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被标记的金丝雀>第三十四章 这是你欠我的

秦蔚从休息室悠到待客厅都没找见何亦,在吞掉手里最后一口三明治溜达回办公室途中,无心插柳,反倒撞上这个步履如飞,行将出门的司机。

秦蔚毫不客气一臂勾上对方肩膀,“小亦亦,忙什么呢?”话没说完,嘴里就溜出一口火腿味儿。

何亦飞快扭头瞅他一眼,脚下动作不停,“去机场接人。”

“哦?接谁啊?我哥不就在公司吗?”

何亦只以为对方是恰巧碰见顺便客套两句,也随口一说,“不认识,秦总吩咐接谁就去接谁。”

秦蔚的手却没立即收回,反而把脑袋也凑过去,“小亦亦,你偷偷告诉我,我哥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什么意思?”

他见何亦一副道貌岸然的严肃样,也不再委婉,“我听方姨说,我哥前些天带回家一个漂亮的年轻人。真的假的?她谁啊?我认识吗?”

“什么时候的事?”何亦当然知道他是在问秦冕第一次带白鹿回家的事情,那晚正是自己开车将两人从剧院捎回公寓。虽然心底微漾,面上却不露多余痕迹,“我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你若是好奇不如直接去问秦总。”

“切。”对方的回答全在意料之中,秦蔚咂咂嘴表示不满,“别装了,你肯定知道。我哥那种人能随便把人往家里带?之前他身边那几个猫猫狗狗,哪一个不是在外边解决?他要是都肯带人回家,那必然是想认真的。”不待对方回答又自顾接着说,“这么多年了,除了我跟你和方姨,就没见他准别人进过那个公寓。他就是头狮子,领地观念强得要命。我了解他,你也是,你肯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两人已经乘电梯下楼走到门口,何亦突然停下来,表情坦荡,毫无破绽,“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我也想知道他是谁。”他将秦蔚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拿开,“如果你知道了,不如由你告诉我。”

“……”秦蔚杵原地看何亦走远直至再也不见,腹诽对方一丝不漏的行为简直毫无人性,果然白指望一场。

进城的高速路段出了车祸,被截断的三车道在交警一番疏通后才勉强挤出条生路。原本这个时间应该接好人送到宾馆,可迫于眼下形势,目的地变得遥遥无期。

由于车队行进缓慢,无所事事的何亦透过后视镜,不留痕迹打量起后座的男孩来。

时下最流行的中分,右耳一颗没有款式的银钉。他似乎画浓了眉毛,身上还有冷调的味道。

男孩上车后便脱掉外套,单穿一件驼色毛衣。领口系着的装饰性丝巾和他脚下的蛋黄中邦马丁一个风格。还有那条款式极简又完美勾勒腿型的名牌牛仔裤,方才何亦第一眼见到,就眼前一亮。

看似随意却恰到好处的精心搭配,俨然一副知性又不失清纯的学生模样,是秦冕向来偏好的类型。

男孩低头刷了遍手机,兴许是觉得无聊,突然开口,“老师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何亦悄悄收回视线,“秦总一直都很忙。”

“他这段时间总是不回我信息。以前就算是忙,隔一天半天还是会回我的……”他磨蹭半晌,小心翼翼试探,“老师身边还没有别人吧?”

这个似曾相识的问题,何亦两小时前刚应付完一遍。

又来。

他透过后视镜瞥男孩一眼,发现对方也盯着自己,“我不清楚。”落地清脆的四字过于敷衍,使得车内气氛凭空生出些僵硬,无奈之下只得多补充两句,“方先生也知道,秦总常常自己开车。他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这类问题,我恐怕没有资格回答。”

男孩理解地点点头,“叫我书词就好,不必见外。”

这话方书词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虽然何亦没有拒绝,他也不会真这么叫他,只客气地点点头,尽量不去失礼。

不料对方还有想法,“老师……何先生你刚才说……老师让你送我去哪里?”

“希尔顿。”

“哪一个希尔顿?”

“出国前你常住的那个。”

方书词沉吟片刻,竟当着何亦的面拨通电话将酒店预约取消。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乖巧解释,“我不喜欢住那里,换了个地方而已。”随即又笑着补充,“新的酒店离老师家很近,不到两公里。”

轿车将将开到秦冕公寓附近,方书词就说不用再送,想自己下车走一走。

何亦取来行李,转交时仍然客气,“方先生注意安全,到酒店后请务必跟秦总报一声平安。”

两人互相打量一眼,方书词挑了挑眉,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回头见。”

何亦上车后恍惚了好几分钟才发动车子。

在他印象中,还是五年前那个将将高中毕业的男孩更令人喜欢。那时候方书词刚认识秦冕,还是一副简单纯粹的学生心思。穿着洗白的旧校服,留一头清爽短发,笑起来脸上都是张扬的青春活力。这就是普通人家养大的优秀小孩该有的模样。

而这几年里,他学会审美又耳濡目染。当年光风霁月的男孩逐渐变成秦冕身边最常见到的那一类人,披着一身纸醉金迷的烟火味儿。

这样也不是不好,可就是好像缺了点什么。

何亦开车前仍然没忘跟秦冕汇报,人已送达,并且对方重新订了酒店。

他刚将车开回公司,还没停到车位上就被半路杀出的秦蔚横臂拦下来。

“秦蔚少爷,你这是……”何亦转个头的工夫秦蔚已经坐进车里。

“幸亏你回来了,我车今天限行,十万火急,你送送我吧。回头我跟我哥说一声,他不会怪你的。”秦蔚顶着一脸好猜的心事,见何亦并不动作,催促道,“怎么了?你怎么不开车?”

何亦叹气,“你都没说要去哪儿,我朝哪里开呢?”

“噢噢噢。”刚才该是跑急了,秦蔚深呼吸一口,吐出来,“去市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我朋友。他爷爷肺炎住院,我必须去看一看。”秦蔚并未留意何亦眉间细微的起伏,倾诉似的又跟他说,“难怪会所天天请假,唉,我早该反应过来的,怪我怪我……哎我靠怎么出门就是红灯,要不我们闯了吧?”

医院是个神奇的地方。白鹿心想。

他靠在门诊大楼外墙上等着方才电话里说‘十分钟就到’的秦蔚。眼睛盯着医院门外摆摊卖氢气球和糖油果子的商贩,思绪不禁飞远。

医院仿佛从不缺‘客人’,来这里的人大多面无表情,可他们脸上的情态又实在丰富。世界上可能再找不出第二个同医院一样矛盾又特别的地方。如今这个连幼稚园都分公立和贵族的时代,似乎也只有在医院里,才能一眼之间,看尽百人百态。

白鹿突然没由头地想起秦蔚某回喝多之后哭着打电话跟他‘道歉’,还是出国不久前的事情。对方在电话里一会儿后悔扇他的那记耳光太重,一会儿又正儿八经保证再也不去医院,爪哇乱叫着让白鹿千万不要恨他。

挺摸不着头脑的一段话,白鹿那时只当他醉了,可现在回头一咂摸,反而还能嚼出些东西。

“鹿鸣!”熟悉的嗓音出现在身后,白鹿回头第一眼就看见从人群中挤出来的秦蔚。

奇怪的是,几个月不见竟一点不觉得陌生。那人朝自己跑来,一如六年前在学校里一样。仿佛他的下一句话仍然还是:鹿鸣,这么巧啊?既然碰见了,等等一起二食堂吃个午饭吧?

“师兄。”白鹿仰头,盯着比自己高一大截的秦蔚,“你该不会从公司跑过来的吧?”

秦蔚极力安抚猛跳的胸口,翻了个眼皮,“车位满了,车挪不动,我从对街跑过来的。”他捏着白鹿肩膀,用十分挑剔的眼神把人上下打量完一遍,才一把将人扯进怀里,头搁在他肩窝上狠狠吸了一口,“你说你在医院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鹿鸣你又瘦了,我好心疼啊。”

这段时间流感盛行,由感冒引发各类疾病住院的人不在少数。医院没有多余病房,白鹿就陪着爷爷在过道走廊挤了两宿。秦蔚得知情况后眉头立马皱到一块儿,电话预约好自家医院的病房和救护车后,诓着白鹿,连哄带骗,强行替他把转院手续跑完。

折腾完半天,待老人重新被安置在价格不菲的单人病房后,夜不知不觉,已经深了。

白鹿刚从病房中出来,就看见伏在窗边耐心等他的秦蔚。

“爷爷睡着了?”秦蔚压低声音,不由自主朝他张开双臂。

“嗯。”白鹿却低着头,不敢看他,和他的那双手。

秦蔚不以为意,主动上前将人抱住,像只抱着心爱蜂蜜罐的笨拙的熊,“我今天生气了。”

“嗯?”白鹿一愣,不知他气在何处。

秦蔚贪婪***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一副醉酒情态,“我生气你!遇到事情都不告诉我,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吗?”说完,还用鼻尖顶了顶对方耳朵,一副势要咬人的模样。

白鹿叹了口气,任他抱着自己也不挣扎。想坦白的东西如破军兵马,千重万重从内心深处汹涌起来,却被两片薄弱的嘴唇硬生生挡住去路,最终溜出口的只简单一句,“谢谢你。”

有些东西,仿佛和信任无关,可退一步再看时,又千丝万缕。

“我真的生气了,这回你打算怎么讨好我?”抱得满足了,秦蔚才放开他一点,目光灼灼,令人生畏。

白鹿觉得鼻尖发痒,没忍住伸手挠了挠。眼神飘忽,让人错觉他在害羞,“我知道错了。”

“嗯?错在哪里?”

“前天电话里不该骗你……然后昨天……又骗了你。”

白鹿的声音像绒毛挠在心窝上,秦蔚享受极了,故意使坏,让他自己列出‘罪状’,“电话里你怎么跟我说的?”

“我说请假是因为回了趟老家,我说我很好,吃得好睡得好。结果还是让你担心了……但我绝没有不信任你,我最信任的就是师兄……只是……这些事情本就不该由你承担,对你不公平。”

秦蔚‘噗嗤’一声笑了,“对,不公平!非常不公平!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却什么都瞒着我。你觉得麻烦的事情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我怎么可能不愿意为你分担?鹿鸣,我可跟你说好,下回你要是再跟我客气,我就只能想办法狠狠欺负你,让你觉得我欠着你了才满意是不是?”

白鹿像个犯错的小孩,拼命摇头,“是我不值得被你信……”话没说完,就被秦蔚低头吻住额头。突如其来的近距离使他不得不条件反射闭上眼睛。

“这是你欠我的。”秦蔚最后说。

是啊,他欠他的。他怎么就攒不起勇气告诉他真相呢?

柔软的碰触拨开白鹿这些天来独自忍受的委屈,竟有种云开见日的轻松。

他突然觉得可笑,这么好的人在身边不去喜欢。看来自己的眼光,是真的很差啊。

没有人说话,原本空旷的走廊顿时沉静下来,声控灯在半分钟后自动关上。窗外恰好有皎皎月光,落满两人整个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