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曾无数次叮嘱赵初瑾一定要保护好祁知年。
介于赵初瑾本就不是他面上表现出来那般嚣张蠢笨,他甚至非常细心,身边的亲卫也是当初先帝还在时给的,身手好又忠心,陪伴他多年,赵初瑾是祁知年的亲生父亲,为了他,都能够自愿与祁淮联手,这些都足以保障祁知年的安全。
再者,祁淮也留了不少暗卫下来,确定祁知年无碍,他才能无忧地离开,去完成早就谋划好的一切。
祁淮离开那天,见过祁知年,临走前,他与赵初瑾见了一面,还有些事情要交代。
说完该说的事儿,祁淮要上马时,忽然转身对他说:“若是他到时实在太担心,要去找我,拦不住,便让他来吧。”
赵初瑾不信,纳闷道:“有我守着,他能走?再说,你不是说了,你与他都说好了,叫他放心,不会出事儿?”
祁淮笑了笑,只说:“你不懂。”
赵初瑾当时还颇为嗤之以鼻,心中又骂了几句“祁狗”。
却没想到,祁知年还真有这想法!
赵初瑾这辈子没喜欢过谁,他认为自己目前为止的人生就是笑话,他看谁都觉得讨厌,说实在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祁知年与祁淮这样的关系,在他看来,喜欢不就图个高兴?祁淮去西北是吃苦去的,祁狗那么阴险,死是肯定不会死的。
但这一趟必不会轻松,祁知年何必为了祁淮去吃这苦?
他几乎就要立刻拒绝祁知年,在这儿等着,等祁狗回来不就成了?
祁知年又道:“如果您不愿意,我便自己去找他,我知道家里有许多他留下的暗卫,他们也一定能帮我找到祁淮。”
赵初瑾听了这话,心中很是憋闷,却又不舍得朝祁知年发火。
祁狗真的就这样好?
他到底是又问一句:“你这样喜欢祁淮,可你是否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祁知年从来不是蠢蛋。
祁淮都能相信赵初瑾,他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直接道:“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甚至知道得比你还多,我喜欢这样的他,我喜欢每个他,不论他做什么,他就是要杀人,我都会帮他递刀。”
赵初瑾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心中更是酸得很。
后来,赵初瑾还是答应派人带他去找祁淮。
具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大概是祁知年那祈求的眼神,与提到祁淮时满眼的爱意,他实在拒绝不了吧。
况且祁淮都能提前预知,可想而知他对祁知年的感情有多了解。
而祁知年也确实愿意去,什么也不怕。
这种感情,他不解,甚至是摒弃,但他又莫名有点感动。
祁淮既然早有这预感,想必路上也会有所准备。
他也没办法劝住祁知年,劝到最后恐怕还真要劝出仇来。
既是说定要去找祁淮,那还是越快出发越好,祁知年想赶在皇帝、太子到达前赶到。
祁知年原本就每日在家读书,甚少出门,若是悄悄出门一两个月根本不会引人怀疑,且京中有赵初瑾百般蹦跶,早已将所有注意力与火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但祁知年出远门的事,肯定要告诉姜七娘与长公主。
姜七娘胆儿太小,祁知年不会跟她说实话,否则她恐怕能吓得立即晕过去。
祁知年先去找长公主,听闻祁知年要去找祁淮,长公主被惊得,瞪大眼睛盯着祁知年看,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祁知年正要解释,长公主居然也问了句:“你就这样喜欢他?”
祁知年觉得有点好笑,长公主可是祁淮的母亲,竟也会问这样的问题。
问完,长公主接着又问:“那可是能要命的地方,你也敢去?”
“是要命的地方,殿下为何也允许他去了呢?”祁知年反问。
长公主再次认真打量祁知年,见他还是那样,仍保有几分孩子气,通身都是长久岁月养出来的金尊玉贵,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个孩子,竟会为祁淮去那样的地方?
长公主与老英国公情深似海,长公主自问,若是她自己,她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临牧,其实当年,她也确实去了,只是行到一半时,便与一伙敌军撞上,也是因此拖延,她甚至没能够见到老英国公的最后一面。
可她是长公主,她自小打猎、骑马样样精通,她手下都是精兵,她一声令下,无数人愿意追随,当初她去临牧时,便有许多人跟着同去,前前后后地保护她。
祁知年呢?
长公主心情非常复杂。
她其实早已同意祁淮与祁知年的事儿,却是因为这是祁淮三十多年来唯一动心的人,她做母亲的,不忍做那打鸳鸯的棒槌。
与祁知年本人,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要是祁淮喜欢的,她最终都会答应。
无非是祁知年是她看着长大,人品信得过,她省去观察这一关。
但祁知年这番举动,实在是令她震撼。
平心而论,祁知年无论是出身,还是性格,包括他拥有的一切,都远远不如她,可他还是愿意远赴西北去寻找祁淮,她当年已与老英国公成亲多年,情谊深厚,祁知年呢?
男子的关系多么淡漠,哪怕是她自己的儿子,她都不敢完全相信祁淮能一生钟情于祁知年。
这些条件划来拉去,长公主还是很震惊!
祁知年却很着急,见长公主似在思索,许久不说话,他往前一步道:“殿下,我今夜便打算出发,我娘那里,我只说出门采风、游学,与书院的学子们一起,您帮我在我娘那里挡一挡,好吗?”
长公主回过神,依旧看着祁知年说不出话。
祁知年明显更为着急了,长公主终于开口:“我也会派几人跟随你,你母亲那里都有我。”
“谢谢殿下!!”
祁知年高兴得立即给长公主行了个大礼,随后便起身:“那我先走了!!”
祁知年说完转身就要跑,头一回,在长公主面前,他是这样没有风仪。
“等等。”长公主却叫住他。
他诧异地回头看去,长公主往前几步,看着他道:“把他带回来。”
祁知年却是一愣,不知为何,他觉得此时的长公主非常悲伤。
但他还是用力点头:“嗯!”
他无暇再去顾及更多,应完,这次是真的速速走了。
长公主又往前几步,扶住门框,看着这几度给她惊喜的孩子,面上到底是漾出笑容。
这是当年,她想做,却终究没能做成的事。
她希望,祁知年能做到,她希望,完好的祁知年,带着完好的祁淮一起回来。
之后,完成更多她与老英国公此生都已无望的事。
例如,幸福地在一起,过完这一生。
祁知年自长公主府离开后,回去与纪嬷嬷他们也说自己只是出门采风,因他是从长公主府来的,长公主还派了几名亲卫陪他同去,纪嬷嬷他们都相信,没人怀疑。
因走得急,也就收拾了几身衣裳,带了些银票,旁的什么都没带。
纪嬷嬷们将他送到门外,祁知年迅速跳上马车,赶车的是长公主的亲卫,小武他们,祁知年一个都没带,再有赵初瑾的侍卫们,他们将在几里路外会合。
去了姜七娘那里,同样的,因为长公主派来的亲卫,没什么主意,一直很相信长公主的姜七娘没有二话,她觉得,长公主都觉得可以的事,那就一定没问题,只是祁知年头一回出远门,少不了要多叮嘱几句,又叫范嬷嬷多给他包干粮。
待到天色晚了,祁知年再上马车,悄悄地出发。
五里路外,与赵初瑾的侍卫会合,他们一路向北。
皇帝与太子于三天前已出发,因是亲征,再是养尊处优,他们的速度也不可能慢到哪里去,据长公主的亲卫们分析,皇帝他们二十天后应该能到临牧城附近。
这些亲卫们,原就是上战场历练过的,后来也随着长公主来过临牧,颇有经验。
皇帝与太子这次领兵十万,但京都以及附近的禁军,实际只有两万多,有一万多已是被兰渝带去临牧,是以皇帝与太子也只带了一万的人。
皇帝此人生性多疑,又喜爱文人,朝中的士兵,严格说起来,数量也并不少,只是京都以及附近州府,加起来确实也只有这两万多,这两万多也是其中最为精良的。
其余士兵,都分散在各州府,各自训练,每年都会选了最好的送到京都来充作禁军。
皇帝亲征的消息发出后,这些士兵自也在往临牧城赶,毕竟已是关键时刻,时间容不得浪费,皇帝已命令下去,全部都在临牧城附近集合。
因而,这一路,皇帝与太子身边会一直都只有这一万多的人。
祁知年不知道祁淮这次去西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本能地觉得皇帝越厉害,对祁淮便越不利。所以他就更想快点到达临牧,找到祁淮,赶在他们汇合前,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他。
这一万的兵力,再精良,毕竟人数少,又要保护皇帝与太子,等闲不敢四散开来,所以很便于祁知年他们的行动,这一路他们绕路走,完全没有被发现的危险。
皇帝他们走的是最快到达的路,为了不被发现,祁知年他们不得不绕路,本就比皇帝晚了三天,要想提前到达,就必须日夜兼程。
祁知年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更不曾这样长期待在马车中过。
开始能坚持,几天后,他是真的有些受不住。
他的精神完全能够支撑下去,就是体力确实不支,他每日都被颠得面色苍白,甚至呕吐不止,大家劝他停下来歇歇,他也不愿。
后来实在是已经影响行动,他们不得不暂且停下整顿,祁知年心中着急,又因体力透支,发起高烧,直接病倒,祁知年知道此时不能更急,可多拖一天,祁淮或许就多一点危险,他怎么能不急,越急,这病越好不了。
养了两日后,祁知年稍有好转,重新上路,也再不能似先前那般赶路。
原本他们已经跑到皇帝一行前头,养了几天的病,又被落了下来。
皇帝他们与大军会合的地方是座叫作芜州的州城,此城距临牧约五十多里,岂料北方天寒,此时已是年底,忽地一场大雪,堵住了他们所有人的路,皇帝他们也不得不停下,且这雪越下越大,连着下了许多天,路全都被埋,走也走不得。
皇帝他们怨声载道,不得不先在原地扎营,期待天能快些晴。
祁知年倒是松了口气,他们与皇帝不同。
皇帝的人太多,一万多的兵,雪地里当然不好行路。
他们一行不过五人,只要这一两天祁知年将身体养好,他们便能立即出发!
祁知年可算是打起精神,努力养病,身体也好得快了许多。
皇帝的扎营地点,离祁知年约莫十来里路。
外头大雪下得纷纷扬扬,皇帝窝在帐篷中,只听那北风刮得鬼哭狼嚎,心情越发糟糕。天这样冷,当时决定亲征,除了身为君王的自觉,更多还是被底下人给逼的,他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那帮游族人真打进来,失了江山,他将来就是千古罪人!
皇位来之不易,他坐得战战兢兢,他不想被后人骂,才难得起了血性。
但这血性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实不相瞒,离了京都十里路时,他便开始后悔。
他若留在京都,哪怕江山当真失了几块,他好歹还能守住剩下的,他就还是皇帝。
可这一去,万一被那帮土匪捉了去,羞辱够了,再把他给弄死,他可怎么好?
他这皇帝可还未曾当够呢!
倒也不是他想得太多,前朝又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儿,堂堂皇帝被外族捉了去当作奴隶使唤。
可是箭已发,他是不可能再回头,只好心中安慰自己,此时遇到这样大的雪,他心中怒骂老天,更想回头。
也不知为何,这回从出发起,他心中便很是不安。
他在帐中休息,门外有一百多名侍卫牢牢守着,汪顺忽地走进来,禀道:“陛下,太子殿下来问安。”
皇帝正烦闷,且太子这厢在京中口碑极好,他很不耐烦:“叫他回去好好读书,朕闲了,自会召他来。”
“是。”汪顺毕恭毕敬地退下,出去向太子转达皇帝的意思。
太子心中郁卒,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读个屁的书!!
这次皇帝亲征,还非要把他给带出来,他自是知道原因,可他还是怨得很!
原本朝中许多势力已是渐渐倾向他,这次居然将他强行带出来,再留老二在京中监国!历朝历代,什么时候不是太子留下来监国?
他费了多少心力才将老二给踩下去。
这下子可好,努力全都白费!
若是这次与游族真的打起来,打赢最好,万一输了,还不知道他要如何被人骂!
没法子,谁让他是太子,给人做儿子的,皇帝他们不敢骂,太子有什么不能骂的?就是皇帝自己,恐怕也要把罪推到他身上!
太子烦躁得很,面上只能继续笑:“这几日风大,父皇每日还是早些歇息得好。”
“是是是,殿下放心!”
太子又交代几句,才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北风直往他脑中灌,他满肚子的火被这么一浇,忽地生出个想法,若是父皇就这么死在外面了,那该多好……
左右就这么一万多人,父皇死了,他最大,又有谁敢反对。
自此,天下、江山便就都是他的,再也没人能够左右他。
他越想越兴奋,直到帐篷外围着的一百多名精兵齐齐向他行礼,他才打了个寒颤,回过神,这么多高手在此,又有谁能杀得了父皇?
那瞬间,他心中竟满是遗憾。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皇帝待到第三日,雪下得更大,他已是越发烦躁,当地官员为了讨皇帝喜欢,本就准备了几名貌美女子,原还不敢送过来,汪顺后来去暗示一番,当天夜里人便送了来。
当然,此时是特殊时候,送来的女子也是经过关关盘查,确定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与药物,才能送到皇帝的帐中。如今眼前也就这么个乐子,皇帝的心情好了许多,女子也很受皇帝宠爱,皇帝兴致更是高昂。
到得第二日,皇帝便说要带女子出去赏雪。
皇帝胆儿小,远的地方不敢去,也就在不远处的林中转转。
去之前,侍卫们已经盘查百回,这才陪同皇帝带着那名女子去赏雪,汪顺也跟随在侧。
这日天晴,若是明天还是这样的天气,他们便能继续赶路,三天后就能与大部队会合。
皇帝心情更糟糕,这样就会离土匪更近,也离危险更近。
那名女子使尽解数地讨好皇帝,后来就在林中,两人便想行那事。
侍卫们都在心中骂爹,却也只能迅速上去搭帐篷,搭好帐篷后,他们本想留下,那名女子用袖子遮着脸不依,皇帝怒斥:“还不退下!”
侍卫们犹豫:“陛下,此处毕竟危险……”
“朕岂会不知?你们不都已探查数回?你们退后几十尺即可!”
见皇帝那猴急的样子,侍卫们也没办法,只好逐步往后退了三十尺,皇帝立马拉着女子进了帐篷。
汪顺尽职尽守地在帐篷外守着。
皇帝正醉生梦死,女子那柔弱无骨的手忽地抚到他的脖颈处,用力一掐。
皇帝立即惊醒,张口就要喊“来人”。
女子却是巧笑倩兮,直接捂住他的嘴,皇帝奋力挣脱,那女子起身,用腿直接压住他的肚子,他竟完全动弹不得。
这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是汪顺走了进来。
皇帝刚要松口气,那汪顺忽然抬头,瞧见汪顺的双眼,皇帝便发现,这不是汪顺!!
他想要说话,脖子却被那女子死死掐住,他只能发出“嘶嘶”声,痛苦挣扎。
“汪顺”走到皇帝面前,朝那女子示意。
女子点点头,微微松了手,皇帝努力发问:“你,你是谁!!”
“汪顺”微笑着,从面上撕下张□□,瞧见面具后的那张脸,皇帝震惊得跟见了鬼一样。
祁淮微笑:“今日雪景确实不错,舅舅好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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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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