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还好木荀跑的够快,红烧肉才不至于变成肉汤。

  齐知节将对联安置好,拿了一块干毛巾递给了木荀:“别感冒了。”

  “谢谢。”木荀接过他手中的毛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触摸到柔软的毛巾的同时,指尖也恰好碰到了齐知节的手指。

  只在那一秒,木荀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翻涌,他不敢再停滞下去,手忙脚乱的抽过毛巾擦了一圈脖颈。

  齐知节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有些捉摸不透的浅浅笑了笑。

  屋子里的陈设古朴典雅,不经意摆放的一些小玩意或许都是千金之物,譬如隔断布局的雕花红木架子上那几件古董青瓷,墙上挂着的那几幅当代名手所作的山水图,茶几上是一套标着龙渊的白瓷茶具。

  客厅正中央的墙上摆着一副装裱精致的行书,字体和齐知节回他明信片时的字很像,大概是出自他手。

  一股好闻的木质香味窜进他的鼻息之间,似乎是地上铺着的玉檀木地板散出的味道,只淡淡的,却叫人贪恋。

  “老齐,你这地方,人间天堂了。”木荀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装潢与满目的好玩意。

  他从前以为何叔家的陈设已经是一等一的了,现在才知道是自己结论下的太早了。

  “想喝点什么?金骏眉还是你带过来的这罐雨前龙井?”男人说着,已经开始摆弄起桌前的那套茶具了。

  木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想喝可乐。”

  他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年轻哪里会品得来这些,在何叔那喝过几次,只觉苦涩抑或是没味,还睡不着。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回答,随后摇着头笑着起身去了厨房:“是我的问题。”忘了这家伙就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

  他给小孩拿了一罐百事:“这是常温的,还是有点凉,少喝点。”

  木荀接过已经开了拉环的可乐,站在门前看着无数雨滴落下,院子里有一颗老槐树,根系粗壮,即使是在冬季也不显衰败。

  “我以后能常来喝可乐么?”男孩回眸看他,睁着那双清澈的狐狸眼问他。

  “可以,但我看柜子里好像不多了。”他不常喝这些碳酸饮料,所以并不多备。

  “喝别的也可以啦,我只是想来你这多见见世面。”他只是想多见见齐知节。

  那一年不知道是不是齐知节休假,过完了新年后的好久他依旧在漫河,木荀也常常跑到他那儿求他教自己认玉。

  男人也并不吝啬,认真的告诉他每种玉的区别,如何分辨美玉又如何养玉,但除了这些的其余时候,他总是闷闷的一个人坐着,像个哑巴。

  这座不算小的院落只住着齐知节这一个哑巴,没有木荀的时候简直安静的仿佛能听见槐树下蚂蚁搬家的声响。

  但只要有木荀在,大象拆家都能被忽略。

  .

  “老齐,你看我最近新捏的陶瓷杯,怎么样?”

  “杯口是扁的。”

  “老齐,我新写的小楷,是不是很有天赋。”

  “你不说我以为是草书。”

  “老齐,我从何叔那儿求来的玉,是不是成色不错。”

  “看来我教的你都没学会。”

  “老齐......”

  “小孩,你话太多了。”

  “能不能别叫我小孩了,我成年了,换个昵称呗?比如你可以叫我小荀,荀荀,阿荀......”

  “......”有时候齐知节真的想用绣花针把这个小孩的嘴巴缝上。

  .

  木荀依然记得那天,刚过完新年,他同往常一样去找齐知节。

  他用攒下来的钱在巷口买了自己早便想吃的桃酥,给齐知节带了蜜饯,还买下了一本价格不菲的古代玉器详解,想着闲来无事也能钻研钻研。

  他是黄昏时候去的,一圈逛下来,夜幕早已低垂还坠下了点点细雨,他撑着伞走在胡同里往齐知节的小院赶,却不巧和秋择冤家路窄了。

  秋择是秋金花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好表哥”。

  男孩插着裤腰带,仰着脖子堵在了木荀的跟前,身后还带着几个狐朋狗友:“哟,终于被我逮到你了,臭小子。”

  秋择比木荀大上两岁,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的,块头大,又是秋金花捧在手里的宝贝儿子,常常欺负无依无靠的木荀。

  “这么有钱,买这么多好吃的?”

  木荀垂着眸,将手中的东西掩在了身后。

  “拿出来。”秋择冷冷开口,伸出手来索要。

  “凭什么给你。”他的狐狸眼微微抬起,语气冷冽。

  像一只被惹毛了的小狐狸。

  秋择倒是笑出了声,轻蔑的伸手推了木荀:“没人要的小野种......呃......”

  木荀没等他说完,直接用撑开的伞砸在了他的身上,伸腿给了他一脚:“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秋择没料到他今天会这么硬气的对自己动手,身子被踢的向后退了好几步,被身后的两个小弟给扶住了。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他笑着,玩味更盛,“好久没打过拳了,谢谢表弟这么上赶着给我做人肉沙包。”

  如果只是秋择一个人,木荀还能和他纠缠一会,总不至于单方面挨揍,可对面三个人,他压根招架不住。

  他数不清自己到底挨了几拳,只知道自己的伞都被折烂了。

  最后的场面很狼狈,穿着白色棉衣的少年倒在深巷满是泥泞的地上,脸上挂着彩。嘴里满是血,胸口和肚子上都是脚印。

  雨一直在下,细细密密的落在地上,拍在木荀的身上,好冷。

  秋择得意洋洋的在他面前踩碎了他刚买的桃酥,踩烂了他新买的那本详解书:“像你这样的小野种,就应该烂在泥里。”

  木荀瘫在地上,任凭他们嘲讽哄笑。

  他仰头大口喘息着,只觉呼吸困难,嘴里都是血腥味。

  他领口的扣子掉了好几颗,衣领里那条用白玉雕的小羊形状的玉坠掉了出来,落在秋择的眼里。

  像极了羊入虎口。

  男孩蹲下身来,一把扯走了他脖子上的吊坠:“这么好的东西,表哥拿走喽。”

  木荀挣扎着抬手想夺回玉坠,喉咙已经说不出话来:“还给我......”

  “你起来拿喽。”秋择站起身,歪着唇睥睨着倒在雨里奄奄一息的木荀。

  冰凉的雨滴不留半点情面的将木荀浑身浸湿,似乎是想冲刷他这一身的耻辱与彷徨。

  玉坠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他拼命挣扎的想起来,可只要他微微一动,浑身的关节骨头,五脏六腑便都开始叫嚣,叫他疼的大脑直闪白光。

  他低吼出声:“秋择,你tm还给老子。”喊出这声,近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小野种发怒了,哈哈哈哈。”秋择甩着玉坠子,耸着肩笑得张狂。

  木荀的眼皮越来越重,雨水糊在他的脸上,叫他的视线和意识都愈发的模糊,胸口

  好疼,疼的好像要窒息了。

  “还给他。”深巷的路口处传来一声清冷沉闷的男声。

  只见撑着一把黑伞的男人站在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下,伞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在细雨中徐徐朝他们走来。

  木荀梗着脖子努力想看清是谁。

  说句煞风景的话,能有这么一双长腿的人,他不用看清脸便知道。

  是齐知节。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小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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