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被标记的金丝雀>第十二章 他是他最不愿碰坏的人

陈医生哼着前段时间红遍网络的口水歌曲,坐在值班室里抱手机发消息给这个月新来实习的小护士。撩闲内容从别人哪个卫校毕业,实习工作辛不辛苦,终于层层递进,曲线救国,成功套出小护士目前单身,明晚有空。

他如今刚过四十,孑然一人,不怪别的,就是年轻时候太爱玩儿,谈过两个,稳定不下来。他现在跷一只二郎腿坐的地方就是秦氏的私立医院,带他的老师曾是秦家的私人医生。

一声流氓哨还没吹完整,屁股下边的滚轮转向椅就被人按着椅背一百八十度转了个面。

秦冕脸色十分不好,他连招呼都懒得打,开门见山,“被人揍了,全身。力道不轻,脾脏等器官没有破裂迹象,内出血不好说。已经一个月,手捏力道重一点还会痛。”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左上腹,那个位置恰好是两小时前他霸王硬上,摸白鹿腰的位置。“我个人推断可能是脏器挫伤,你还有补充么?”

“你再指一下,你哪里痛?”其实陈医生更想问谁这么牛逼,敢跟秦少爷玩这种不可描述的少儿不宜的肢体游戏。

“不是我,是别人。”

陈医生摘下那副人模狗样的黑框眼镜,又上下打量他好一番,“一把年纪了还满脑袋瓜热血,伸手就捶人?难不成青春期的躁动你还掖着没舍得扔?”说着还瞥了眼手机,看看小护士回没回自己信息。

秦冕动作干脆,探身过去将他手机直接黑屏,“若是我亲自打的,我当然知道伤了哪处。你要是没有补充,直接开药。”

陈医生这才发现秦冕一点玩笑心思没揣出来,不得已也正经了些,“唉不是,谁受伤了?人不带来我怎么写诊断。现在电话坐诊那也得让我跟本人交流,她这是什么情况?养在深闺不见人?看个病还千里传音让他人捎话的……”

秦冕仰头疲惫地搓了把脸,没褪干净的酒精色还挂在眼窝外侧,“人要是肯来医院,我也不会来找你。”

“没诊断我也没法给你开药啊。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不来医院。再说谁这么大架子,你这一脸龟孙样就冲她这事儿来的啊?我还以为你吃鱼卡住或者被火燎嘴毛了呢。”

秦冕不耐烦瞪他一眼,“那你把药名写下来,我自己出去买。”

“你不都给人诊好了么,自己开呗。”

“不行,我没你专业。”秦冕当年就念过一学年的基础概念课,粗略如系统解剖什么的,人体穴脉图都才看了一半。他只分得清楚病人该送门诊还是急诊,再多,秦先生也只能靠猜。

陈医生收回吊儿郎当的二郎腿,“她有可能是小血肿,查个B超照个CT比较稳当。要是确诊,一般情况混吃等活慢慢就能痊愈。再严重了若是迟发型脾破裂,吃药也不管用,只能开刀。就这么两句模糊话我真没法开药,若是你一定坚持,那板蓝根,云南白药,天香续命露,你三选一吧。”他把身下‘轮椅’当滑板摩擦得滋溜响,“啧。我说谁这么不知怜香惜玉,连我们秦大少爷的小心肝儿都不放过。作为一个有医德的从医人士,我还是建议你连哄带骗把人小姑娘带过来我瞅瞅。若是她家能照CT,看你面子我上门也可以。”

秦冕皱眉。

陈医生并不惧他,将写好‘请把人带医院来’的诊断折成纸飞机塞他手里,“你可别想说不在乎她,当年小秦蔚在学校给人揍成筛子了也没见你脸上有重度猪肝色。”

秦冕道谢了就要走,他刚走出两步又停下来,“知恩图报,不想欠你人情。那个护士最好别碰,关系户塞进来的小情人,目前没对象,但有个干爹。管好下半身用脑子想想吧,三流卫校毕业,资格考试不过,就算有张亚洲小姐的脸,她也进不来这里实习。”

“……”陈医生没坐稳差点从自己的‘轮椅’上摔下去,真是人言可畏,当场就被秦冕十万点暴击伤害打碎了玻璃心。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玻璃渣在玉壶。

杜衡生将将掏出一支烟,还没点上,他突然想到什么,问身边的白鹿,“不介意吧?”

白鹿笑,“杜先生请便。”说着还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替他点着。

烟头红了,杜衡生似乎并不着急吸,“当年是我太草率,那时候年轻,遇事慌了难免不择手段。上回秦蔚把你名片给我,你改名字了,也没认出来是你。要是白鹿先生既往不咎,说不定我们还能做个朋友。”

白鹿一弯嘴角,目光里像攒了火,尽管火光只零星一丁点,“但凡我还记得杜先生曾经手段有多脏,我们就做不了朋友。”

白鹿至今最遗憾的事情之一就是遇见杜覃生,若是这个人不出现,他的人生轨迹可以有千万条,但一定不是如今这一根。

大学他们是室友,明明是四人间,可杜覃生谁都不理,只跟白鹿搭话。吃饭上课包括杜覃生翘课在寝室玩游戏也一定会拉上白鹿陪他。也许是日久生情,两人心照不宣莫名其妙就凑一块儿了。不过可惜时间并不多长,大一下学期期末考试,杜覃生强迫白鹿作弊,让他写答案给自己。不料东窗事发,两人一同被全院通报批评。

考试作弊,可大可小。往严重了说,是要开除学籍的。

白鹿一直不明白为何当时被开除的人只有自己,直到半小时前杜衡生亲自坦白,“当年是我找去教务处,让他们务必开除你。你跟覃生走得太近,已经严重威胁到我。”

杜衡生还不要脸坦白,“我深愛着我的弟弟。”

白鹿苦笑,原来自己后面遭受的那一系列‘生命险些无法承受之重’不过仅仅是由别人心口的一丝嫉妒引信。

这个晚来多年的真相太可笑,而代价太大。

杜衡生一手夹烟,一手将自己的名片放在他手边,“即便如今覃生对你还存旧情,我也希望你坚持自己的立场不要松口。他不是个执着的人,只要你对他冷漠无视,不出三个月时间他就永远不会再缠着你。就像当年你走了,他也一天没找过你一样。”

白鹿拈起名片正反看了看,眼神轻佻,笑容妖俏。他将名片一点点撕碎开,“杜先生多虑了,我早都忘了杜覃生是谁。当年的白鹿鸣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对您有威胁。”像朵带刺蔷薇顺藤开在窗沿下,他倾身于他耳边窃窃,“是杜先生您亲手杀了他。”

杜衡生面无表情琢磨他话中含义,烟草厚重的腥味在口中翻卷,“自那之后你经历过什么,我没兴趣,我想你也不会轻易开口。只要你不觊觎我的东西,我愿意从今天开始帮你。你很聪明,不必要和自己的过去赌气。你心里非常清楚,我没有理由再伤害你,我能做的,不过是一点补偿。”杜衡生性格端直,同他说话一样,一个弯子都懒得多绕。决定好的事情,不管别人点头摇头,他都不在意,只要他想做的事情自然就会去做。

所以不管白鹿如何回答,来会所之前他早有想法。

若是白鹿存报复心理继续招惹杜覃生,那他自然不吝啬对他再手脏一次;不过若是白鹿表现良好,如现在这样,做完小人他也未尝不可做一次君子。

白鹿将方才撕碎的纸片一枚不落堆叠妥帖推到杜衡生面前,“杜先生放心,我的身体比我更能记住教训。先生想赎罪再简单不过,今后若能两不相见,这就是最好的赎罪方式。”

杜衡生吃到定心丸,心情不错,“只要你不主动去找他,覃生这边,我向你保证,他没有机会来打搅你。”

白鹿似乎也松了口气,眼睛笑成两个漂亮的弧,“那还真是多谢杜先生了。”

杜衡生抽完一支烟又掏出下一支点上,“这段时间我打听过你,你口碑很好。”

白鹿脸上的干瘪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也被秦冕私下‘关注’过,不由得眉间微蹙。可碍于此刻杜衡生是自己的客人又无法发作,索性自嘲,“杜先生怕是忘记我上回因何受罪,像我这种人,口碑好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至少我愿意相信你。”

白鹿的手机有新信息进来,似乎还挺着急,连着震动好几声。

手机与涤纶裤料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里尤其突兀,像委婉催促。

杜衡生知趣起身,“我今天想说的话都说到,就不耽误时间了。”

白鹿目送他出包间,由于习惯使然,仍旧行了个完整的礼,才掏出手机来。

原是秦蔚从大洋那头发来的消息:(惊吓脸)鹿鸣!我听朋友说杜覃生来会所了?他应该认不出你了吧?你自己小心啊,要是他敢动你一根毛,等我回来揪秃他!

白鹿看笑,顺手就敲下:谢谢师兄关心,我没见到他。

消息刚敲完,白鹿指下一顿,有些犹豫。他想了想,又将信息完整删除,手机揣回兜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蔚,仅仅是这个名字,落在舌尖,就是严冬里最纯粹的那一片暖雪。

何况。

他还是那个人的弟弟。

如若白鹿对他的好感,一直感激多过心动,那他就忍得住永远不去招他。

他是他最不愿碰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