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杀戮秀>第七章 虚构的艺术

  1.

  祭台已经收拾完毕,上面的血迹在火光下几乎是黑的,空气里有股电视台前观众闻不到的排泄物的味道。

  “我第一次来现场,这味道也太难闻了,还是虚拟终端好点。”孚森说,“这玩意儿肯定是要上《坠入地狱》的……都说选手待的都是VIP席,但这里空气质量也太差了。结束后我得跟那班家伙说,待在船上看三维建模的好,少好奇心泛滥。”

  方又田用敬畏的表情看着他。

  孚森不属于这里,随时能够离开,他们一眼能看出那种气质。

  “哇,你有艘船。”夏天说。

  “是的,我有艘船。”孚森说,“三桅帆船,我猜你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不过你家里人反正都很有想象力。”

  “用骨头。”白敬安说。

  所有人转头看他,他站在地板的裂缝前没有抬头,又说道:“骨头的硬度可以把这东西撬起来。”

  有人在后面弱弱问了一句:“战术规划?”

  “好极了。”孚森转身看那个伤者,说道,“劳驾谁来结束这家伙的痛苦吧?”

  那人惊恐地张大眼睛,叫道:“等一下,我只是受了点小伤——”

  没人理会,伤号在这种讨论里是没有发言权的。

  夏天看也没看他一眼,盯着孚森说道:“你觉得你是这里的老大还是怎么的?”

  孚森挑起眉毛,站直身体,威胁地朝夏天走了一步。周围人后退了一点,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势,这是一场典型监狱里争夺控制权的斗争。

  “如果想换个人的话,你的战术规划就不错。”孚森说。

  他看了眼白敬安,后者一身脏兮兮的,袖口和衣服的下摆都沾着血,是之前拉铁死时弄上去的。

  夏天仍盯着他,孚森又看了眼伤者,想再呛个两句,表现一下自己不是省油的灯。选手们经常这样,在这种地方你可不能表现得软弱。

  夏天突然上前一步,走到孚森身前。

  他表情挺轻松,和任何一个年轻人想找点麻烦的脸没什么不同。

  孚森下意识伸手格挡,这看上去是一场常见监狱斗殴的开始,杀戮秀里这种打斗很多,而他自信身手还不错。

  夏天挡开他的手,突然就势一把揽住他的脖子,手中的什么在他脖颈间一划而过。

  他动作极快,而且十分隐蔽,接着他迅速松开手,朝后退了两步。

  孚森茫然地站着,所有人都在看他。他伸手触碰脖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手上全是血。

  夏天站在两步开外冷冷看着他,手里金属片的边缘正朝下滴血,硬币有些钝,但如果力量够大,足够杀死一个人了。

  血狂乱地从动脉中涌出来,孚森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攻击了,他不大明白这件事为何会发生……他朝夏天冲过去,后者灵巧地退了一步,朝他露出微笑。

  那笑让他想起曾杀死的某种野生动物,漂亮极了,但脸上是纯粹的敌意。那动物用令人战栗的恶意看着他,看他惊慌失措,疯狂想要做点什么的样子。

  孚森不知道能做什么。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在石板上拖出斑斑的血迹。所有人都躲开他,大部分一脸的司空见惯。

  不,他们站成一圈,在围观他的死亡。

  孚森仍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他已进入了第三轮的最后时刻,他确定以他的表现,在外面已经小有名气。

  谁都知道,这年头杀戮秀的明星才是最酷的明星,在哪儿都横着走,爱怎么撒钱怎么撒钱,爱上谁就上谁,所有人都会为你让开道路。因为你是个真正的恶徒。

  他也熟悉杀戮秀,甚至在电视台实习,做过一阵子策划。他知道所有的规则,他的拟真训练得分总是很高,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精彩与凶险,他不明白……

  他在牢房里又转了两圈,才终于走不动了,跪了下来,再慢慢倒在地上,最后也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四周的人围过去,看着血不断从他身体里涌出,他双眼神采消失。然后他就死了。

  之前那个以为死定了的伤者看着这一幕,一脸的反应不过来。

  夏天环顾周围的人,抛了抛手里的硬币,说道:“现在有骨头了吧?”

  雅克夫斯基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的最新进展,他猜外面也是一片震惊脸,不确定这是什么情况。

  他被酒精荼毒过的脑子里混乱地撞击着几个念头,一个格外响亮:好小子,就知道你是个变态,收视率的大爆点,真他妈敢干啊!

  屏幕下方的通话图标不断闪动,孚森家族是浮金七台的一个股东,肯定是一个要求他尽快以最悲惨方式干掉那小杂种的电话,但浮金电视台的股东多了去了,这种电话毫无意义。

  夏天都在杀戮秀里了,还能怎么悲惨?

  一点迷幻饮料会帮他们解决问题的,雅克夫斯基想,不就是死个儿子嘛。

  他仰头把瓶子里的酒喝光,盯着屏幕,放空了几秒钟,然后把转播权限切到自己的终端上。

  十分钟后这段就要转播了,他已经给这场杀戮找到一个切入点。

  他把镜头切到白敬安身上。

  白敬安对这场突袭没什么反应,他注意力一直在石头地板上。

  但没关系,如果你给他特写,那么镜头本身就代表了反应。观众们会以自己的方式解读。

  而如果放慢镜头的话,这种场面下,你总能捕捉到什么。

  雅克夫斯基打量白敬安,他长得不错,可惜和镜头显然不来电。至少他自己是不太想来电。

  聪明人,可惜来到这里,你是不可能逃脱摄像头的。

  他把画面放慢,看到在慢镜头下,夏天杀死孚森时,白敬安露出了一瞬间“天哪,又来了”的表情。

  雅克夫斯基继续盯着屏幕,在孚森重伤,朝白敬安冲过去时,夏天抬起手,稍稍带了他一把,把他推离孚森前冲的路线。

  他露出一个微笑,这就是他要的。

  重点在于,你得有理由。观众需要知道你的动机。

  雅克夫斯基不知道夏天为什么杀孚森,可能他就是个他妈的疯小子,这年头疯子太多了。但没关系,他会给他找到一个。

  牢房里冷场了一会儿,西城说道:“呃,用哪根骨头比较好?我建议肋骨,腿或手臂的骨头太……难处理了。”

  其他人纷纷表示同意,如果这里有孚森的队友,也没人做出表示,或提出过反对意见。而且没人直视夏天的眼睛。

  五分钟后,情况变得有点血腥,属于加钱才能看到完全版的那种。

  罪犯们供应了一番私藏的武器,斜草居然弄了个钳子,还有半把刀。一群人切开尸体的皮肤,取出骨头,中间又有两个人吐了,不过好歹算是完成了。

  夏天看着死尸那张帅气的脸,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几乎是温柔的,但却又一片的恶意与冷酷。

  ——这笑容后来成了夏天最有名的表情之一。

  雅克夫斯基看到这一幕时就知道,这就是他要的东西。

  那是一张压抑着巨大愤怒的面孔,既藏着无尽的黑暗,又光芒耀眼,令人不安。

  而这种简直就是变态的表情,尤其适合他的动机:保护一个人。

  当然了,雅克夫斯基不知道夏天是否想保护白敬安,也许他想,也许根本不关心。他也不知道白敬安在想什么,即使用慢镜头,那人脸上的表情仍难以解读。

  但他不关心。

  这是杀戮秀,它的真谛,核心的核心,就是——这是一门虚构的艺术。

  监牢里,西城朝夏天说道:“你知道他什么出身吗?”

  “有钱人出身。”夏天说,“你知道他帆船玩得怎么样吗?”

  对方看了他一眼,斜草说道:“大概不错吧。他说他是映空湖帆船俱乐部的,上季度比赛时和乔格只差三个船身。”

  “他再也不能泛舟于湖上了,真可怜。”夏天说。

  “对话能不这么变态吗?”旁边有人说。

  他们在一种近乎轻快的氛围下完成工作,没人讨论孚森的事,好像他死得理所当然,来自大家都有的一种默契。

  亡命之徒们很快完了工,把骨头塞到石缝中,一起用力,撬开石板。

  一阵水汽从下方的黑暗中扑面而来,夏天第一个跳了下去,落入一片水域中,水流冰冷,没过脚踝,感觉很宽阔。

  他抬起头,白敬安也跳了下来,他扶了他一把。

  接着是西城,那人打量周围,说道:“下水道?”

  的确是下水道,虽然是特别粗糙的那一种,像是根据地势临时建造。

  周围也并不是全然的黑暗,两边的石壁上爬着苔藓,发出青色的冷光,衬得整片空间阴冷诡异,好像身处异世界。

  夏天凑过去查看,墙壁上隐约可见奇异的花纹,和祭台上的是同一系统。城堡建立起来之前,下面似乎还有一个更古老和怪异的架构,他们就站在它的地下区域中。

  那个十六岁青少年狙击手刚到下面,就立刻把骨头丢到水里,神经兮兮地试图把手洗干净。

  西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最好捡起来。”

  方又田不确定地抬头看他,西城说道:“我们什么武器都没有,不知道会碰上什么。”

  那孩子站了两秒,默默从水流里把骨头捡起来。干这行你可没资格觉得恶心。

  那个伤号最后跳了下来,行动力看着还行。

  几人商量了一下,确定大门的方向,希望朝那边走,能通过下水道系统离开此地。

  看上去不太可能,他们是进了迷宫的猎物,不经历点重大刺激是不可能离开的。不过除此以外也没别的办法。

  毕竟选择权从不在他们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