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拿着中也的睡衣, 紧绷的眉头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她感觉到了——她与中也之间的拉锯战,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无论是中也的任性程度还是执着表现,都已经完全超出了花见的想象。说实话, 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除了呆坐在床沿之外进行毫无意义的自我反思之外, 她根本就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但睡衣当然是要好好穿上的。更何况这会儿裹在中也身上的毛毯都已经被他扯掉了, 可以说此刻的他是在感冒的边缘反复横跳也不为过。

  出于身而为人的基本道义——以及非常不希望中也在自己家染上感冒——花见觉得自己必须要让他乖乖地穿好衣服才行。

  只要能避免他感冒,就算要花见用上强硬的手段,哪怕是斗胆压在他的身上强行为他套上睡衣, 她也会心甘情愿地这么干的!

  当然啦, 如果可以使用温和手段以及话疗方式解决问题的话,那她当然是更乐意选择后者的。

  花见捏着睡衣的领口, 再一次用力地抖了抖, 故意发出分外响亮的声音。

  这倒不是在吓唬中也,花见只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已,然而中也却完全不予理会, 仍是背着身子, 甚至还因为话语而缩了缩肩膀,依旧一声不吭,就算花见搬出了“中原先生”这种从未说出口过的正经称呼,他也无动于衷。

  不知为何, 花见竟觉得中也此刻的背影特别像是橘子汽水——不过并没有那么多肥肉, 也不是毛茸茸的。

  但就是特别的像。尤其是叫名字也不应声这一点, 简直是一模一样。

  等等……要是中也长了猫耳朵和猫尾巴的话, 会是什么模样呀?

  好想看猫耳朵中也……真的好想看……

  她知道自己冒出这种大胆的想法是绝对错误的,但是……

  ……但是真的太想看了!

  花见被自己危险的思想给吓到了。她慌忙揉了揉脸,把这奇奇怪怪的想法给收进了心底,暗自发誓再也不要去胡思乱想这种个人癖好太过鲜明的事情了。

  收拾完不可言说的心情,花见重新打起精神,继续投身于与中也之间的睡衣拉锯战中。可不管她怎么说,中也都无动于衷,依旧是坚持着“不穿上衣更舒服”这番毫无道理的说辞。

  “你要不要也把衣服脱了?”

  他甚至还给出了这样的发言。

  花见面无表情。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只要你把睡衣穿上我就脱。”

  她使出了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中也眯了眯眼,总算是有点反应了。他扭过身子看着花见,目光中似是有几分不太相信。

  显然,中也一定是觉得花见在唬他,也猜出了她八成不会照自己所承诺的那样兑现“义务”。

  他确实没猜错——花见不打算如他所愿。

  她只想骗中也赶紧穿好睡衣,然后立刻马上把他拽进被窝里,强迫他赶紧睡下。待一觉醒来后,估计就能迎来拉锯战的终末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彼此,表情竟都是同样的沉重。

  片刻之后,某一方终于开口了。

  “见见,你生气了吗?”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花见立刻摇头否认:“没有。”

  但这回答其实并不确切。她轻咬下唇,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声音也降低了几分:“好吧……我有点恼怒。但恼怒和生气是不一样的!”

  所以确切地说,她并不能算是真的生气了。

  听着她的话,中也低下了头,表情像是有几分纠结。他踟蹰了一会儿,才说:“要是我把衣服穿好的话,你会高兴吗?”

  想也不想,花见赶紧点头:“当然会。”

  给出的答案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已,却是花见的心声。

  她真的太希望中也能把衣服穿上了!

  当然了,要是他能够立刻马上从醉酒状态恢复清醒的话,她肯定会更加高兴的——她简直是求之不得。

  但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花见现在的目标,就只是让中也穿上睡衣,然后赶紧让他睡觉而已。

  “唉……知道了。”

  中也的声音带着几分疲倦的妥协感,也不再多念叨什么了,一切的拒绝和借口消失无踪。他从花见的手中拿过睡衣,以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穿到身上,慢吞吞地扣好扣子。

  在扣着最后一枚扣子时,他忽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花见。

  在惯性的作用之下,花见被压倒在了床上。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可在这样的姿势之下,她完全使不上气力。

  裹在中也头上的毛巾也伴随着这番动作而松脱,掉到不知何处去,湿漉漉的发梢垂落着,不小心碰到了花见的脖颈,微冷的触感让她不由得一阵颤栗。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湿发碰触到敏感的脖颈处了,仔细算算,前几天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就算是重复多少次,她都不觉得自己会习惯。

  而中也只是注视着她。

  他背对着台灯的光,花见看不清他那深蓝色的眼眸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她只是有一种毫无理由的感觉,觉得此刻的中也散发着些微悲伤的情绪。

  他轻抚她的眉眼,喃喃自语着:“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是快乐的。见见,我不止一日地这么希望着……”

  这是他所挂念的事吗?这是他所在意的事吗?

  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呢……

  也是。她当然不可能会知道,因为中也从未说起过这种事啊。

  花见将他拥入怀中,就算那湿漉漉的发梢带来的触感有多么难受,她也没有松手。

  “嗯。很快乐。”

  仿佛被扼住了脖颈,连呼吸也变得沉重。在说出这些话时,花见竟觉得喉间瑟瑟发痛,但她还是想要继续说下去。

  “和中也一起度过的日子是……蜂蜜味的。很甜很甜。”

  完全纯粹的温润甜味,他总以温柔包裹自己。所以对他拥有了名为“爱”的情绪,她是多么想要紧紧地抓住这份甜味啊。

  但真的能一直浸泡在蜂蜜之中吗?

  花见忽得鼻子一酸。她不想承认这是泪意在悄然作祟,可她确实已经哽咽得难以发声了,所能说出的话语也变成了微弱的气音。

  “如果可以……一直在你的身边就好了……”

  “可以的。一定可以。”一如既往柔和的轻吻,他沙哑的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心,“别哭。”

  花见用力揉了揉眼睛,立刻否认道:“我没哭!”

  既然泪水在落下之前就已经被拭去了,那么当然不能算是哭了。

  花见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不小心展露出的脆弱一面。

  “好啦,快点起来。我去拿吹风机过来,你赶紧把头发吹干吧。”她报复似的用力戳了一下中也的后腰,又推了推他的肩膀,说,“湿哒哒的好难受。”

  “哦——”

  床边正好有一个插头,但吹风机的电线并不怎么长,要是坐在床上的话,就只能以俯身的姿势才能吹到头发了。

  这显然是个巨大的缺点,但对于花见来说,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她以此为理由,成功地让中也转移阵地,回到了属于他的地铺。

  在把吹风机交到中也手中之前,花见下意识地想要向他科普一下吹风机的正确使用方法。但仔细一想,他只不过是喝醉了而已,变得稍微蠢了一点而已,基本的生活常识应该还是没有忘记的。

  譬如像是如何使用吹风机。

  于是她放心地把吹风机交到了中也手里,自己则是继续拆着盘起的长发,准备弄完头发就去洗一个舒舒服服的澡。

  在她的注视之下,中也打开了吹风机的开关,堂而皇之地把出风口对准了……

  ……自己的脸。

  暖风扑打在中也的脸上,他发出了一声分外惬意的感叹。

  “好暖和。”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舒服啊——”

  手一抖,花见不小心扯到了一缕头发,然而她完全没有在意这么一点小小的疼痛。

  是她高估这个醉汉了!

  “好吧好吧。让我来吹干你的头发。”

  花见从他的手中拿过吹风机,跪坐在他的面前,先从他额前的碎发开始吹起。

  他的头发有点长了,吹风机的暖风拂过,就到处乱飞,吹干后则是以一种乱糟糟的状态散落着,看起来完全没有平日里那随性的帅气感,有的只是邋遢而已。

  花见很想梳一梳他额前的头发,但梳子不在手边,她不想特地去卫生间拿。她也不喜欢看中也头发乱糟糟的模样。恰好手边有一根橡皮筋,她索性直接把中也的头发扎成了一根小辫子。

  “噗……好可爱哦。”

  她调皮地戳着竖立在中也脑袋上的一小揪,笑到都快要说不出话来了。然而当事人中也对此确实所一无所知,还因为小女朋友笑得高兴而心情轻快呢。

  显然花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其实就是在占中也的便宜——在某人喝醉酒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做出一大堆平时不会做出来的事情,怎么不是占便宜呢?

  笑够了,花见这才转移阵地,挪动到了中也背后,为他吹干脑后湿漉漉的长发。不知为何,她总是听到中也在偷偷地笑着。

  “您在笑什么呢?”她问。

  中也也不遮掩,直白地回答说:“我很高兴,所以笑了。”

  “高兴?”

  “嗯。”他用力地一点头,“今天是特别开心的一天。和你一起吃了章鱼烧、度过了一个很正经的生日、和叔叔喝了酒……今天真的……很棒。我从未拥有过这样的生日。真的……”

  轻轻地,他握住了花见的手。在浅黄色的灯光之下,漾在他眼眸中的水光,仿佛像是下一秒就要沉沉坠落。

  “见见……你会背叛港口Mafia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