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得起来吗?”白清扬面色如常地问,“这地方不能久留,我们该走了。”

  李子酬被她扶起来:“嗯……走吧。”

  这一阵折腾下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虫鸣声和林间的簌簌声,把深山衬得更加静谧诡异。

  似乎有什么不和谐的动静,白清扬仔细听着,警觉到了极点。

  “你知道往哪儿……”李子酬话还没问完,白清扬便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白清扬用气声说道,眼睛盯着黑洞洞的四周,她在努力适应夜视。

  李子酬配合地安静下来,也注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在风声掩盖下,一些散漫的脚步声已经快要逼近了,其中好像还有人压低声音絮语。

  “很近。”

  “那怎么办?”

  白清扬略一思考,看了看一旁的大宛马,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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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手们从伏击地点一路搜到这边,只因为上头下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死令。

  天黑之后,没有照明,只凭听觉搜寻,难度会更大。他们人本来就多,打着火把在山里搜人一定会惊动朝廷的人。

  白清扬就是瞅准了这点,才当机立断舍弃了坐骑。

  马的嘶鸣声突然在林间响起,蹄声一路向南,惊起山中宿鸟。

  “那边!”

  “快追!”

  围追堵截的人被吸引走了,白清扬则带着李子酬去了相反的方向。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不用陪着我逃亡。”

  许是因为给白清扬添了许多麻烦,李子酬感到有些愧疚。

  “……”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别让我再生气,李子酬。”白清扬的声音变得冷冽,把李子酬的手臂握得更紧了。

  “……”李子酬缄默一阵,而后又说,“也许你出山回观所找救兵会来得更快。”

  “也有可能你死得更快,”白清扬不客气地驳回,“而且他们看到是我救你出来的,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

  “……对不起。”

  “别说了,你流了很多血,得找个地方给你包扎一下。”白清扬不想再多说这个话题。

  “我流了很多血,他们会顺着血迹找过来。”

  “他们已经被引开了。”

  “他们还会再回来。”

  “夜里很黑,看不到血迹。”

  “有血腥味。”

  “……”

  “我会拖累你……”

  “你就这么想推开我?”白清扬脚步停了下来。

  李子酬看不见她的表情,自己的手臂还被人抱着,这个距离下,要想严肃地说事实在是有些难。

  “我不……”

  “我不妨再说一遍,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在你身边。”白清扬重申道,“你也救过我一命,凡事必报是我的人生准则,我不可能会放着你不管。”

  李子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白清扬是铁了心的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在白清扬心中的重量。

  说实话,她很开心,真的。

  李子酬眼眶微热,下意识抬了抬右手想擦眼睛,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直抽气。

  “喂!”白清扬瞬间紧张道,“不就是不让你一个人走嘛,至于这样伤害自己吗?”

  “我没有……是不小心嘶……”

  “不行,得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一下伤口。”

  李子酬也是一愣,抬头看了看天,树叶遮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但穿林打叶声越来越大。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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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得瑾回到观所时已经是酉时末了,营帐附近已经支起了篝火。

  庖厨接手了那条足足有八斤重的大鲤鱼,谢贽吩咐了,让他们做好送到承光宫。

  “怎么回事?姓李的还没有回来?”杨得瑾嘀咕道。

  谢贽闻言望去,主大帐没有点灯,又朝着不远处的次大帐望去,也同样是黑漆漆的。

  白清扬也没有回来?

  难不成……

  “山里在下雨,大概走得慢吧。”谢贽只能这样对杨得瑾说。

  “嗯……”杨得瑾皱眉想了想,倒没再说别的。

  “殿下,谢侍郎。”两人正往亲王帐走去,却听见有人在叫她们。

  孟湜客没穿公服,一身版式简单的深色劲装,有些紧巴地贴在身上,像是刚淋过雨。

  “哦,小跟班。”

  孟湜客被杨得瑾噎了一下,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才说:“下官找谢侍郎有事,谢侍郎,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贽抿抿嘴,心中直觉不妙。

  白清扬跟女帝还没回来,孟湜客又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只怕是出事了。

  谢贽犹豫了一下,对杨得瑾说:“殿下,我失陪一下,你先回营帐换衣服吧。”

  杨得瑾身上脏兮兮的,还有一大股鱼腥味,她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等不及回承光宫沐浴了,她现在就要把脏衣服换下来!

  于是杨得瑾没有任何异议,说了句好就走了。

  孟湜客这才带着谢贽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说话。

  谢贽:“出什么事了?”

  孟湜客言简意赅道:“小主公失踪了,女皇也没了消息。”

  “什么?她们两个同时失踪了?!”

  “嗯……”孟湜客说到这儿,看了看周围,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刚才我带了几个人进山,在卧龙山口发现的。”

  是一块碎瓷片和一只箭镞。

  谢贽捏起碎瓷片看了看,黑糊糊的表面,像是被火烤过一样。

  谢贽没什么头绪,又拿起那箭镞仔细端详,精铁制成的,磨损不大,还十分崭新。

  “这是……”谢贽似乎想起了什么。

  “山口那边有打斗的痕迹,但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除了少量血迹我们只找到了这两个东西。”孟湜客说道,“怎么样,你能看出什么吗?”

  谢贽将东西还给他,没有将心中猜想说出来,而是肯定地说道:“刺杀。”

  孟湜客自然也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他不敢确定:“但你不是一直跟在瑜亲王身边的吗?”

  “是啊……”谢贽沉思道,“我一直看着杨得瑾的,她没有任何动作。”

  “真的?”

  “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所隐瞒。”

  孟湜客听罢犯了难:“那难道……组织暗杀的另有其人?”

  “不好说,白清扬给你的任务是不是找出藏匿在围场的朔北人?”

  “是。”孟湜客点头,“但是上林苑太大了,我们人手不够,根本就找不到啊。而且……”

  孟湜客顿了顿,而后接着说:“你真觉得围场里面有草原人?”

  “有。”

  孟湜客欲言又止,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谢贽:“你的人现在在干什么?”

  孟湜客:“当然是在找帝后二人啊,万一她们真出什么意外了怎么办?”

  谢贽却道:“能够如此迅速地处理干净刺杀现场,只怕他们的人还不少,他们如果铁了心要追杀女皇,凭你那点人是做不了什么的。”

  “那怎么办?”

  “去找周怀衿,他能出动的人马是你的好几倍。帝后失踪的消息先别声张,他知道该怎么做。”

  孟湜客:“我明白了,那你那边呢?”

  谢贽:“围场混进刺客,兵部、城防营、上林苑监都脱不了干系,我得去找人商量一下。”

  孟湜客:“好,那我们分头行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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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谢孟二人在商量对策,那厢杨得瑾也没有闲着。

  天黑有一段时间了,李子酬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她真怕会出什么意外,一番斟酌之后还是召来了隐娘。

  “殿下请吩咐。”隐娘一身夜行装,背着长剑。

  杨得瑾:“去把府兵集结起来,让他们到上林苑附近待命。”

  “全部吗?”

  “全部。”

  她人在上林苑,没有充足的人马支配的话,整个人会很被动。

  “令信给你,去吧。”

  隐娘接过亲王令,立马去办了。

  她走后,杨得瑾才开始慢吞吞地换衣服,一边换一边思考着事情。

  “什么人?!”杨得瑾突然出声道。

  封闭的大帐内,只有她一个人。仆从暗卫都被勒令不准靠近这里,她却总感觉自己被什么人凝视着。

  杨得瑾拿起放在一旁的单兵弩,“咔哒”一声,倒钩自动挂弦。

  帐内与户外只有一层毡布相隔,外面似乎只有风吹的声音。

  不知道是什么影子一闪而过,杨得瑾心里一惊,不小心扣动了灵敏的木质扳机,“咻”的一声,短箭刺穿毡布,不知所踪。

  谢贽过来,第一眼看到杨得瑾的弩对着自己,下意识地抬手挡在面前:“等等,是我!”

  杨得瑾眨了眨眼,暗暗地松了口气:“……刚刚是你?”

  谢贽放下胳膊,这才发现杨得瑾的弩没有箭尖:“对啊,我过来的时候听到亲王帐似乎有奇怪的声音,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了。”

  “哦……”杨得瑾揉了揉太阳穴,把弩收起来,“我总觉得自己被谁盯着,还以为有人躲在外面呢。”

  大概是错觉吧,最近想得太多,有点神经质了。

  谢贽:“别担心,外面只是飘起了雨。”

  杨得瑾:“是嘛……”

  “待会儿就回承光宫吧,你也累了。”

  “嗯。”杨得瑾点了点头,又指着被自己射穿的毡说道,“刚刚不小心弄的。”

  谢贽看了看:“我去给你把弩箭捡回来,毡子找人补上就行了。”

  “行。”

  作者有话要说:

  白清扬:喜欢的人总想推开我怎么办?

  杨得瑾:既然留不住她的心,那就留住她的人。

  李子酬:你在教她些什么?!(拎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