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被标记的金丝雀>第二十二章 白鹿仍旧是那个谜

张姨没料到秦冕会带外人回家,在白鹿进门的瞬间,就直愣愣盯着这个漂亮的男人看。

秦冕倒是不以为意,换好拖鞋,将寒意料峭的毛料大衣抖了抖,挂在门口的立式衣架上,“两杯热茶,送到书房来。”

张姨回过神来,赔笑两声,“我这就去准备。”

秦冕的公寓是宽敞的复式跃层,仅一个书房就比白鹿租的地方大了一倍不止。三面墙壁都做满欧式书柜,藏品少说上千册。连书柜顶部和天花板相接的地方都严丝合缝贴满细腻的墙布。

比之房间内无处不在的奢华精致,白鹿却首先想起医院那间特殊的病房,真不晓得秦先生看过多少本书。

书房除了张姨和秦蔚,这还是第一次有外人进来。秦冕从不在家宴客,可此时白鹿坐在这里,他却并不反感。

白鹿坐在独座沙发上,动作有些拘谨,双腿自然闭拢,一副听话乖顺的模样。

他坐姿过于端正,西裤绷紧时自然露出一截纤细脚踝。秦冕毫不掩饰就盯着他小腿看,似是欣赏。

白鹿挨冻一路,屋内温度还未上来,不自觉搓了搓手。

秦冕随手将手边的波西米亚厚织毯扔给他,“搭腿上暖和。”

“谢谢。”他看了眼墙上的奢侈品钟,不徐不疾开口,“秦先生说想跟我谈谈,可合同中并没有清晰的时间约定,现在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多钟头,不如就谈到那时候吧。”

“好。”秦冕好声答应,想来是今晚情绪不错。

谈什么?他有太多想从白鹿口中听到的东西,那些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譬如他和杜覃生,名流,季昀,秦蔚……以及他怎么就做了MB,为何会被秦蔚带去医院,辍学之后又去了哪里,他为什么总说自己缺钱,秦冕甚至只是单纯想知道,白鹿怎么会对将棋感兴趣。

太多的问题在舌尖犹疑,一时间反而不知说什么最好。

张姨适时敲门进来,将热茶递给书桌后的秦冕,又将一杯温热的姜汁牛奶搁在白鹿手边,“我不晓得你晚上有没有喝茶的习惯,就准备了这个。天冷了,要多穿一点,你们年轻人啊,这个年纪就是爱漂亮,不注意……”

秦冕清了清嗓子打断她,“谢谢张姨,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叹了口气,目光慈祥,“知道你又嫌我啰嗦,人老了,话总不够那两句说的。”

秦冕出生时,张姨就在这家里,她待秦氏兄弟比自己孩子还上心。如今秦冕搬出来自己住,她也时不时会过来看看,拾掇妥帖。尤其是秦冕出国那几年,这房子空着却一直敞亮干净,全部都是张姨的功劳。

白鹿先以为她是这里的保姆,十分诧异这份细心和体贴。不过听了方才说话的口气,心中了然,看来这个女人照顾秦家已有不短时间。

待张姨阖上门出去,秦冕才悠悠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就从你那天为什么会在学校说起吧。”

秦冕至今仍怀疑,白鹿在学校画室和秦蔚偶遇,究竟是不是处心积虑。他事先了解过,学校本部只留有美院和研究生,当年秦蔚和白鹿上学的地方属于分校。美院每年出钱外聘模特儿已是惯例,这些年里,白鹿只去过那一回,而恰巧,秦蔚回本部也只有那一天。

太显眼的巧合大部分时候都不是巧合。

白鹿一听就晓得秦冕何意,他果然是介意自己跟秦蔚的关系。

身上绒绒暖意愈发真实,书房特有的气味也让人安心。白鹿的嗓音是澄澈的男低音,“那是我第一次去本校。至今为止,我也只做过那一次模特儿。我……”

“不对。”秦冕让他停下来,目光凛冽却柔和,“语气不对。”

“什么?”

“白鹿,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认为我们现在的关系是可以聊天的朋友,这只是一场普通谈话,我并不是在审问你。”

“……”

秦冕忽然笑了,笑容不深,却是白鹿从未见过的,“虽然你音色很好,可即便是简单陈述也不妨碍带点感情吧?”

“……”白鹿下意识避开男人视线,该是心虚,又欲盖弥彰般低头喝了口热牛奶。

姜汁入口难免辣喉,第一口就险些被温热呛着,“秦先生也知道,我有一份网拍的兼职,这份工作能接触一些外围圈子,里面不乏各种拍摄渠道的兼职消息。”白鹿顿了顿,“包括那次学校外聘裸模……报酬可观,非常诱人,我当然也想去试试。秦先生或许并不了解,就算是你口中的‘这种职业’,竞争也十分残酷。那次面试很严格,不到四十分之一的概率,我很幸运。”

秦冕背靠老板椅认真倾听,手指不自觉轻点桌面。

“所以说,我也得通过努力才能被选上。就算只是一个脱衣服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够得着这个资格。很多秦先生认为轻而易举的事情,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仅仅是摸到门槛就已经拼尽全力了。若你还觉得我有能力操纵各种巧合,那我做什么不好,非得来折腾这些不确定的偶然呢?”

几个月来秦冕还是第一次见着白鹿认真说话的模样,眉目端庄,不卑不亢。此刻坐在眼前的男人,不露半点风尘色相,俨然另一个人。若秦冕第一眼见的是这样的白鹿……那么至少可以省下一杯价格高昂的美酒。

沉默太长,直到白鹿试探着唤他一声‘秦先生?’,秦冕才恍惚回神,“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白鹿心头咯噔一响,竟有些哽咽。

这样温柔的秦先生在他美化的记忆里都少有,更何况那人正坐在眼前,一副很有耐性的模样。若不是自己太有分寸,若是对方身边还没有别人,白鹿差点忍不住跟他坦白更多。

若是可以爱他,他何尝不愿意把自己的悲喜说与他。

秦冕的声音绻在耳畔,白鹿矛盾地渴望男人温柔又害怕他真的对自己温柔。如果这人注定求之不得,那就不能轻易陷在他身上。

“你的理由听上去合理,所以我相信你。”该是气氛作祟,语气平白添多几分稀有的甜。秦冕害怕白鹿又缩回壳里,话中示好意味分明。

他眼中的白鹿柔弱却倔强,美丽的身体全是秘密。相处越久秦冕越想剖开他,软化他,驯服他,最好能让对方从心理上依赖他。

一场各自为战的意念交锋,悄无声息展开攻防。

白鹿谨慎藏好心意,故意摆出一副不易被讨好的脸色,“秦先生相信我什么?相信我没有勾引你弟弟?”

“是。之前是我单方面……”秦冕话未说完就见白鹿摇头,“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白鹿露出得逞的笑容,“我上面说的都是事实,但我的确也勾引过师兄。”这话说得极尽自然,对方并未留意到他蜷紧的指骨微颤,似在极力克制,像在害怕。

“……”秦冕没听懂这个逻辑,不禁追问,“什么意思?”

“看来师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第一次重逢并不在学校。大概是我辍学的第三年?我们不巧曾遇到过一次,在酒吧。”

“三年前?”秦冕不假思索在脑海里复刻已知关于白鹿过去的那根时间线,尽管内容单薄,他却十分有耐心,打算慢慢填充丰满。

“差不多吧,那时候遇到点麻烦,师兄不但不嫌弃反而愿意帮我。秦先生一定明白,在人脆弱绝望的时候,任何一点温暖都是难以抗拒的。那时候师兄对我好,我不可能没有感觉,我肯定是喜欢他的……可惜由于某些因素我们没有在一起,直到今年……”白鹿没忍住轻叹,“又不巧碰见了。没想到师兄对我还存好感……若不是秦先生坚决反对,说不定现在我已经和你弟弟在一起。”这人正经不过顷刻,又换了那口欠揍语气。

“……”三年前秦冕人在国外,对此毫不知情。但他竟一点不怀疑这个像极了瞎掰故事的真实性,反而有种‘原来如此,难怪’的释然。

看来秦蔚对白鹿的执着并不是心血来潮,错过一回的感情,遗憾往往会被无限放大。陈医生有意无意提过的那个‘特殊检查’,若那也是三年前的事情,那么白鹿当时遇到的麻烦也可以猜出一二。

要么转卖,要么自吸。

秦冕在无数个问题之间犹疑,最先问出口的却是一句最无关紧要的,“你现在还喜欢他?”

白鹿也不犹豫,“喜欢是一定有的,但更多的是仿佛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师兄不需要我‘如他当年拯救我一样’去救他,目前我能为他做的事情好像也只有一件。即便是现在,他都在不遗余力帮我,真不晓得该怎么报答才好。”白鹿优雅喝光白瓷杯中最后一口牛奶,舌尖在唇角调皮打了个圈儿,“不过秦先生该是永远无法体会了,亏欠是件多么令人唏嘘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从时间线看来,那时候白鹿已不在梅老板手下,既然能脱身从良,秦冕想不出他还可能在什么情况下接触成瘾药物。

“我有说是我遇到麻烦了吗?”白鹿口气佻薄,“倒是师兄倒霉,遇到我这个麻烦。那时候我好像还偷东西,他不光被我偷钱,还差点被我偷走了心。”

秦冕蹙眉,他竟一时揣摩不出白鹿说的‘偷东西’是事实或者只是个比喻。

对方是铁了心把话说得隐晦,秦冕被迫主动试探,“为什么偷东西?你没钱嗑药了?”

白鹿也不惊讶秦冕这样问他,毕竟陈医生是秦家的人。只要稍微打听,体检的事情他压根儿没觉得能隐瞒,索性痛快坦白,“跟这些坏东西扯上关系的人,当然缺钱咯。”

可白鹿的毒检是阴性,他一定又在撒谎,或者还隐瞒了其他东西。秦冕直觉,那些被他跳过的部分,十分关键。

“可你并不碰那些东西。”

“呈阴性跟碰不碰没有必然联系吧,就像堕胎的人也不能否认她怀孕过。”

问到麻烦,白鹿打着哈哈略过。说到嗑药,却赶着跳着承认。于是秦冕猜测,他并不沾毒。他遇到的麻烦,也不止跟这些东西有关。

“所以你喜欢秦蔚是因为这个冤大头在关键时候替你付了钱?”

白鹿似笑非笑,“看来在秦先生眼里,我不仅是个随便,还是个见钱就发情的人啊?”

秦冕解释,“你是个感性的,容易被感动的人。发情和被感动,我以为是两个意思。”

白鹿并未否认,继续说,“若我和师兄只是金钱关系,那倒是松了口气。”他把藏在毛毯下的指头搓捻得发红,“师兄对我的喜欢要是只想跟我睡一觉那么纯粹,秦先生也不会特地来见我了吧。”

“那他还为你做过什么?”

钟面上金属雕花的镂空针尾正好扫过零点,“时间到了,今晚是不是就到这里?”白鹿率先起身,见男人还等着下文,才磨蹭半天开口,“他还救过我的命。”

谈话结束,关系仍旧客气疏远,白鹿仍旧是那个谜。

秦冕快速扫了眼钟面也站起来,“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这个时间对我来说不算问题。”话刚说完白鹿又觉得自作多情,对方应该只是习惯性客套,他苦笑,“秦先生细心周全,应该很受人青睐吧。可惜我也有大男子主义,这套流程放我身上并不管用。”

秦冕不以为意,顺手已经拿上手包,里面除了钱和手机,还有车钥匙,“我只想送送你,与你是什么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