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伫立于众人眼前,将伞檐微微向上抬起,露出了那双蒙着一层淡漠之色的桃花眼。

  他的眸光先是落于倒在雨里的木荀身上,而后才转眸与秋择对峙。

  “小野种也有靠山了?真是活久见。”秋择转着脖子,一副准备再干一架的样子。

  齐知节轻蹙着眉,高傲的立在原地,甚至还撑着伞:“他可不是小野种。”

  对面的秋择当然觉得他这副样子是在挑衅自己,怒目圆睁的举起了拳头朝他挥去。

  倒在地上自顾不暇的木荀还在挣扎着,他害怕齐知节会受伤。

  却不知为何,男人轻轻松松便抓住了秋择挥出的那只拳,控制住手腕用力的往下一拧,秋择吃痛,身子跟着胳膊转了个圈,整条手臂像是要被卸下来了一般。

  疼的他嗷嗷叫唤。

  他带的两个小弟见状,便打算上手帮忙。

  单手撑着伞语气冰冷的男人再度开了金口:“你们要是也想上来掺和的话,我保证下一秒我就能让他有拿三级残废证的资格。”他说着,手上又使了力气。

  在他股掌之间的男人疼的双腿都无法直立,蜷缩着身子连声阻止:“你们别动别动......”

  木荀在地上看得有些傻眼,怎么齐知节力气这么大,单手就能拧过秋择。

  “玉坠给我,我可以让你走着出巷子。”

  “你先......先松开我,你就给你,你这样......我给不了。”

  齐知节垂眸,微微松了松手,秋择便趁机将他甩开了,将玉坠子胡乱的掏出来摔在了地上,随即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巷子。

  其余的两个人也跟在他的屁股后头,慌慌张张的跑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参杂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玉石与青石板相撞的破碎声。

  玉坠子被摔碎了,碎片飞溅到了木荀眼前,他想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吃力。

  头顶的寂寞夜空忽而被遮挡住,隔断了不断滴落在自己身上叫嚣的雨滴。

  他抬眸仰视着齐知节。

  男人将伞倾斜在他的头顶上,缓缓蹲下来。

  他那件没有一滴落雨与尘埃的大衣的衣角因此垂坠在了地上,被雨水浸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巾,给满脸雨水的和血水的木荀拭了拭,动作轻柔:“回家了。”说完这一句,他的语气明显顿了顿,“阿荀。”

  那是齐知节第一次叫他阿荀。

  他忽然觉得,他好像的确不是没人要的小野种了。

  因为老齐会叫他回家。

  他把他背在肩上,木荀僵硬冰冷的身子贴着男人温热的后背因此而逐渐回了暖。

  “老齐,你打架好酷啊......教教我呗。”

  “.......还有力气说这些,就应该让他多打你几拳。”

  “你舍得让他们再打我嘛。”

  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想起方才他倒在雨里可怜巴巴的样子。

  算了,他好像是有点于心不忍。

  他把木荀带到了卫生所,值得庆幸的是年轻人抗揍,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提防着伤口不要发炎,再躺着好好休息几天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木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着液,身边的男人则安静的坐在床沿。

  “老齐,你会一直在,对不对。”

  “嗯,你快睡吧。”

  听着他的回答,木荀安下心来,渐渐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坠入了无比安稳的梦乡里。

  早上的时候,何叔闻讯赶来,在病房外和齐知节长吁短叹起来:“这小子,也是个可怜人。”

  齐知节这才从何叔口中比较彻底的了解了他的过往。

  一个生父不详,幼年丧母,寄养在亲戚家却饱受虐待的小孩。

  而那块被摔碎的玉坠子,似乎便是他母亲的遗物。

  木荀在卫生所里躺了两天就躺不住了,重新回了何叔的古玩店。

  何叔将自家久无人居的阁楼空了出来,他是心疼木荀居无定所,嘴却硬的和鸭子一样:“我找人看了风水,说阁楼阴气重得住个活人压一压,既然你在我这打工,那我免费给你住,怎么样?”

  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被打傻了,呆呆地问了句:“那何叔你自个不能搬上去住么。”

  “你小子......到底住不住?”何景气的腮帮子疼。

  “住住住,当然住。”白嫖这种事谁不乐意。

  木荀有时候觉得挨一顿揍也挺值的,不仅直接入住了何叔家,就连齐知节都破天荒的对他献起了殷勤。

  那是漫河新年里放晴的头一天。

  他的伤几乎已经痊愈,只是每每做梦时总会梦见在那个雨夜里被摔碎到不成样子的玉坠子和小时候把玉坠套在他脖子上的早死的亲妈。

  梦里的她好像在怪自己。

  直到齐知节将一块近乎一模一样的羊羔子状玉坠子。

  木荀看着那块小羊羔形状的玉坠,在阳光下泛出一层油润的光泽,听着齐知节一长串的话。

  他好像头一次听齐知节在不是介绍玉石瓷器的时候说这么长的话。

  “你什么时候跑回去捡的。”他拿起装着碎玉的密封袋,指腹抚过有些扎手的碎玉。

  “路过的时候顺手捡的。”

  顺手。

  他想不通怎么才能在因为雨季而满是泥泞又潮湿的深色青石板上顺手捡起这些细微的如同蚂蚁搬大小的碎玉。

  “今年你寄的明信片我没来得及回,这个就当是的回礼了。”

  他见木荀迟迟没有反应,以为是自己擅自复刻他母亲的遗物,惹他不高兴了:“如果有冒犯到你,我很抱歉。”

  “没有,我是太高兴了。”木荀抬眸,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狐狸眼直直望向他,亮晶晶的好像会说话:“我该怎么报答你呢,老齐。”

  齐知节有些受不住这个狐媚般的小孩这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还说着这样暧昧不清的话,眼波无处安放的起了身:“你自己好好活着就行。”

  木荀瘪嘴,捧着齐知节亲手雕的玉坠仔仔细细的观摩了起来。

  做工的精细程度全然不比他原来的那块差,他很难想象齐知节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雕出这么好的一块玉来的。

  “老齐,你怎么用这么短的时间就雕出来了的?长了八只手不成。”

  “……”他可长不出八只手来,只不过是每夜熬到凌晨三点罢了。

  而后来齐知节常年戴着的那块玉扳指,就是木荀雕出来作为这块玉坠子的回礼。

  那时候的木荀技艺还比较青涩,花了大半年的功夫选料切料打磨,最后在那年的国庆寄去了付东。

  那也是他的得意之作之一。

  所以现在,他和齐知节正坐在木氏的会议室里签署股份转让协议的时候,他忽而发现男人的手上竟然没再戴着那块玉扳指。

  他的心仿佛都空了一大块,眸色渐渐暗下。

  齐知节还以为他还再气自己的“敲诈”:“阿荀,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这个项目一本万利。”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