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没找到,外面太黑了。”谢贽从外面进来。

  杨得瑾看了看她湿润的头发和肩膀,给她递了个绒帕:“没关系,明天再找也是一样的。”

  杨得瑾只有二十支特制的短箭,她是怕浪费,才回收着用的。

  谢贽:“殿下,你先回承光宫吧。”

  杨得瑾:“你还要做什么吗?”

  “嗯,找季追鹿说些事。”

  杨得瑾哦了一声,什么也没问,只说:“我在营帐等你,你快点。”

  “嗯,好。”

  //

  观所下起了雨,女眷们和一部分官员陆续回到各自暂居的别馆苑囿,剩下一些武将士兵,大剌剌地淋着小雨,坐在篝火旁烤着生食。

  “季校尉,过来一下。”

  季追鹿正想咬上一口外焦里嫩的烤羊腿,却被谢贽打断,他满脸疑惑地抬头:“谢侍郎找我有事?”

  谢贽:“自然是有事。”

  上林苑的清场、管理和维护分别是兵部、上林苑监、城防营三者负责。

  兵部尚书是秦光那个蠢货,谢贽不想跟他接触,上林苑监丞她也不熟,所以她就找上了季追鹿。

  “头儿,谢侍郎找你,你就快去吧。”季追鹿的标下一边说着,一边从他手中夺过羊腿,“拿来吧你!”

  季追鹿:“……”他刚坐下没多久,一口热乎的都还没吃上诶……

  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起身跟谢贽来到观台旁边。

  “什么事啊?”

  谢贽看着那边行酒猜拳的城防营军士:“真是忘乎所以啊。”

  季追鹿不明所以:“恕在下愚钝,谢侍郎究竟想说什么?”

  “陛下和娘娘都失踪了,你知道么?”

  “失踪?”季追鹿一愣,而后一咧嘴,“瞎说,这怎么可能呢?”

  “她们遇刺了。”

  季追鹿闻言,脸色一变,连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谢侍郎可别乱说,上林苑内是不可能有刺客的。”

  “你真这么认为?”谢贽抱着双臂,“卧龙山口那边有搏斗过的痕迹,女皇带的亲卫不多,她跟皇后娘娘到现在都没回来。”

  “山里面雨下得很大,她们肯定会走得慢些。”

  “再慢也该回来了,可现在连点消息都没有。”谢贽冷静地分析道,“入了夜,还下着大雨,就算没有刺客,也难保不会有其他意外发生。”

  “……”

  “季校尉的城防营管控围场秩序,若是女帝在出猎的途中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交代?”

  季追鹿被她这么一说,的确有些不安,他正想说什么,这时跑过来一个执勤的士兵,向二人抱了抱拳,然后对着季追鹿耳语几句。

  谢贽看到他瞳孔放大,表情凝重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季追鹿挥手让那士兵退下,平复着震惊和恐慌,看向谢贽:“你说对了,手下的人确实发现……”

  “季校尉,你的消息来得太慢了。”

  季追鹿无法反驳,只好又问:“那谢侍郎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人找到了卧龙山口遗失的箭镞,现在他们已经在追查刺客了。”

  “不愧是瑜亲王殿下最亲近的僚属,消息真是又快又准。”季追鹿叹服于谢贽的灵通。

  谢贽:“我不是来听你捧我的。

  “上林苑监只在平日里负责山林草木,花鸟动物的管理。圣驾狩猎时遇刺,下落不明,生死未知,论失职,兵部和你们城防营首当其冲。

  “秦尚书我信不过,我只有来找你了。”

  “我现在派人去找!”季追鹿越想越害怕,立马就要去喊他的部下。

  “回来。”谢贽淡淡地开口,“你现在带兵进围场,不仅会引起大家的恐慌,还有可能惊动藏在暗处的别有用心之人。”

  “那总不能干等着吧?!”

  “我是叫你不要大张旗鼓地行动。”

  “什么意思?”

  谢贽看了看周围,说道:“走,去你营帐。”

  季追鹿将一张上林苑的地图铺开到毛毡上,用茶杯压住四个角。

  季追鹿双手撑在桌案上,眉头皱得老凶:“这范围也太广了……”

  “是啊,知道去哪儿找吗?”

  季追鹿摇头。

  “卧龙山口已经是位于深山老林了,现在那边下着大雨,又是在夜里,她们肯定不会再往更偏僻的地方走了。”

  “嗯……确实。”季追鹿深以为然。

  “北边断崖,太危险。西边可以藏身的地方少,南边地形行进困难。”

  “呃……”季追鹿皱着眉头看着她,“那照你这么说,她们哪儿都去不了咯?”

  “并非如此。”谢贽摇摇头,“如果被她们侥幸逃脱,杀手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们要摆脱追杀,只能找人求助搬救兵。

  “所以她们有可能会往人多的的地方走。”

  季追鹿:“你是说,她们要么会回观所,要么会躲到行宫?”

  谢贽又摇了摇头。

  季追鹿啧了一下嘴,眉毛都要绞在一起了:“哎呀急死我了,到底是什么呀?!”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谢贽说,“因为我们会这么想,杀手们也会这么想。”

  “会吗?”

  “当然会。围场会混进刺客,不是有内鬼就是有反贼。

  “陛下和皇后都并非常人,她们肯定能想到这一层。

  “所以她们不会冒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起码在天亮之前不会。

  “如果我是她们,我会选择往南。”

  季追鹿:“往南?可你不是说南边湖沼密布,行进困难吗?”

  谢贽:“对逃亡的人来说行进困难,对追杀的人来说同样如此,而且杀手人数众多,更容易受制于地形。”

  季追鹿恍然大悟:“哦——谢侍郎你好聪明啊。”

  谢贽礼貌地微笑着,这算什么呀。

  所以说季追鹿不被器重呢,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太平庸了。

  “不能惊动观所里的人,所以留守的城防营士兵不能动,季校尉只能派人通知在围场执勤的守卫往南边搜索。”

  “我马上吩咐下去。”季追鹿点点头,“谢侍郎,多亏有你,我还能补救一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谢贽拍拍他的肩膀:“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多谢,在下感激不尽。”季追鹿朝她行了一个隆重的武官礼,然后就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

  很不凑巧的是,白清扬带着一个伤员,利用湿地甩开追兵并不现实。谢贽也许没料到李子酬中了箭,她们并不能跑很远。

  山间大雨既帮了忙,又添了乱。在雨水的冲刷下,她们留下的痕迹会很容易地被洗去,包括脚步、血液和气味。但也会带来许多麻烦,比如会把人淋得透透的,脚下的路也变得湿滑不堪。

  这场雨越来越大,又没完没了的,很明显是坏处大于了好处。

  更糟糕的是,白清扬似乎还隐隐听见了雷声。

  但比起这个,她更担心李子酬的伤口,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被感染。

  “得找个避雨的地方。”白清扬手上使了使劲,对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伤者说道,“酬,撑住。”

  “嗯……”

  走了许久,雨势没有变小,但幸好一路上没碰见人。

  前方出现一处崖壁,斜立着岩面,与水平地面形成一个夹角,留出一大片干燥的空地。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两人瘫坐在崖底,久久没有说话。她们又累又饿,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引起阵阵寒意。

  白清扬看了眼旁边的李子酬,尽管两人挨得很近,在黑暗中,她们也看不清楚对方。

  “把你剑给我。”白清扬说道。

  “什么?要我的剑干什么?”

  “你先给我。”

  “……”奇怪的是,李子酬没有动。

  白清扬以为她因为受伤动不了,便自己摸索着,把李子酬腰间的佩剑抽出来。

  白清扬身上的胡服,也是骑射服的一种,尚衣司特地改良了形制,使其更加贴合她的身材,她喜欢得不得了,但此刻,她毫不犹豫地割下一部分没有湿透的布料,折了折,对着李子酬说:

  “衣服脱了。”

  “啊??”李子酬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为、为什么?”

  白清扬:“给你伤口包一下,不然总是流血。”

  “哦……”

  李子酬动了动,为了不扯到自己的伤口,脱得慢吞吞的。白清扬嫌慢,二话不说,直接凑过来上手。

  受伤的人有点无措,因为视野不太好,白清扬凑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她身上雨水的味道。

  动手的人似乎六根清净,谨慎而大胆地解开对方箭袍的领口,一直开到腰间。

  冰凉的指尖不小心触到发热的肌肤上,引得某一方战栗一瞬,可疑地咬紧了唇。

  又来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嘶……”

  白清扬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紧张地问:“我弄疼你了?”

  “应该是布料粘到伤口了……”

  “对不起,我轻点。”

  “嗯……”

  简单处理过之后,才又披上衣服。

  李子酬:“没想到,我也会有这样的遭遇……”语气中竟然有几分新奇和不可思议。

  白清扬皱了皱眉:“别说得好像你很享受似的。”

  李子酬笑笑:“那倒不至于。”她又不是受虐狂。

  不过确实,曾经生活在秩序年代的她,肯定是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人刺杀,还被迫在深山老林里东躲西藏。

  好狼狈啊。

  “刚刚你把我的剑抽出来,老实说,我吓了一跳。”

  “为什么?”

  李子酬却又默了默,半晌后,以一种玩笑般的语气说:“感觉……你会把它刺进我的胸口……”

  白清扬听后,睫毛微颤,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作者有话要说:

  白清扬:衣服脱了。

  李子酬(瞳孔地震):啊??这荒郊野岭的,太超过了叭???

  杨得瑾(大声谴责):差不多得了,别太把自己当盘菜!

  白清扬(移开视线):……

  她倒是想……

  来个人把我打晕快进到十一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