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被标记的金丝雀>第十一章 伤人至深,还不见血

午休时间。

秘书小姑娘塞着耳机趴桌面上,支起手机看头一晚上落下的偶像剧。她今天穿了条新买的宝蓝色商务裙,露肩包臀。

身后总裁办公室的门缓缓打开,她丝毫没察觉,心思还搁在剧中人身上。

秦冕从里面出来,将一条轻绒的拉舍尔毛毯搭她肩上。

秘书惊恐坐起来,拔掉耳机,盯着秦冕,一张脸瞬间就红了,“秦总,我……”

秦冕指了指头顶的中央空调,“这几天意大利厂商在公司开会,冷气开的足,别感冒了。”

秘书的脸更红了些,她错觉耳根都在烫,“谢……谢谢秦总!”

“晚上你订的餐厅离公司近一点。我下午有会,可能赶不上高峰前下班,若是太远,怕会堵车。”

秘书立马翻开手边的记事本,“可是秦总……今晚是和魏总他们吃饭……他们已经定在会所,让我转告您一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给吓的。话说一半时她分明看见秦冕在皱眉。

秦冕脸色一波动,小秘书肩上的毛毯就往下溜一截。

自己的老板对会所是爱是恨,她猜来猜去都猜不明白。不久前这人天天往那处跑,可这个月来,他又对它只字不提。

小姑娘次次如履薄冰,唯恐会错圣意,逆了龙鳞。

她口中的‘魏总他们’都是会所股东,他们说要去会所,秦冕也不能扭捏说不行。

果然秦先生料事如神,开会完再赶到会所时,夜晚的好时光已经漏去大半。他没赶上晚饭,只能啤酒三杯满先赔个道歉,“我干了,你们随意。”

魏总搂着怀里的小美女,也举起杯子招呼,“一人一杯再跟秦老板走一个啊。”

今晚的正事五分钟就够说完,魏总将手边的平板递给秦冕,“不选一个?”

秦冕支开他的手,“没心情。”兴许是他今天累了又空着胃喝了不少酒,脸上难得有些泛红。秦冕酒量很好,上过的酒桌几百上千个,断片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魏总狐黠一笑,调戏着怀里的小美女,“看来我们的美人定期就该换换血液,免得审美疲劳。”

美女嘟着嘴跟他打情骂俏,“谁说新的一定比旧的好,衣莫若新,人不如故。这里面大部分可都是回头客。”

又有人掺和进来,众人七嘴八舌,不知如何就把话头扯到会所那几个高人气公关头上。

这些个人里面,自然就有白鹿。

亏得包间晦暗,头顶只亮了半盏暧昧的暖黄,于是没有人留意到秦冕的脸色有些吓人。

“那个白鹿是前几月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小白脸倒是挺秀气。”

“这个人有一套,之前无人问津,可一旦找过他的人都乐意回头。我今晚就想点他来着,得,别人压根儿没档。”那人说着把平板滑到白鹿相片那页,右下角‘选择’二字已灰不可触。

“我说了你们都不信,那个季昀都来会所找他。要不是他如今还在这里接客,我都以为他是季昀的私生子。”

安静许久的魏总这才不急不慢开口,一副压轴架势,“这人有点意思。他只接会所的客人,私下约会全部拒绝。我查过他,并不是凭空出来做公关,之前跟过梅老板,后来没音儿了,不晓得是被人包养还是自己退的……我猜是后者,你们想不到吧,已经不少人私下找过我……”会所的人事管理正好是魏总身边的人,公关的事情他算是所有股东里面最心里有数的那个。

“找你做什么?”

魏总从铁盒掏出一支雪茄,小美女立刻就伏上去给他点燃。他吸了一口,舒服得摇头晃脑,“想包养他呗。”

秦冕不动声色给自己又满上一杯,一仰头,一口就全部喝下去。

梅老板,那是圈子里有名的皮条客,看来白鹿说自己做过MB还真不是骗人的。

侍者送来一大盘新鲜的时令水果,离开时却被魏总叫住。

他觑眼指着秦冕,“没看见你们秦总怀里空着啊,机灵点儿,给介绍个人来啊。”

侍者恭敬捡起茶几上的平板,双手递到秦冕面前,“上面都有照片,不知秦总喜欢哪一个?”

秦冕并不接过去,只抬眼皮看他,“拿走,我耐心不好。”

“……”侍者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要人还是不要,紧张得不知如何反应。

魏总趁机顺势‘解围’,“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白鹿。就他吧,叫过来我们看看。”

侍者立马在平板上翻找白鹿的排挡,冷汗都快吓出来,“不好意思各位老板……白先生今晚已经没有档期……”

其实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晚没档期,那不过是魏总一句使坏调侃。可能由于几秒钟沉默时间太长,侍者慌了神,他非常怕得罪眼前这几个人,又画蛇添足解释说,“我才想起来,白先生今晚有个重要客人,他好像提前打过招呼,今晚只接一场,其他客人全部推掉了。”

侍者新来会所,并不认识这里的老板都谁谁谁,更不清楚哪些话该说不该说。

侍者一离开,有人就笑了,“嘿,这白鹿够可以啊,还能自己挑客人?”

魏总弹了弹雪茄头顶的灰,“那小子拧着呢,要包养他的人拿着钱砸他脸上等他松口,至今没一个成功。骨头这么硬给谁看?在外面干不干净都还一说。”

秦冕不想再听下去,点上一支烟,“喝多了,去个厕所。”

魏总伸手拦他,“包间里有厕所,干嘛还去外面的?”

“谁特么知道这里的厕所有没有被人打过炮。”

“……”魏总见秦冕关上门出去,与众人交换个眼神,“哟嘿,他是不是生气了?”

秦冕守在厕所门口整整抽完三根烟,被进出的人侧目无数次,才回神过来不在状态。

他急躁地将火心未灭的烟头塞进盒子,连同盒里剩下的一半崭新香烟一同扔进垃圾桶,转身进厕所想洗把脸。

从晚上听见白鹿名字开始,心口不平的躁意又骚动起来。原来他不是第一个注意到白鹿‘特殊’的人。难怪对方想也不想就拒绝自己,敢情是约他的人太多,自己还轮不上号?

水龙头一直开着,如柱水流像檐下径直的棱。秦冕把脸埋下去,捧着温度宜人的水往脸上贴。

不知过去多久,厕所里的人似乎已经走光。

直到他听见一个干净的声音在叫他,“秦先生。”

秦冕一愣,他抬起脸来,发梢上的水珠顺着棱角犀利的脸颊滑下来,打湿领口一片。闷人的潮湿感像梅雨时节如何都甩不掉的那一层粘腻。

扰人心烦意乱。

唯有这一声‘秦先生’,清駃明净,是粘腻中的那一口风。

白鹿今天的妆容有些浓。这是秦冕的第一感受,像根毛刺,挠在心头。

两人并肩洗手,秦冕稍一侧头就能清楚看见他额头,那一片曾被杜覃生打破了皮,看来伤口恢复不错,没留下什么痕迹。

白鹿离开时微微颔首,“希望秦先生有一个愉快的晚上。”他都快走出门了,秦冕突然开口,“今晚的客人是谁,值得你特别对待?”

并不是。他并不想问这个。

他更想问问白鹿的那些伤是不是都好了。后来听说这人坚持不肯去医院,他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这么倔。他还很想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做MB……

白鹿似乎没听懂,这个问题也出乎他意料,“秦先生是在问我?”

“这里还有别人吗?”

白鹿摸不清他意思,试探着问,“客人是谁,这种问题在这里不是被禁止的么?秦老板这是明知故犯?”

秦冕只觉今晚上一肚子怒意无处发泄,而始作俑者,正好就在自己眼前。这个人还不知收敛不要命跟自己扯嘴皮?

兴许是酒精作用催化,秦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可一世,“当过MB的人还有脸来教我道理?当初跟人睡觉的时候,你也这么有底气吗?”

话一脱口,发泄后的快意和后悔立马纠缠成一股,难舍难分,几乎将人逼疯。

气氛急转直下。

白鹿的眼神暗下来,他站定原地,腰杆挺直,声音又回复一贯冰冷,“秦先生究竟又有多高尚?我不偷不抢认真赚钱却被您说得如此可恨。你可以看不起我的职业,但你并不了解我,没有资格侮辱我的人格。恳请自重,不要因为一个MB,坏了您的风度。”

秦冕气得手握成拳抵在池边,可惜背影遮挡,对方并没看见。

白鹿顿了顿,似嘲笑又似自嘲,“哦,不好意思。我差点以为您有过风度。”

最后一根弦在脑中清脆断开。

秦冕气得上前两步直接将人推到墙上,手指死死掘住他下巴,眼中是一触即发的怒,“嘴可真不干净。”他近距离盯着白鹿这张粉饰得几乎完美的脸,将喘出的炙人忿意悉数喷在他脸上。白鹿的嘴唇像是沾染了薄蜜,灯光下不分场合地甜美诱人。

视野不断缩小,缩小,直到他眼里只剩这双萦人心生千绪的唇。

男人身上的香气清馨像晨露,明明浅不可闻,可对秦冕似乎有催情作用。凭着本能,他竟低下头亲吻眼前秀色可餐但无比可恨的男人。

白鹿立马剧烈反抗,奈何秦冕力气比他更大,这个人生气时根本容不得别人忤逆。白鹿身上旧伤未好,稍微一挣扎,伤口还隐隐作痛。

秦冕不自觉伸手覆上他腰,手指摩挲滑过腰身美好的线条。他嫌不够,将将用力捏揉,疼得白鹿身子一颤,该是碰到痛处。

诱人上瘾的征服感使秦冕一时间失去理智。白鹿不肯张嘴,他就狠狠咬他,逼他就范。

鲜血顺着咬破的嘴角流下来,直到浓郁的血腥味充满口腔,秦冕才稍微清醒一点。

白鹿想趁机给他一拳,握拳的左手刚一碰到秦冕柔软的腹部就犹豫,索性只张开手指将人推到几步开外。

他抵在墙角瞪他,身体弓成防备姿态,胸口的起伏像潮汐时候的波峰波谷。

秦冕一抹自己也破皮的嘴角,“真脏。”

白鹿眼睛红了一大圈,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悲伤,“蝼蚁又如何,狗急也会咬人。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脏,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我在这里工作就是不干净?那秦先生来这个不干净的地方交友又如何呢?”

经过方才一番强上,秦冕清楚知道他身体状况远不如看上去那样好,可是心口实在难受得紧,长时间积攒的不如意闷堵于胸口,叫嚣着想寻一个出路。

终于,他一拳捶在白鹿脸侧的墙上。‘咚’一声闷响,仿佛力道再大一些,指骨都能敲个骨折,“真期待秦蔚知道你做MB时,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言语比铁刃更刻薄,伤人至深,还不见血。

白鹿突然笑了,眼里似有东西,晃得人心痛,“秦先生才是没文化,连MB其实是最干净的都不知道。”

待秦冕愤然离开,白鹿再也撑不下去。他靠着墙根滑坐在地上,先前被自己强压的惧意一股脑窜上来,他抱着双臂,任命闭上眼睛。

跟目中无人者讲道理,真是自讨苦吃。

脑海中那个可恶的声音又出现了。

“白鹿鸣你就是贱。”

回音如潮浪,一重一重,震耳欲聋,“你就是贱就是贱就是贱!”

接着是秦冕冷漠的声音,“真脏。”

是啊,真脏。真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