪,“此毒已是不能再拖了,还请尊主早日下决定。”

  君涟漪怒而摔碗,把人全部撵了出去,只留了月芜寂一人。

  容玉虚弱的躺在床上,双目微阖,却并未闭眼,气若游丝地喃喃着,“对不起,本来还以为留着这条贱命能帮你一次的,结果……”他苦笑一声,又重重咳起。

  君涟漪为他拍着背,心乱如麻。

  他在想,想清姬之前说的办法到底可不可行。

  容玉咳着咳着,又昏了过去。

  君涟漪帮他盖好被子,终究是将目光放到了他身后的月芜寂身上。

  月芜寂迎着他的目光而上,丝毫不退,不等他开口,便先行开了口:“若是我救了他,能让你开心的话,我……”

  君涟漪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你随本座来。”

  月芜寂诧异,但还是闭了嘴,跟在了君涟漪身后。

  君涟漪最后看床上少年一眼,轻轻关上门,领着月芜寂来到了书房内。

  月芜寂跟在后面,自主关好了房门,看着眼前的君涟漪。

  君涟漪背对他而立,轻轻呼了一口气,第一句便是,“月芜寂,我累了。”

  “……什么?”月芜寂一愣,虽然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意在何为,但心底莫名还是浮上了不好预感。

  和月芜寂纠缠这么久,其实君涟漪早就累了。

  就如原著中所言,月芜寂是个情绪极为冷淡的人,无论是受了委屈还是痛了累了,从来都不会言语半句。

  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么久以来,哪怕扒他鳞,割他血肉,取他心头血,君涟漪亦是,没感觉到半分报复到他的快感。

  他就是块石头,又臭又硬,哪怕以后他将他敲碎了,他亦是不会吭半声。

  即是在他身上得不到复仇的快感,那么他的所谓复仇,又到底有何意义?

  不过场是场笑话罢了。

  这样的笑话,也实属……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缓缓闭目,君涟漪问:“月芜寂,你是如何救活的小月牙?”

  他并不是笨蛋,在清姬和他说那种方法之后,他便想到了此处。

  龙心可医死人肉白骨,若是那时候他为了救小月牙,把自己的心给了小月牙,那他自己又怎还活着?

  听了清姬的话,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可……让他再给容玉,他不知道会不会要了月芜寂的命。

  虽然……他也根本不在意月芜寂是不是会送命。

  月芜寂抿抿唇,实话实说道:“用我的半颗心,与毕生一半修为。”

  果然……

  君涟漪无声轻嘲了下,缓缓转头看向月芜寂。

  “月芜寂,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月芜寂眸光微动,道:“不用做交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君涟漪却摇摇头,缓缓走近他,伸手,贴上了他心脏部位,“我要你现在半颗星的一半,救容玉,今后,我不恨你了,我放你走,我们一别两宽,谁也不欠谁了。”

  月芜寂双瞳猛地一缩,本能地摇了摇头,“我不……”

  “月芜寂。”君涟漪打断他,“你……”

  他其实还想问一句,知道我不是前世的君涟漪后,你可曾爱过我?

  可是想了想,十年前他问过这个问题,十年后再问,实属太过幼稚,也太过讽刺,便也作罢了,换言道:“你喜欢的君涟漪并没有死。”

  这个在进入冥界查询君涟漪魂魄的时候,月芜寂就知道了,所以他并不感到意外,双目只紧紧盯着君涟漪,双唇颤抖着开口:“涟漪,我……喜欢的是你。”

  君涟漪恍若未闻,继续道:“他就是顾凌,待这事过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你若还喜欢他的话,你可以去找他。”说到此处,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心乱了,忍不住嘲笑自己道:“不过前世你们发生了那么多,我想你应当也不会去找他了,是我多管闲事了。”最后,他不再说顾凌。

  月芜寂一直摇着头,这一刻终究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伸手抓住了君涟漪放在他心房处的手,迫使他紧贴着自己的胸口,强迫他感受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

  “不,涟漪,我不喜欢他,我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他难得有起勇气,表达出自己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心意,“你没有感觉到吗?它的每一次不规律律动,都是因为你,不是因为别人,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他神色颇为紧张激动,面上竟带了少有的不知所措。

  如此神情,若是放在以前,君涟漪可能就会信了。

  可是现在……

  君涟漪朝着月芜寂笑笑,摇了摇头,“月芜寂,别再骗我了,我只要你的半颗心,不要你的命,所以请你,不要再骗我了。”

  “我没有骗过你!”月芜寂难得激动,竟是嘶吼出声。

  君涟漪被他吼得一愣,皱了眉头。

  不待他在说什么,月芜寂立马又道:“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我真的没有骗你,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

  他说着,竟是哽咽了起来,泪流满面。

  在魔界待了这么久,在二人这近乎扭曲的状态下相处这么久,他好不容易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要重新开始补偿他,哪怕他不愿意,哪怕他们再也不能重归于好,他也想要弥补这些年自己的过错。

  可是……

  为什么现在他连这个机会都不给自己呢?他竟是要赶自己走?要和自己一刀两断?

  他怎么可以和他一刀两断?他宁可他恨他,也不愿与他相忘于江湖。

  他死死拽着君涟漪的手,强硬的逼迫着他去感受自己心疼到极致,却还为他疯狂跳动的心脏,“它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才会这么疯狂,涟漪,它真的很喜欢你。”

  君涟漪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月芜寂,也是有这样一面的。

  原来他还是会有一点反应,就是……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呢?他素来是最会骗人的,这一生所说出的话,到底有几句真几句假?谁又能分得清呢?

  反正他是再也不会信了。

  强硬的抽回自己的手,君涟漪十分疲惫的往后退了几步,轻笑道:“月芜寂,每天忍着心痛来见我,你累不累?”

  月芜寂摇头,想往前几步,但君涟漪却立马又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一直拉开十步的距离。

  君涟漪道:“反正我是累了,月芜寂,我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吧。”

  曾经的疯狂暗恋,两年的疯狂示爱,一年的痛彻心扉,十年的彻骨恨意,终究只能用一句放过来总结。

  君涟漪以为,自己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会心痛,会难过,会惋惜。

  可真正说出来后才发现,这些他自以为是的情绪,都没有,他唯一有的,只有平静。

  这么久以来,他好似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释放了自己。

  月芜寂却早已泣不成声。

  君涟漪别开头,不再看他,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来,朝月芜寂扔了过去,“这是那个蛊的解药,等你把心给了容玉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他不再在此多留,转身而去。

  月芜寂并未去接那解药,任由解药滚落在自己脚下,闭目,任泪缓缓而下。

  君涟漪对月芜寂其实并不算太差,虽有意折磨于他,却从未让他人欺辱于他。

  哪怕是最后二人将别,他亦是没着急派人去取他的心,还解了他的禁锢,让他能以去看小月牙。

  对于小月牙,月芜寂一直都爱护得紧。

  这是君涟漪为他生下的孩子,虽然她出生的时候不太对,但月芜寂更愿意相信,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去看小月牙的时候,正是正午。

  小孩儿在君涟漪身边被养得更好了,胖嘟嘟的小脸看起来也比之前更加可爱了,长得也比之前在他身边时高了不少。

  月芜寂到的时候,小月牙正拿着个风车在紫金阁的院子里玩。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

  那青年看到他,微微有些惊讶,最后看了看还沉迷在玩风车的小月牙,朝他微点了点头,默默的退了下去。

  月芜寂也朝他点点头,随即站到一旁,等待着小月牙玩累。

  小月牙拿着他爹爹给她做的大风车玩得不亦乐乎,跑得满头大汗,没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朝刚刚白煜所站的位置喊道:“白白……”所出之语,却在看清来人后愣了愣,随即皱起了小眉头,显得十分不愿意一般,朝着月芜寂走去。

  “月月怎么来了?”她问他。

  这还是月芜寂来魔界这么久,第一次来找她。

  月芜寂抱歉地看着她,“我……来看看你。”

  小月牙直接越过月芜寂,走到他身后凳子上坐下,鼓了鼓面颊,“月月,小月牙要喝水水!”

  月芜寂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忙给她拿了水。

  小月牙喝了水后又要吃糕点,吃完糕点又要这又要那的,让月芜寂好一通忙活。

  好在,这些事情以前在独自养小月牙时,他便已经做过了,这会做起来也十分的得心应手。

  待好不容易坐下,月芜寂想伸手将小月牙抱到自己腿上,但伸出去的手又不禁一顿。

  小月牙本就不喜欢他,现在和涟漪在一起那般好,那应当……更不喜欢他了吧?

  思及此,他又把手收了回来。

  小月牙却比他直白得多,见自家父亲不抱自己,立马鼓了面颊,哒哒哒走到他面前,兀自爬上了他的腿,“月月抱!”

  月芜寂欣喜若狂,忙将她小心地拢入怀中。

  小月牙感受着熟悉怀抱,蹭了蹭,没一会就有了睡意。

  虽然她曾经是真的不喜欢她这个父亲,但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这条命,是她父亲给的,在爹爹不在的那些年里,他的这个父亲,对她真的很好。

  扑入月芜寂怀中,小月牙缓缓闭上了双眼,却忽的听月芜寂问:

  “小月牙,你喜欢容玉义父吗?”

  小月牙困倦不已,却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容玉义父救过爹爹和小月牙的命,小月牙喜欢他。”

  “那……小月牙想让容玉义父做小月牙的二爹爹吗?”月芜寂心间微微颤抖着,问出了这句话。

  小月牙再次轻嗯了一声,道:“容玉义父对小月牙和爹爹都很好,小月牙和爹爹都很喜欢他。”

  月芜寂心中一酸,终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可——

  很快,小月牙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比较舒适的位置后,又喃喃开了口:“可是我更喜欢月月,更希望月月能站在爹爹身边,成为小月牙名义上的父亲。”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最后一刀,受虐攻完了【躺】,后面直接追妻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