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白月光死后我飞升>第88章 八十八

窥天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把椅子,鱼羁游坐在上面望着窥天,他只穿着一件白衣,心下感觉十分不自在。

承钧一把重剑怎么放也不是,鱼羁游运转功法把空气中的灵气抽成一个气旋,承钧悬停在半空,慢悠悠地打转。

此剑之握柄及剑身重量不尽相同,要保持平衡并不容易,鱼羁游还得时不时补个流诀。

那把大剑就在身边转来转去,窥天也不以为意,屏息凝神地把黑色罩袍高举过头顶,对着屋顶的光团一寸寸摸索,终于——抽出一根灰白色的长毛。

“是天星竹鼠王的披毛!”窥天将长毫举过头顶,对着巨大的光源细端,瞪大眼眶,眼白处的红血丝凸显。

他手一甩,摸出一支平平无奇的符笔,毛糙,全糅着拧在一块儿,顶上还缺了一块,像秃了一样;色泽斑驳,一块深一块浅,像是饱浸各式颜料,但都泛着褪色的灰白。

窥天左手一横,平稳地捏着黑亮的木杆;右手有破空之势,将柔软的毛像针一样插进笔尖最中心,就那么固定住了。

随后他手肘不动,手腕狂掸,右手五根干巴的手指在空中连点,仿佛在捻动看不见的丝弦。

双管齐下之下,那些打结的毫毛硬是被一点点揉开,均匀地排列;不同颜色的毫毛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乱中有序的和谐状态。

雾蒙蒙的灵光缠了上去——这是牵动天地间灵气流势的象征。

“‘万兽笔’只差‘天星针’,此乃天意也。”窥天口中喃喃,以灵气为卷,勾勒出一些符纹。

灵气下冲,在青砖地面上留下几道微妙的痕迹,几股灵气卷成团,凝而不散,打着旋儿被房顶上的小仙网抽上去。

鱼羁游暗中观察那些痕迹,才发现屋内有一个隐蔽的锁灵阵,输送的灵气刚好够小仙网的运转所用,丝毫不扰乱屋内的灵气波动。

这是一位天才。鱼羁游有自己的判断。

“道友,你先救我性命,又助我成就此等灵器,我自要帮你。”窥天仰头大笑,加快手上动作,毫笔不断勾画,青蓝色的光泽不断闪烁,让人眼花缭乱。

鱼羁游已经看不懂他的动作,但根据身边不断减小的灵压可以判断,窥天在改锁灵阵,使之成为一个聚灵类型的大阵。

“啪、”“哐——”老旧的房屋不堪重负,轰然坍塌,青石板开裂,鱼羁游和窥天所立之处直接下陷三寸。

小仙网光团没有跟着跌下,而是悬在半空,发出莹莹的光。

因着这光团在他们正上方,几根腐朽的房梁砸下来时,并没有落到鱼羁游头上。

空气中开始蒙上一层青色的雾,这是灵气高度集聚的特征。

灵气负压直接把灵气压入人体,窥天越画状态越好,干瘪的身体被填充着丰润了,蜡黄的气色也红润起来。

鱼羁游心头一跳,赶忙起身,一大团瑰红的焚火在他坐过的长椅上起势。他运转《北冥饮风法》驱使特定回路吸入大量灵气,使之沿着脉络流到足底,踩着云游术直退。

“轰隆隆——”鱼羁游站在密林里,仰起头,透过繁茂的枝叶看到不远处的晴天霹雳。

窥天竟是引了一道天雷来,这证明他造的万兽笔有法宝的潜质。

电光一闪而逝,直直劈到地面,点亮了昏沉的天色。

——声势浩大,鱼羁游估计方圆百里内的修士都能看到。

“道友,西南方位,速走!”窥天的疾呼由远及近。

西南不远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小山丘,地形极具迷惑性,他不愿被人窥伺宝物,欲到山间躲避,再布置一二阵法,彻底神隐。

他一身衣物破破烂烂,最引人瞩目的是头顶的头发根根束起,膨成一大团,右手一根炸成圆毛球的毫笔,左手还执着地拽着鱼羁游那件黑色罩袍。

鱼羁游横过承钧,坐上宽剑腾空而起。

窥天在后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紧紧跟着鱼羁游,丝毫不落后。他将声音凝成一线,不断指引鱼羁游御剑的方向,左拧右拐,不一会儿便入得深山,地势起伏高涨。

忽然穿过一处“一线天”,鱼羁游一头撞进山谷,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这山谷外表不显,中间却下陷极深,四面环山,夹一山涧,灵气天然聚合,又因水流湍急而极其活跃。

“就是此处!”窥天呼住鱼羁游。

他一边道,一边从纳戒中拿出一堆空白玉简,全部碾碎,又回身将玉屑洒在他们刚刚进入山谷的狭天口。

雾蒙蒙的云海不知从何而来,先是堆在半山腰,慢慢往外蔓延,逐渐将整个深谷都遮住。

——这是幻阵的基本特征。

窥天御风跃下山坡,扔给鱼羁游一枚普普通通的玉简。

鱼羁游接过玉简,满山谷云雾遮满霎时化作清气,像是从未存在过。

窥天早在这不知名山谷布下半个离光化雾大阵,最后以玉屑做引,自然以玉简做阵眼,手持阵眼者便不会被幻觉所困。

“无我道友可有多余的灵石?”窥天一刻不停歇,还未站稳,先向鱼羁游讨要灵石。

说话间,他先从纳戒中艰难地扯出一大个光团,又零零碎碎掏出一堆不规则的灵石。

“……”鱼羁游只知窥天受了一道雷劈,竟不知道对方在顷刻之间做了如此多的准备,几乎将自己的家当全带上了。

小型仙网甫一出现,山谷中的植被愈发葱郁了——是山谷中的灵气浓度突然增加,导致空气都泛青所致。

这是阵图!鱼羁游若有所思,窥见仙网灵线之间若隐若现的纹路。

他起初以为窥天仙君是在自己的居所埋了一个锁灵阵,现在看,却是将锁灵阵直接布在小型仙网里了。

鱼羁游不声不响在窥天堆放灵石的不远处码下一方灵石,不确定地问道:“这些够吗?”

支付芥子蛉车票费用去了一方,又搬出来一方,他芥子之戒中只剩四方这样的灵石堆了。

“够,够!”窥天眼前一亮,“啪”地一甩炸毛的万兽笔,无数根不同颜色的毫毛乖顺地汇拢,聚出一个尖的样式。

他笔尖轻点,先是小型仙网光团悬起,落在山谷正中,再是一块块灵石有条不紊地飞出,落在指定的地点上。

鱼羁游目力好,分明看见那些预留位置早有标记,都孤零零地生长着一株无伴草。

窥天手脚极快,不多时便用去地上一半灵石。

熟悉的灵压感附上身。

窥天早被上一次充盈的灵气滋养过头,鱼羁游才出关不久,自然无甚感觉。

最愉悦的是扎在溪涧边的承钧,不住地轻吟,借助被压入剑身的灵气一点锤炼自己。

这柄巨兵在封灵界中时便十分有灵性,又不知不觉间陪伴鱼羁游多年,见过上人,饮过仙人血,斩过天魔,或是生出器灵的前兆,有成为神兵的潜质。

承钧只是凡铁所铸,只因格外有灵性而显现出不凡。鱼羁游观窥天手中万兽笔,那倒是更胜一筹的灵器,但显然仅凭窥天的心意驱使,并无半点觉醒灵性的迹象。

有无灵性只是灵器不同的打造方向,并无优劣之分。许多战斗依赖灵光一闪,故兵者多有灵;而非专门因斗争诞生的灵器,如毫笔等,其主人更看重“器”的部分,若灵器达到工之极妙,则成法宝。

灵兵不太讲究材质,遇到天才而性诚的主人,被涵养千年必成神兵;但法宝无一不是花费大量珍贵灵物矿材堆积而成。

即使窥天另辟蹊径,想到以量聚变,也因缺少一根天星竹鼠王的毫毛而毫无办法。

地上的灵石还在不断减少,窥天手中的毫笔不堪重负似的,笔尖越来越歪,好不容易理顺的兽毛又有了打结的趋势。

万兽笔愈发不堪,没有半分法宝之象,但雷劫却没有放过它。

天上雷声轻轻翻滚,却因找不到目标,只能在这一片天空中徘徊,假装自己只是一朵平平无奇的雨云。

窥天丝毫不理,在谷中聚灵大阵将成之时,一撇毛笔,干脆用手抓起最后一块灵石往最后一个标记处掷去。

“哗啦啦——”天地之间潮气翻涌,雨终于浇了下来,湿润的空气直叫人喘不过气。

雨珠滑溜溜地,刚碰到鱼羁游的发丝和衣裳,就顺势滚了下去。

窥天那边情况也是类似,两名修士丝毫不受天气影响,雨势倾盆也浇不透仙人身上哪怕半片布料。

本是雷劫强改天象,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溪边土地还未湿透一层,天上便云收雨霁,露出明净的天色。

“呼——”窥天长嗟,望着鱼羁游感叹道,“聚灵阵终于布下了。”

谷中灵压越攀越高,他这口气的吐息在青蓝色的空气中形成一道清晰的冲击轨迹。

他手中还握着乱糟糟的万兽笔——这只本有法宝潜质的可怜灵笔,此刻的状态比最开始还要凌乱许多,而它的主人一点儿不在意。

“过高的灵气压会淬炼处在临界状态的灵器,招致天劫。”窥天口中喃喃。

他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刚还在和鱼羁游搭话,现下又自顾自拿出一本线册,欲将新发现记录下来。

他把万兽笔往浑浊的泥水坑中一蘸——凑活着做墨——兴致勃勃地开始书写。

期间毛毫纷飞,鱼羁游都稍微有点不忍直视:虽然未直接看到,但想必窥天的笔记飞白不断、墨迹不均。

“窥天道友。”鱼羁游唤他。“我有些砚墨,你是否需要?”

窥天笔下一顿,万兽笔不易察觉地轻轻一颤。

“哦,不必了,已经记完了。”他干脆搁下纸笔。

见鱼羁游眼神不对,他抓紧毫笔解释道:“我不想要法宝,动静太大了。”所以才阻碍雷劫的到来,用外物去污它的器性。

说罢,他从万兽笔中抽出一根长毛,和罩袍一起递给鱼羁游:“物归原主。”

鱼羁游望着那根长毛尖端上挂着的水珠,终究是沉默了。

他记得窥天找到的鼠毛是银白色的一根,而被对方捏在手中的这根色泽斑驳泛黄,还有不明水渍。

所以他只接过了衣袍:“这根毛送给道友吧,你有需要就可以……用。”

“也行。”窥天随手又插回去了。

“……”

“……”

窥天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鱼羁游。

鱼羁游深吸一口气,浑身功法运转都加快几分,强行压下后道:“窥天,你说有办法前往金玉山。”

“秘诀正在于此。”窥天恍然,跺了跺脚,脸上漾起一个神秘的微笑,蛊惑般地说道:“无我道友,你飞升过吗?”

……

青蓝色的灵气在无痕无影的封印后部堆积成液,商信用出一个掌/心/雷,将不久前强行化入的雷光摔了出去。

“喀嚓——”封印丝毫未动,雷力传到某处仿佛直接消失了,倒是商信左腕上的木魔环裂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那道裂缝转瞬蔓延开,裂成两半的手环跌落,还未落在土地上便先风化了。

他垂了垂眼,左手五指张开欲聚集木气,他掌心青与褐刚交缠在一起,下一秒激烈地彼此排斥,像沸腾的水一样烧滚,最终崩解。

受到衰败和腐朽的木气感染,商信周身一大片葱郁开始凋零。

他现在处于一种十分奇妙的状态之中,明明是纯然的魔主,却被修士的躯壳封印,堕魔并不完全,还保有身为修士的神智。

不过情况总归在不断恶化,他方才还能运转饮风法,现下连一个木魔环都做不出来。

一只五指纤长的手递给商信一枚木环,指甲上染着鲜红丹蔻,更衬得肤色白皙。

那木环上有五条纹路,与一般木魔环不尽相同,赫然是一只新荣环。

“给你,这个耐用些。”女子嫣然一笑,脸颊右侧的凤形金钿仿佛振翅欲飞。

商信下颔毫无征兆地掉下一块碎片,缺口处漏出的却不是血肉,而是一团银紫色的雷光。

他自己似毫无所觉,指尖抹了一道,下颔的线条又恢复平整。

“见过二三上人。”商信并不接那新荣环,退开半步,远离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

“我只是一具法相,唤我‘平水’即可。”女子淡笑。面前这位已是半尊魔主,有了入她眼的资格。

“戴上吧,你知道我不想现在动手。”她又把新荣环往商信跟前递了递。

诸天万界所有的天魔都不会疑心自己出身——它们只渴望更多的魔气,将一切化为浑噩——只除了眼前这只主动跳入陷阱的转生魔。

新型天魔的诞生不是令人意外的事,要不然《天魔概录》中哪来那么多种类天魔的记录?无非就是在旧的天魔在传播扩散的过程中发生异变。

尽管【天魔备战小组】从未与转生魔这般诡谲的天魔打过交道,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分析,转生魔的异变定然基于高阶修士的关系传播,因为低级的天魔很难污染神兽乃至圣兽的血脉。

而高阶修士感染天魔的途径一般只有两种,一是进阶,二是因感情纠纷而堕魔。

转生魔没有表现出如心魔般显著只出现在天劫中的特征,如此,【小组】迅速锁定了无情道修士。

金玉山的魔气爆发程度并不异于其他世界,若说这个主世界有什么特殊之处,在于它即将举行一场盛会罢,诸天万界过半的人口流动涌入此界。

当金玉山作为魔气爆发的起源被封锁时,平水确信那只传播模因的天魔一定来了,即使不在游客之列,也作为后续支援者混入此界。

当仙网停止一切服务之时,平水也笃定那只天魔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是一个阳谋,它必定会来一探究竟。

——这是修界搞清楚转生魔感染方式的信号,四十九位道则主动关闭仙网,阻断转生魔跨界传播。既然他们能揭穿转生魔的真面目,也为此前所公布的关于天魔起源的说法增添了可信度。

而对于天魔,这个过程几乎毫无风险:二六上人意图把天魔圈在结界之中,但这也意味着结界之中的一切灵气、魔气、神识都会成为这只魔主的养料。

到那时,无魔结界能否禁锢住这前所未有的魔主完全是未知数。

商信面上抽动了一下,颤抖着伸出左手,任由平水将木环扣在他手腕上。

一道流光划过半空,掉落在地的细剑又回到他手中。——木环扣上,代表人性的那部分更胜于魔性,他是剑修商信,而非“商”本身。

只差半步,他将勾动金玉山界内一尽魔气,成就史无前例的大魔主,但他终是退了回来。

商信动了动睫毛,漆黑的眼珠不转,目光黏在平水右颊上。

“你很想念他。”平水温和地说道。

恍若冰雪堆砌而成的人松动了,温柔的潮水漫上眼底。

“鱼鱼是我的道侣。”杨浥禾一字一句说道。

平水笑了一声:“你们还未结契。”

杨浥禾蹙了蹙眉,左手虚握了一下:“不是那个,他本来就是我的。”

“是吗?”平水一弯嘴角。

她没问出口的是,那另外两元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杨浥禾自然答不上来,他一直有自信,在这场自相残杀中最后的获胜者会是他,如此何须考虑别的化身的想法?

假非若此……他更相信另一个“杨浥禾”能瞒过一辈子。

正如鱼羁游了解他,他也了解鱼羁游,鱼鱼现在已经分不太清他们了。

并不是他们这剩下的三元越来越像,而是“杨浥禾”不再如此特别。

杨浥禾没有经历过最终的融合,但他有预感,正如玄昭、不周乃至同渊并没有消失,而是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他时常能感觉到,有种疯狂的失控突然从心底升起,将他撕裂。

“杨浥禾”已不会泯灭于这具躯壳之中,他不再执着于保存自我的意识。

融入一条溪流,又或者被另一条支流汇入,最终都是成为一条更宽广的河流。

直到仙网被切断之前,杨浥禾都想得很清楚,他和鱼羁游之间不再存在辜负,他们已有了一个很明朗的未来,这也是他如此果断地为鱼羁游戴上那枚戒指的原因。

可是商信连自己都骗过了,杨浥禾设想的所有可能都不基于有一具化身是天魔本身。

未来。杨浥禾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他在鱼羁游面前才展现过的甜蜜微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剑下斩过天魔无数,而最特殊的一只天魔就藏在他心中。

“那也没关系。”杨浥禾的神情全都柔和下来,让人心悸的殊色一点点沁出。

他理直气壮地回忆起他和鱼羁游的所有相处。

修士的记忆能力向来极好,他是一个走万法融合之道的修士,所有的记忆片段可以在同一时刻被回想起来,那些吻,那些拥抱,还有更早之前的——

杨浥禾知道另外两具化身都能看见这些回忆,但那尊天魔根本不懂修士的情感,明祎从来冷眼旁观而已。

这些都是独属于他的珍宝。

一直是他的,不会被夺走。

“你们的感情很不错。”平水略带感慨地道了一句,眼神却毫无波动,仍是冷的。

杨浥禾想,自己,或是明祎,也许曾经恨过这位上人。万法融合的修士数不胜数,被选中者为何是我?我不想入无情道,我有所爱之人。

但现在看,她只是算对了而已。

如果不是为了鱼羁游,他绝无可能压抑到分神期才暴露魔性。

《诸天明转九元归一宝录》就是彻底的谬论,神魂裂成无数的碎片,只是吸引天魔而已,根本不能促进正常的修炼。

幸好明家只成功了他一个,只异变出一种转生魔。

而在他没有完全堕魔之前,二三上人一直手段克制地帮助他,恰恰是尊重他的道,支持一切可能的道途探索。

更有甚者,二三对他人不留情面,对自己更狠。

就像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具法相化身,由平水上人切割下部分道则化成。

无处不在的仙网被切断,二六上人设下封灵结界,将金玉山界的魔性隔绝于此——平水这具法相彻底斩断了同本体的联系,才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结界内保有神识。

但结界内魔气还在不断增多,肉眼可见地将会把所有灵气和无主神识都染成魔气。

平水这具法相也会堕魔,时间早晚而已。

异位处之,杨浥禾做不到像二三上人一样,这般宽和怜悯地对待他人,他只会不择手段地将危险提前消灭。

“待在此处,你也将成魔。”杨浥禾目光上移,对上平水的眼睛。

他们终会拥有一致的立场,而平水仍在拖延时间,推后他彻底入魔的时机。

“我特意挑选了无面魔,”平水眼神丝毫不闪避,眼含笑意,神情沉静,“此刻我还保有神智。”她仍然在以一个修士的方式思考,顾及仙界的利益。

……

说来谁都可能不信,我真的飞升过。鱼羁游想。

窥天不管鱼羁游心中暗潮汹涌,继续道:“你且看这个仙网——”

他又甩起万兽笔,毫尖一指,仙网光团中几个光点依次闪烁。

“这是洞真,这个是清庭,这是灵源,这个就是金玉山……但你知道无疆界在哪儿么?”窥天的声调逐渐高昂,整个人极度振奋。

随着他手中一点,整个小型仙网光团都闪烁了一下。

鱼羁游看得分明,呼吸不由窒了一下,在口鼻边留下一个淡蓝色的小气泡:“你是说……”

“无疆界为何名‘无疆’,”窥天畅快地笑出声,“为何无疆界同其他小世界没有时差——因为所有的小世界并非如大众所想,一个个漫布在虚空之中,空间是重叠起来的!”

他得意地解释起自己毕生最大的发现:“多奇怪!我们明明一直在用芥子之戒,到处都有洞天府邸,竟然没有一人产生联想——在我们所处的现实之上另有一层芥子空间。古代大能真有先见之明,给无疆界取名叫‘无疆’哈哈哈哈!无疆界的确包裹住了所以的小世界,虚空是扭曲的……”

“你懂了么?哈哈哈哈无我道友,无疆和金玉山挨在一起。”窥天捏住大拇指和中指,比在鱼羁游面前。“不要以为只有道君和芥子蛉才能横渡虚空,还有——”

“飞升。”鱼羁游和窥天一齐说出声。

窥天高兴地一点头,朝鱼羁游投去赞赏的眼神。

“但是我们并没有金玉山的坐标。”良久,鱼羁游叹道:“二六上人偏移了金玉山的位置。”

窥天本以为鱼羁游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想到这么久他就憋出了这一句,急得一拍鱼羁游肩膀。

“金玉山界也许就在此处。”他一指空中某处,浓郁的灵气直接漾起涟漪。

“根本不需要太精确的坐标!”窥天御风而起,在空中圈出一个大圆,“假如刚才那个点是金玉山的坐标,那这一片都是金玉山,也许远远不止……”

“即使上人偏移——什么,你说上人偏移了坐标?”他忽然卡住,破开灵气海落回鱼羁游身边,随即陷入沉思。

“应该也不要紧,只需要模糊的定位即可,方术就可以做到!”窥天坚定了语气,严肃地直视鱼羁游,“我来算!”

“无我道友,你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心动!”窥天又拍拍鱼羁游肩膀,“这个聚灵阵就是我为你准备的——”

“好。”鱼羁游颔首,一扬手,把罩袍铺平在地面,半点不迟疑地盘腿坐下。

他并不质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既然尚存一线希望,自然而然进入状态。

这么快。窥天手上最后一下拍了空,只好摩挲着下巴,不太适应地眨眨眼。

……

金玉山界,霜天城。

朝灵和秋梨久别重逢,又说了好些小话,直到秋梨先撑不住。

“同敏,我要先入定啦。”秋梨脸上挂着倦怠的神色,青黑色透出眼下的皮肤。

她如今是鬼修,金玉山界内魔气泛滥,即便有阵法保护,她也不敢长时间保持清醒的意识。

“嗯,你好好休息!”朝灵亲眼看她将那具莲身收入纳戒,回到房内打坐,才转身告辞。

门边的五行运山大阵刚泛起涟漪,一位长身玉立的仙君本等在转角,见状快步相迎:“她可还安好?”

这位仙君不曾遮挡相貌,俊美的面容一览无遗,此时眼中蓄满担忧。

对于常上仙网的网友而言,这张面孔并不陌生——他便是已叛出长梨门的长顾仙君——只是作为修无情道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所表露出的神情叫人不敢辨认。

朝灵淡了笑意,盯着长顾戴上木魔环的左手腕,轻声答:“她还好,莲身也收下了。”

直到听见这个答案,长顾仙君才整理了神色,恢复二三昔日的气度,对朝灵揖手:“多谢朝灵姑娘。”

朝灵不回应:“你先回去吧。”

她本不愿同长顾碰面,霜天城现在不允许修士随便外出,她才不作掩饰地闯入秋梨院中。

但每处住所的那点禁制只防君子不防小人,显然拦不住已合道的长顾。这人还知道做一只木魔环再偷跑出来。

长顾不在意朝灵冷淡的态度,得知自己想要的信息后也不再多逗留,朝她点头致意后,身形缓缓消失在原地。

朝灵站在原地远望长顾所去的方位,叹了口气,眉心慢慢拧起。

秋梨很久没有出过栖身院落,防护大阵又做得封闭,她自是不知本属荒芜偏远之地的霜天城已慢慢住满了修士。

负她的长顾就住在两条街之外,还托朝灵给她捎来一具莲躯——朝灵暂时没有告知秋梨这个消息,怕她走火入魔。

秋梨隔壁院子是一对爱侣,郎君不苟言笑,但对道侣十分温柔,本有问道之资,执意不肯继续修炼;那小娘子一双秋水剪瞳最让人印象深刻,时刻盈满笑意。

街后那家来自清庭,现今止一位女修独居,她的道侣是最后一批参与清扫封锁线的修士,仍战斗在一线。

还有……

他们皆为金玉山旬庆而来,旬庆前金玉山一日比一日更加热闹,然而当预定的日子到来之时,最大的盛典却没有召开——毕竟天魔爆发了。

无数外来修士被困在金玉山界,而霜天城及晓角城中这些格外特殊一些,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本人或道侣曾为无情道修士。

距九鸣仙君发布《分神期解构》不过十数年,这本玄珠录在高境界的修士之间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大夏纪本就不太提倡修心,而无论有情道无情道都与之矛盾,当格物蜕凡这种新方法被提出,甚至被证实之时,无情道及有情道的空中阁楼彻底失去了最后一根支柱,立刻土崩瓦解了:广大心动期以上的修士纷纷转变了修炼思路,且得到或多或少的突破。

曾经的有情道和无情道只是为了让神魂超凡的无奈之举,这种炼神之法其实和修士的本命功法相当割裂,相当于同时在两套体系下分别增进修为和神识,只有极少数的天纵之才可以在合道期圆满地融合二者,找到自己的道,得证道君。

但当剑修专注于手中之剑,法修专注于掌中之法,丹修专注于腹中金丹……情况便有所不同。神魂突破肉身的桎梏不再是一个特意需要攻克的难关,而是一个水到渠成般的修炼成果。

但有晋升心动期需求的多是学宫弟子,他们还不能很好地领会这篇玄珠录之深意,反倒是先修成心动期及以上的修士有所感悟。

尤其是无情道修者,不少修士在读过那篇玄珠录后,突然“清醒”过来,长顾也是其一,恢复了少许情感。

在如意号做大到今天这个地步远远以前,长顾和秋梨也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璧人,长顾修炼有成,授业先生为他下判,称他有合道之资;秋梨聪颖过人,极具商业之天赋,将孙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也曾情投意合过,朝灵都看在眼里,即使长顾修无情道日渐精进,他和秋梨也该像无数宗门领头人一般,解契,由所谓道侣转为合伙人身份,从此只有利益交换。

至于到而今这个收场,也许是阿梨同长顾曾太过有情,斩断情丝才格外决绝。

这样的悲剧,在霜天城及晓角城现在的住民身上多多少少都发生过,其中十一还是由朝灵亲自安置下来。

霜天接晓角,这两座城都处在二六上人所设的无魔结界线上。

朝灵继续远眺,直望向城镇的边际之外——

这些无情道修士聚集于此并非偶然,而是为了筛选……不曾想,最终被圈禁在结界之内的修士,正是那个最受质疑也最无嫌疑的人选。

却不知鱼羁游何时到金玉山。

……

杨浥禾曾向鱼羁游详细解释过他如何晋升分神。

他依托本命功法,神魂在强行融合同渊的瞬间突破极限,整体跨入分神期的境界。之所以不直接融合同渊,是因为同渊早已疯狂,他只能四处邀战,寻求外力的打击将同渊的意识削弱。

既然修炼立身功法本身也足以晋入分神,借助外物将更简单。因此九鸣撰写玄珠录时选择探讨问剑分神的可能性,而这种说法果然得到主流的高度认可,并且很快就有了成功案例。

不过物道的局限性太大,对灵器的依赖程度很高,今后的突破之道还是会慢慢转至功法本身。

杨浥禾谈起那段经历说得风轻云淡,并很快转入学术性话题,不想鱼羁游思虑太多。

鱼羁游听得心惊动魄,却不想他自己也很快要面对这个难题:在短时间内突破至心动期。

也许到下一纪,随着心动期或分神期解构的研究进一步深入,只修本命功法会成为主流,借助物道修炼只是一个短暂流行过的过渡方法,广大修士都将不再担忧心动乃至合道的坎。

但鱼羁游没有时间去做研究。

他的立身功法《参华经》更是一部彻头彻尾的道修功法,没有半点现代体系的影子,鱼羁游从中找不到丝毫突破心动的灵感。

鱼羁游想到火。

有哪只凤凰不会操纵火焰么?这将是他的物道。

窥天道友所搭的聚灵阵效果很强,源源不断的灵气汇聚到山谷之中,比妙神塔中还要浓稠许多,几乎将人溺毙。

在这样的灵气浓度下,灵气几乎是被灵压驱着赶着压入鱼羁游体内。

抱丹元初、抱丹无漏、抱丹圆满……充盈的灵气很快将抱丹境堆至巅峰。

这样固然有许多隐患——灵力非自主运行,而是大半靠外来灵气撑住境界,但似乎也没关系,外部的灵气近乎无穷无尽,鱼羁游就算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气机浑圆而守一,独立于时之流……”

鱼羁游忆起《参华经》中的句子,对抱丹之境隐有明悟——现代修仙的境界本就脱胎于那些古典修法。

随着时间流逝,被灵气强堆上来的境界也不知不觉稳固了下来。

丹田中蓄积的灵液越来越粘稠,却是要凝固了。鱼羁游的躯体还在继续吸纳灵气,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到理论上的最大容纳点,但是他已经到极限了。

肉/体凡胎的极限,再如何吸纳灵气只是储存在丹田中,灵液?灵晶?不管压缩到何种程度,总归不影响其本质。

要如何突破,前人早已指明方向:心动期;连道路也探索好:神魂超凡。

鱼羁游早就计划好如何进行下一步,他停下/体内灵力运转路线,自丹田点燃一簇凰极天罡真焱的生火。

这不难,因为有引燃的对象:瑰丽的火焰第一样点燃的是他盘踞在丹田处的金色书页。小小的火苗猛然烧出一大团,顺着经脉蔓延,烧熔了躯体的构造,引起鱼羁游万分熟悉的疼痛。

烧吧——将满谷的青液灵气都化作柴薪——

窥天捡了几根树枝,正在溪流边松软的土地上写写画画,专注而入神,忽而被雍雅的鸟鸣声钻入脑中。

“雍——喈——”

窥天侧头一看,被几乎滔天的火焰惊到,那热浪都扑到他身上了,燎着了他一角衣袍。

他眯起眼,抓了一把那火放进口中,舔了一下:“凤凰涅槃?不不不,差远了。”

“吓我一跳,无我道友看起来挺人模人样……”窥天默默挪了个屁股墩,缩在谷中的角落,继续计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提灯逆流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