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白月光死后我飞升>第87章 八十七

“掌门师兄,我留下吧。”

“无守留下,无深、无忧走。”他做出选择。

……

“无忧去哪儿了?”他们的小师妹还活着吗?

……

“你选哪个?”宁辜似笑非笑地问。

……

安神香悄无声息地发挥作用,一缕含混钻入脑中,倒是搅得人好不安生。

鱼羁游与其说入了定,倒不如说堕入一个纷乱不堪的迷梦。

他无端回忆起晋升抱丹时的心魔幻境,他有一个宗门和一位道侣,然后逐渐失去了他们。

修仙者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梦,一定代表了什么预兆,而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鱼羁游眼睫抖动,继而睁开眼。

梦醒了,无疆界也就到了。

“怎么回事,仙网连不上了……啊,我在这儿!”有修士戳着自己的联络器,倏而看见自己的同伴,招着手大步走出芥子蛉口。

“还好我地图提前下载了……天尊啊,导航竟然用不了。”

“导航的指令都是由云游图这件法宝提供的,没有网的话……”

“嗯嗯,这里信号不好吗?怎么什么都刷不出来?”

“啊,没有网这要怎么办啊!”

“惨了惨了,我只是到无疆看个比赛,怎么变成要在这里至少逗留几个月……”

“没事,你那个比赛开不开都是未知数。”

……

醒来的乘客们意识到不对,他们怎么刷新都看不到仙网的最新消息,顿时边下蛉边小声议论起来。

“兔仙子,我——”鱼羁游回头开口。

“既然没有网,票就不用补啦。”兔女快速说道,语气轻快。她早有腹稿,此时说出口异常熟练。

“……”鱼羁游从纳戒中取出一整方灵石,堆在“地面”上,芥子蛉稍有所感,轻轻抖动。

鱼羁游眼睁睁地看着“地板”吸纳了少许灵气,高品质的灵石光泽都黯淡一点,随着时间推移又在逐渐恢复。

兔女看见他手上的戒指,才觉得眼熟,又细细打量他一遍,豁然开朗,“你是九鸣仙君的道侣?!”

“嗯,是。”鱼羁游点头,他已不讳于谈及这一点。他和杨浥禾互相见过长辈,算是定下来了吧?

“哇,祝福你们~”兔女脸上泛起红晕,眼中聚集灿烂的星光,声音迷蒙。

“我们能拍张合影吗?”她又连忙追问。

芥子蛉的地板在他们脚下不自然地拱了一下。

“哦,我们快出去,芥子蛉他也要下班了。”兔女一愣,作势要拉鱼羁游,手抬起到一半又放下。

鱼羁游松下紧绷的身体。除了杨浥禾,他并不习惯同人亲密接触。

原是不知不觉间,芥子蛉中的乘客已经下得差不多,整仓中只剩他们二人。

兔女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一万灵石。

两人下车后,鱼羁游亲眼看到了芥子蛉化形,它变作面相大约三十几许的男子,表情还很不爽。

——按照原本的时刻表,他下一趟要飞到雍秋界,那里才是他的家,现在不知道要在无疆界逗留几时。

……鱼羁游早知芥子蛉是活物,但对于“他们可能是修士”完全没概念,感觉有点儿奇怪。

往旁边一看,兔女也摘了两只毛绒耳朵,去掉贴身的衣物,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下颔线、平坦的胸脯、粗壮的骨节和……喉结。

“她”浑身上下唯一没变的就是白皙的肤色。

……虽然也知道兔女只是一份职业,但鱼羁游也真的没想过他们可能连女性都不是。

“鱼仙君,拍个留影吧。”“兔女”兴致勃勃地要跟鱼羁游合影,嗓音粗哑,热情未减。

鱼羁游听着头皮一炸。

“兔女”不顾芥子蛉的黑脸,强拽他来为他们拍留影,因为仙网连不上,不能互传留影,不惜把自己的联络器递给他。

鱼羁游麻木地任由他动作,定睛一看,芥子蛉也刻板地拍着。

三人间,只有“兔女”兴致高昂,语气轻松。

等到“兔女”合够了影,他又意犹未尽地问鱼羁游他们,“你们不想拍点儿留影吗?”

鱼羁游和芥子蛉动作一致地摇头。鱼羁游是因为无法拒绝他人的热情主动,才被“兔女”拉住拍合影;芥子蛉纯粹是因为有家回不了,干脆做什么都无所谓。

“你们都不想……”“兔女”明白过来,语调中带了点儿歉意。

“我先走了。”鱼羁游笑了一下,重新拉上兜帽。

“鱼仙君,再会~”“兔女”的声音再度欢快起来,他只把这段特殊时期当做难得的假期。

……

两个时辰后。

诸天万界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毫无预兆地,在芥子蛉停运的同一时间,仙网也中止服务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在仙网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最新一条全网公告还是管理员49发布,是有关芥子蛉停运的公告。

鱼羁游盘膝坐在承钧上,巨剑如同流星划过千尺高空。

偶尔能撞见几位同修,然他们都默契地保持五十里以上的距离路过彼此,连呼啸的声音都很难惊动对方。

冰冷的风在耳畔尖利地呼号,而鱼羁游已能像落在平地上一样,稳稳地盘在承钧上。

他已寻遍仙网联络器中的每一个角落,但几乎找不见什么有效信息。

地图是每到一处小世界自行加载,此刻没有联网,地图上的无疆界便是一片空白。

仙网关停的原因,未知。金玉山如今的情况,未知。如何前往金玉山界……未知。

鱼羁游知道无疆界有许多狭窄的空间通道,适于个人通过,即使芥子蛉通道关闭,也可以肉身横渡——落到无疆界是他的幸运。

但他不知道金玉山界的坐标,即便知道原来的,现在也定然更改了。从这一方面看,没有仙网对他的影响倒也不大,无论有无,反正都找不到新的坐标。

也许可以推演……便宜师父肯定能做到,但鱼羁游不太好找他。

一个人穿梭在无人的凌霄之上,只有一件没有头绪的事压在胸口,鱼羁游始终心绪不宁。

离他从封灵界飞升而来,无知无觉过去了十余年,他不仅找回了杨浥禾,还多了几位师兄师姐,交结了许多同窗及好友。

回忆往昔的心境,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时在江湖……亲手杀了杨浥禾后,他每日都在想什么?

那两年仿佛一片空白,鱼羁游再次“活”过来,似乎还要追溯到他捡到仙网联络器。

到仙界后,他又有了许多事可以想,想修炼,想功课,想谈情说爱,不过现在又没有了。

鱼羁游放空思绪,下方空荡的荒野慢慢掠过视界,一成不变的景致分不走丝毫注意……有个小镇?

他需要接触其他修士。鱼羁游打定主意,跳下重剑,刚好落在小镇的主路前。

村镇中“热闹非凡”,好似自仙网关停开始,一切的井然有序便乱了。

也许一开始只是账付不上,而又没多少人会自备灵石,于是店家和顾客互相产生怀疑。等到仙网无信号这件事终于被弄清楚,双方的火气已经打上来了。

鱼羁游走在石板的道路上,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街边修士三五成群地在起争执,更多的路人行色匆匆地走过,投不去半点关注。

——除了他们用了更高级的术法和符箓,这一切和封灵界中并无两样。

鱼羁游本来是习惯的,但是这些年见多了平和而繁荣的城镇,他心中慢慢升腾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恰在此时,他刚好看见四个修士围攻一位老者。

“咳咳咳——”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不住地咳嗽。

“偷了不给钱?打你一顿都算我倒霉!”

“小说看多了吧?仗着年纪大实力废跟你爷爷碰瓷!”

“东西呢?!交出来!”

几个青年样子的修士戾气十足地围着地上的老修士,其中一个面相最为阴狠的男修踢了踢他,毫不留情地用了术法,踢得老者胸口都凹下去一大块。

老者胸口都快穿了,还跟没事人一样,哆哆嗦嗦地捏紧手中毛笔,不住叫唤道:“不是、不给咳——我给钱!在联络器里咳咳咳……”

“哟,稀奇,你这种老古董还会用仙网?”

“就是,趁着没网可劲出来讹吧!”

……

几人根本不耐烦听他说辞,又动手了,一女修伸手去抢老者手中的灵笔,半天没拽动,气得刀出一记风刃,几乎割开那老者半个肩膀。

老修扯着一把嘶哑的嗓子大声呻/吟。

也许是修士普遍肉身强大,耐打,仙界的冲突比封灵界中更加暴力。

鱼羁游并不是无端想起封灵界,这副场面他在封灵界看了无数次,而没有一次比这次更让他心头暴戾。

他预估了一下对面四人的实力——从芥子之戒中取出一沓符箓,一手按剑,朗声道:“住手!”

“还有来多管闲事的?”话最多的青年修士瞬间转头,嘴里嘟嘟囔囔。

他看不清鱼羁游兜帽下的脸,只见对方挺拔的身姿和身边一柄巨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嗬,现在提把飞剑也敢来装你爷爷的逼?”

“……多少钱?我替他赔。”鱼羁游闭了闭眼,还是决定先礼后兵。

“搞什么就你赔?你赔得起?”在场唯一一位女修语调轻蔑。

“道友,咳、不用你管,咳咳咳,我有——!”躺在地上得的老修也不服输地喊。

“你有,你有个屁!”另一位男修嗤笑,发狠地踩扁老者一只足踝,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一声响。

“噢唷唷!!”老者应声发出惨叫。

其他三人明明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幕,却眼睛眨也不眨地继续呵斥:“你从我们家偷多少东西了,要不是这次被我们逮住……”

“我说,我替他赔。”鱼羁游打断他们,平静地提高音量。

“赔你大爷,这账还算不清,快走闲事少管!”最嚣张的男子头也不抬,不耐烦地回应。“我说老东西——”

鱼羁游听不下去,飞出两张破军符,“封”住他的嘴。

承钧悍然出鞘,一剑下去念头通达。

四名不可一世的修士眸子里连惊愕的情绪都来不及生出,颈侧同一位置同一时刻豁开血洞,身躯轰然倒地,瞬间死得不能再死。

其中两名修士唇部额外被锋利的兵符划开裂口,里头搅出一个血洞,白森森的长牙着在一团血肉模糊之中。

另有几缕模糊的黑气被吹散在空中,只是一些不成型的魔气,还没有天魔。

鱼羁游观察他们的气息,便知这四人有三人是自然进阶抱丹,实力差得远;只有最凶狠的那名男修看起来天资要好些,但——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他还不惜消耗大量神识先用了两张五级符箓,只因破军比他的剑到的快一点儿。

“……咳咳咳!”老修愣愣地望向鱼羁游,忽然连咳也不咳了。

突如其来的血腥变故令整条街上为之一静,但也没人来管,行人只是离他们远远的,小声交谈几句;有的修士绕不开这条路,干脆乘飞剑自他们上空飞过。

“快走!”老修不知从何处掏出两颗黝黑发亮的丹丸,往口中一塞,竟是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一双干瘦而骨节突出的手巴住鱼羁游的手肘。

说是这样说,老修却牵引着鱼羁游拐进一旁的店中。

老修轻车熟路地穿过前店走进后堂,从一排排木架上取走笔墨纸砚等物——这几套画符工具灵光闪烁、流光溢彩,显然并非凡物——这是一家符箓字号,此时店内空无一人。

几排木架上也有禁制,但老修不以为意,手上毛笔在封印上连点,那层禁制便像泡沫一般一戳即破。

待店内被搜刮一空,老修拽着鱼羁游从后门出去了,“快快快,飞剑,我来指路。”那灵药发挥作用很快,此时他说话也不抖了,胸口的干瘪也恢复大半。

鱼羁游也说不好是否该为冲动下杀手后悔。这是自他飞升以来承钧首次染上他人的血,至少承钧十分兴奋。

他沉默着给承钧加持了一个云游术,然后让老修上来。

“还真是一把兵器!”老修好奇地隔空拍了拍承钧,举止看上去极无分寸,但除了坐上去那一小块,未与重剑再有别的什么接触。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柄杀人无数的武器,还是保持尊重比较好。

承钧刚刚见血,一直灵性地轻轻颤动,老修凑近时收敛了一分,又很快锋芒毕露。

“东南二十里、正南一百八三里。”老修报出方位指引,承钧立刻冲了出去。

“……那几个修士?”鱼羁游主动问。不用处理么?

“没甚么,过不了几天净灰阵就全收了。”刚才还如临大敌的老修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裂开的左肩异常移位,激得他“嘶”了一声。

一百来里的距离瞬息而至,老修率先跳下巨剑,落到很是荒芜的院子中。

“道友,第一次来无疆啊?”老修来到这里,浑身的骨头都松垮了。“不用愧疚,你没杀错人,要不是我对他们还有点用处,早被宰了。”

那间符箓店本是他朋友开的,直到有一天他进城,突然发现店主变成这四名恶客。

老修不敢暴露他和原店主关系,奈何伪装拙劣,被四位修士抓住把柄,被迫给他们画符。

芥子蛉停运后,这四人更是无法无天,借着停网发难,硬说他私藏两张太平有象符,非要拿他的符笔偿还。

鱼羁游点点头,“这位前辈——”

“老修”整个人一僵,难以置信地回头,“你叫我啥?别别别道友,我今年才两百多岁!”

鱼羁游这才看清,这位修者的面容细看并不老,没有皱纹和斑点,皮肤也不松弛,只是清癯,还有几分斯文,不过花白的长发和佝偻且畸瘦的身体给了人错觉。

“我道号窥天,你呢?”窥天仙君终于想起自我介绍,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我观道友为妖修,又入了抱丹,你年纪说不定比我还大。”

“无我。”鱼羁游吐出两个字,并不揭穿他今年还不到三十。

“无我道友,谢谢你今日救我。”窥天略喘了两声,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用眼神示意鱼羁游跟上。

窥天的住处院落衰败,房屋也好不到哪儿去,构成墙壁的木板黑朽,看上去岌岌可危。

跨过门槛,屋内倒是别有洞天,叫人眼前一亮。

各式各样的器皿、废弃符纸等物落了满地,跟鱼羁游对窥天的破落印象正相符。

但令前堂这一切分毫毕现的,是上方一处明亮的光源。鱼羁游仰头——

密密麻麻的白色丝线交缠在一起,织成一个不规则的团状物,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高悬在屋顶。

“芥子空间?”这是鱼羁游的第一反应。

如此高的屋顶,显然不是从外看那排低矮的房屋可容纳的。

“是啊,漂亮吧?”窥天略带炫耀地说道。他痴痴地凝视着巨大的光团,瞳仁被白光照亮,脸上泛起迷醉的酡红。

“这是什么?”鱼羁游问。

“仙网!”窥天的回答掷地有声。

此时他又低下头,将刚刚搜回来的几套画符工具一股脑儿倾泻在地,费力翻找起来,“奇怪……天星毫笔呢?”

鱼羁游听到那个答案时,心跳漏了一拍,“你能联系到外界?”

“不能啊,”窥天随口答道,本来是蹲姿,因为蹲不住已经坐到地上,“那个只是仙网的缩小版。”

说完他使用单腿一跃而起,兴奋地凑到鱼羁游身前,用那种特有的沙哑声音说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天才?我花了二十年搞清楚了仙网的本质,然后用四十年进行复原,这个版本和我们现在使用的仙网没有任何区别!——哦我忘了,现在仙网停用了,我这个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仙网哈哈哈哈!”

窥天自得地仰头大笑,为这份杰作而自鸣得意。

“然后呢?”鱼羁游忍不住接道。凭借抱丹期的修为,把本来道君专供的仙网复刻出来,还做到了模拟全诸天八百多万个小世界的仙网运行,窥天仙君确实是不为人知的天才,但这个有什么用?除了照明?

“什么然后?”窥天不明所以。他都已经把仙网做出来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没啥兴趣了,但毕竟花了那么多时间做,成果也挺好看的,最后意外发现挂在房顶正合适,亮堂!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无主神识呗。”他歪了歪头,“我最近在钻研五行!五行太有意思了,是完全不同于灵气的物质,生灵体内根本没有五行属性,却能假借修行,还能封进符箓里,但不同的生物材料居然会对五行平衡有影响……”

说起自己正感兴趣的内容,不用光源打光,窥天的眼睛就已经十分明亮了,他嘴上滔滔不绝。

鱼羁游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和放光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为何窥天仙君明明是一个两百余岁便进阶抱丹的修士,却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窥天蓦地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有天星竹鼠王的毛?!我真是迷了心窍,竟以为是那四个憨货有!”

“……我养过一阵子。”鱼羁游逐渐跟不上对方跳跃的思路。

“你能把衣服脱给我么?”窥天满眼渴望。

鱼羁游下意识把身上兜袍紧了紧,“其实我——”

一缕杀气不经意间飘了出来,窥天缩了缩身子,随后一拍脑袋,“恩人,你救了我的命!你来无疆界作甚,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么?”

其实他把鱼羁游带回来也是想报答对方,只是几个话题的跑偏之下他差点就忘了。

鱼羁游无声地轻叹一句,忽而觉得告诉他也无妨。

“我欲往金玉山界,只是芥子蛉停运,已经来不及了。”他道。

窥天听完“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表情失去控制,不太像笑,反而挺狰狞,“如果是别的世界也许没希望,但这里是无疆界!你算是来对地方啦!我——能帮你!”

“你有什么方法?”鱼羁游手指抽紧。

“我当然会告诉恩人!”窥天眼巴巴地瞅着鱼羁游。“不过你能先把兜袍脱给我看看嘛?”

“……”鱼羁游无言,从身上扯下黑色麻衫质地的罩袍。

窥天郑重地接过,郑重地捧在手上,郑重地瞪大双目——仔细在鱼羁游的兜袍上搜寻天星竹鼠王的毛。

……

陆知逊带着程天玑,一跃出五百里地,找到一片荒地。

在诸天万界八百多万个小世界中,这样的空地都多得是,跑了一个鱼羁游,陆知逊不再赶时间,干脆还是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打开云巢镜。

——毕竟开启云巢镜挺引人瞩目的。

陆知逊祭出锈迹斑斑的古镜,缓缓注入精纯的灵力。

绿铜锈一刹那间褪去,露出崭新平整的镜面,只是其中并不倒映现实,而是反射出另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白光冲天而起,镜面在陆知逊的加持下不断扩展,直到足有半人高。

又有许多不明真相的修士打算循着光柱来看看是何异宝降世,有的却被经验充足的伙伴劝阻——那只是翎羽门的法宝发出的光芒,这法宝只是阵仗大,实际除了择徒毫无用处。而且翎羽门的掌门早就出关,何必去招惹一位帝君呢?

“师父,我们真的要进去?”程天玑抿了抿唇,她知时间紧迫,却还是忍不住犹豫了。

陆知逊正要答应,莫名心念一动,和蔼道:“不是我们,是你。”

“快去吧,你师姐师弟都在里面等你。”说完,他揪起程天玑的后领,带有些许强迫性质地把她塞了进去。

他心血来潮,得了预感,如果他就这么进去了,或许会和去金玉山界的那个化身彻底失去关联,而这是陆知逊所不能接受的。

……

陆知逊的化身游荡在黑色的虚空之中,几乎快僵硬成一尊石像。

“……”他张嘴,声音却也发不出来。

‘怎么回事儿,金玉山界不就在这?怎么找不见了?’他只好内心念叨个不停。‘这破地方,连个天魔都没有。’本来还能杀来玩玩。

关于金玉山界坐标偏移的消息,陆知逊也有所耳闻,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他随意推算一下就算到了偏移方向,但是——

陆知逊很难不怀疑是否有一位上人在刻意针对他,不让他带回自己的亲亲徒儿,不然怎会在洞真界出师不利,现在又找不见金玉山?

‘嗯,没道理啊……’他立在理论上金玉山的界壁上,忽见暗色的涟漪荡开。‘有人进去!’

陆知逊连忙起手势掐算,可惜总算到一处空间结构与其他结构有冲突,不能完美地嵌在一起,他和金玉山界隔了一层,近在咫尺却无法突破。

‘就差一点……!又是朝灵!!’他瞪着眼睛抓了一把自己的胡须。

怎么没完了,他们这几个封灵界出来的修士,来来回回的!

……

“阿梨我来了!”朝灵像一道飓风,冲进闪了一下金光的庭院。

“同敏!”秋梨声音惊喜,她立在原地,伸长手迎接朝灵,细白的手指稳稳地搭在对方肩上。

她的身影已经无限接近凝实,几乎看不出只有神魂支撑,只是略显阴森的神色露出少许端倪。

秋梨是做生意的,“信”字为本,因此“秋梨”就是她本名,反倒她的道号没什么人记得;朝灵被人喊多了“朝灵姑娘”,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叫“夏同敏”,秋梨还会这样亲昵地喊她,因此朝灵很愿意来找秋梨。

许久不见的朋友忽然到访,还是在很早就封锁起来的金玉山界,秋梨心中高兴,向来沉稳的神情也舒展开。

她本为如意号的生意到访金玉山界,谁知出了那等变故……便一直留了下来。前些日子还好,能上仙网打发时间,结果仙网信号越来越差,最近干脆断了,好在她已能把自己从仙网上下载下来。

好在朝灵时不时来探望她,因金玉山天魔严重爆发,知她魂体虚弱,特意为她布下五行运山大阵,阻挡魔气侵袭。

她自誓鹓盟嫁与长顾仙君,一心扑在他孙家的事业上,别说交新朋友了,连上学时那一二闺中密友也渐渐淡了联系,不是不再有共同话题,便是碍于距离的阻隔。

也只有朝灵——直到毕业她才知晓对方身世,朝灵自由地穿梭在各个小世界中,隔一段时间就来看她一回,两人还经常在仙网上聊些学生时代的话题,这段友情才得以存续。

“你怎么来了?”秋梨问对方。

“想你了呗~”朝灵抱着秋梨不肯撒手,在她身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阿梨!我们追的CP要HE啦!!”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秋梨吃了一惊,手指不注意穿过朝灵的背,没入两个指节,“是那对?”

她和朝灵误打误撞对上的CP也就一对,说来也好几年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嗯嗯嗯!”朝灵狂点头,眼神闪亮,但“嗯”了半天又把话头压下去,不再细说。

“不说那些啦,阿梨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朝灵轻柔的嗓音中挂上一丝怡悦。

她一转纳戒,先是小心翼翼取出几层缎锦铺就地面,再往上放了一样被白布裹紧的东西。

那物什体量很大,长约有人高,体宽而收窄。

“这是……?”秋梨嗓音微颤。她已经隐隐猜到那是什么。

“你自己拆~”朝灵眼含鼓励。

秋梨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着白布,三层之下——果然是一具不着寸缕的女性躯体。

那具身体令人第一眼便注意到它泛着莹润白光的肌肤,五官精雕细琢,其余部位并不完全类人,尤其是隐私部位,但该有的柔美曲线都有。

“同敏,谢谢你……”秋梨只看了一眼就转身搂住朝灵,埋在她怀里失声痛哭。

鬼修是修界非主流,按照传统修仙的定义,那都是死了一次的修士,想要逆天改命,必须承担比别的修士更为严苛的命数——更易乘虚而入的天魔以及威力更大的雷劫。

他们想要好好修炼,要么忍耐着灾劫死磕鬼修这条路,要么损功德去夺舍,这两条路都各有各的缺陷。

其实也有完美的解决方案,取千年琼碧萦脂莲之梗为骨、藕为肉、花为皮、莲子为眼,雕琢一具法身,投入神魂,即可重修道体,血脉则介于人修和妖修之间。

但……秋梨毫无防备地被长顾仙君杀死,几乎失去一切,偷偷摸摸地守着半死不活的随缘号,她有何资本去换取珍贵的琼碧萦脂莲?

况且整个仙界产出的灵物有越来越少的趋势,等着重修的鬼修数不胜数,恐怕有灵石也换不到莲身。

其实她是有一具的,以她谨小慎微的性格,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留好退路。秋梨自嘲地笑笑。她不但为自己做了一具,还为长顾也做了一具,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背叛来自与她最亲密的人。

那两具莲身还待在如意号的本铺,全便宜孙家了。秋梨一时恨急,脸上都泛起黑气,直到想着朝灵的帮助,才缓了过来。

秋梨从没想过朝灵会下这么大力气帮她,那具莲身的脸还比她本身好看很多……其实没有改动很多,就是微妙地精致了不少。

想至此,秋梨一时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别、别哭啦,我们是朋友么。”朝灵有些无措,想摸一摸秋梨的背却碰不到实体。

“对了,”朝灵很严肃地退开半步,直视秋梨,“现在还不能用,要等天魔之祸过去。”

重修这样的大事,定然会引来心魔,她不想秋梨又出什么意外。

“嗯。”秋梨点了点头,把莲身收起,不再言谢,只是默默将朝灵的恩情牢牢记在心底,“你这次来又是路过吗?”

金玉山虽然封锁了,但秋梨知道这对朝灵并不算什么阻碍。

“不,”朝灵摇了摇头,微笑着给出了一个秋梨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会留下来,直到金玉山界重新对外开启。”

金玉山是当下的一切重中之重。

……

“九鸣,你确定没有走错?”亢笑望着周身越来越葱郁的密林,纳罕道。

从上一个任务点到晓角城,这一路都在修士势力范围内,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大规模的森林,就算有,也早被清理了,这咋越走越偏僻了呢。

“导航用不了啊,老鸣自己也不知道吧。”烟凝漫不经心地回他。

“九鸣仙君?”断露跟着他们一起看向走在最前方引路的九鸣。

“没错。”九鸣顿足,抬头望了望天。

原来九鸣仙君是根据天色判断方向的,不愧是老练的修士啊!众人自发地脑补了出来。

虽然如果九鸣看了看地表,他们也会想:“九鸣仙君在追踪修士活动的痕迹!”

“那个,九鸣仙君,我——”断露犹豫不定,口中吞吞吐吐。

她想着自己可以算一卦,但又怕质疑了九鸣——九鸣仙君是他们的队长。

“嗯?”九鸣侧过脸,脸上竟有一抹戏谑的笑容。

他生得好,即使做这样的表情,第一时间也让人感受不到多少恶意。

三人来不及细想这抹笑容是什么含义。

几道肉眼难见的凌厉剑光一闪,三人接连“扑通”倒地,其中烟凝脸上还挂着惊愕的神情,颈侧细长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液。

万法融合之道的威力远非常人所想,天道总无情,承受了多少磨砺,就能拥有多少实力。

现在九鸣明面上的境界是分神期圆满,但他这几个分神期圆满的队友却远非他一合之敌。

他自我评估,大约能与非以战斗见长的道君过几招——没办法,道君掌握法则——至于合道期,他已不放在眼里。

“……啧。”九鸣按住自己的剑,漠然地朝地上三人投去一眼,最终还是没下杀手。

……

身影化作透明的波纹,九鸣兔起鹘落之间早已远去。

他朝远离修士圈的方向,往金玉山界的腹地深入。

无数的天魔在地面上游荡,成群结队犹如鬼魂,或身形影影绰绰,或谈笑自如仿佛真人。

九鸣就只是路过它们,彼此之间互不干扰,互相不以为意。

也有天魔已有相当智慧,在九鸣离开很远后才窃窃笑道:“又一个魔主……”

天魔喜怒无常,它怕无意间招惹到九鸣。

“祂去封印那儿干嘛?”

“祂是什么魔?”

零零星星有些魔回应。更多的天魔对此漠不关心,死板地在一定范围内逡巡。

……

跨越过万余里,九鸣终于行至二六上人布下的封印前。

结界只在地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划痕后的半空中隐约有一点缝隙。

——那道空间裂隙并不明显,极细,像是透明的光影扭曲。

有淡淡的气息从裂隙中涌出,但——不是魔气。

近乎纯净的灵气从裂隙之中溢出,受到封印的阻拦,产生堆积,已然蓄起青蓝色的灵光。

可以想见,空间裂隙的那头或许甚至是一处上乘的灵气穴,偶然通向了金玉山,从此兢兢业业地往这个世界输送灵气,直到被二六上人设下封印。

——并非如二六上人所宣称的那样,无数天魔由此涌入,造成了金玉山界的灾难。

“这里果然不是我的出生地。”商信玩味地勾起嘴角,松开手,从不离手的剑直直地掉在地上。

“还在相信那个谎言?”尽管灵台毫无波澜,但商信知晓另两元所想为何,“但我们本来也是此间世界的生灵。”

修士聚集灵气,释放术法,灵气转化为强大的能量;修士也使用神识,神识的能量……不过是转化为天魔而已。

天魔从来不是域外来客,修士凭什么赶尽杀绝?

一条纤细的雷龙也从他腰间剥离开,猛然弹出一尺远,双目终于被赋予神采,正极端憎恶地瞪视着它的主人。

商信目光温和地同它对视,探出掌心,一股强大的吸力应运而生。

雷龙发出一声哀鸣,不由自主地没入他掌中,跟随功法的运转路线被炼化。

因吸入大量雷力,他本就苍白的肤色一时之间泛起一股青色,却不显病态,反而有几分妖冶。

雷法……呵。

作者有话要说:  天魔的设定,其实是熵增原理,而且是神识熵增,记得曾经有一章提过“天魔的本质是增加混乱”。

没错,“商信”的“商”其实是“熵”。不过在那一章里,商信是指秋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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