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月打量完周廷芝，正想要开口说什么，让柳三娘一句话打断，她和沈破云顿时之间神情一紧。
大家的注意力也从周廷芝身上暂且先转了回来。
朱绪淡淡声道：“小六活跃好动，兴许是他发现了什么好玩的，自己一个人跑开了，大家先找找。”
沈思月一听，心想托叶寺里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小六好奇心重，爱跑不是头一回了。
况且他虽才七岁，一身本事不小，这半年里在官家农场常日和彪子、叶舟他们混一起，练得更加皮实，和叶舟小小的过几招都不在话下。
“阿绪说的对，小六不是一般小孩，在托叶寺应当出不了危险，倒是捅娄子有可能。”沈破云心头紧了那么一下，也很快镇定了下来。
李元景想了一下，对着他们不慌不忙的说道：“这寺院我熟悉，你们随我来。”
“不许跑——”
大家正要动脚，菜园子后头传来一阵异常的动静，隐隐听到沈江流那乳臭未干但又高高的呼喝声。
“阿姐，阿兄，是小六的声音！”知知还有沈庭风齐声说道。
大家互望一眼，大人小孩，立即循声赶了过来。
周廷芝闻听声音从菜园子传来，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身躯一摇，急急忙忙也跟了上来。
托叶寺后院开辟的菜园子不大也不小，用木杆围成了一圈篱笆，地里还铺着厚厚的雪，一半土地在冬季里荒芜着，仅余下几块土里栽着冻起来的大白菜还有包心菜。
篱笆底下，沈江流滚得满身是雪，手里正押着一个貌似年轻的男子，一只膝盖跪在男子的背上，不容对方逃脱。
那年轻人浑身肮脏不堪，半边脸被摁在雪地里，还在企图使劲挣扎，旁边雪地上散落着好几颗被损坏的白菜。
“阿姐！阿兄！你们快来看！我抓到了一个偷菜贼！”
沈江流看到大家赶来，高声喊着。
果然沈思月他们很快打消了担忧，改成纷纷蹙起了眉头。
“正月以来园子里的菜莫名其妙的减少，厨房里的小和尚们赖在周大哥身上，怪他私下偷吃了，原来是寺里来了一个偷菜的小贼。”
李元景一边说，一边扫着被毁的菜园，想来是方才沈江流抓贼时有过一番追赶以及扭打造成。
周廷芝脸色一白，慌里慌张跑上来，对着沈江流劝道：“小兄弟，你先放开他吧？”
沈江流睁着满眼的疑惑，“咦，他偷你的菜，你怎么还帮着他呀？”
沈思月几人也都面面相觑，意外的看向周廷芝。
李元景仰头道：“周大哥认得此人？”
“不认识。”周廷芝摇了一下头，面对李元景说道，“次仁小师傅，实在是抱歉——实不相瞒，此人初次来寺里偷菜便让我撞上，当时我并未站出来，后来他又悄悄来了两回，可他除了到园子里偷几颗白菜，倒是未曾入寺行窃。”
“我瞧他一身褴褛，摘菜时也小心翼翼地未踩坏其他菜，想来是一时艰难的穷苦人，又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便……”周廷芝涨红了脸，“便自作主张，未告诉寺里的人，替他隐瞒了下来。”
李元景点点头，“原来如此。”
“早几日寺中人追究时，有幸得次仁小师傅替我说话，廷芝一介读书……人”周廷芝顿了一下，转而道，“一介男儿，实在是羞愧不已。”
听完这一番话，大家沉默了一会。
沈破云走上来，“小六捉贼好样的，但我们也得弄清楚来龙去脉，才好定夺。”
沈江流听完便明白了，把人放开了，拍了拍手，“大哥，我听你的！”
沈破云笑着抬手挠了挠他炸毛的头，沈思月也走上来，将他满身的雪拍落下来，替他整了整衣裳，和沈破云一起低头打量地上的年轻人。
对方一脸心惊胆战，见他们人多势众，知道自己行迹败露已经无路可逃，突然间抱起一颗白菜生啃了好几口，边啃边拿袖子抹泪。
沈江流一瞧，小小的眉头皱的高高的，仰头错愕道：“阿姐，他好像真的很饿？我是不是抓错了人了？”
沈思月低头，眼里带着长姐的温柔，“小六没有做错。”
朱绪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旁边，淡淡的道：“这世间对错不是非黑即白，小六你好打抱不平，周廷芝他怜恤穷苦，心怀宽容，自甘受屈，本意都是好心。”
啃了几口之后，这年轻人用力嚼着嘴里冰冷冻人的生白菜，呜咽的看向周廷芝，突然跪在雪地里磕了几个头，深表感激的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廷芝一顿无措，“你……你快起来吧。”
韩计通忍不住轻声叹息。
柳三娘眼里一酸。
沈芳朝几个小的也都酸了鼻子，沈庭风和知知道：“三娘，他好可怜啊。”
阿照站在后方，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当初他们这些人也曾在她惊惶无措时，给予过她安抚。
沈破云扫了一眼年轻人，“你是役人村的人？”
年轻人满眼畏惧，浑身紧张，似乎只想要尽快逃离。
“你不必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沈破云一句话未说完，一支暗箭扎在年轻人的脑门上，破开一个血淋淋的洞口，所有人吃了一惊，瞬间朝四处张望。
沈思月还有柳三娘立即将几个小的护在身后，沈破云则第一时间护着李元景。
阿照反应更加迅速，一个闪身，她人已经追了出去。
唯有周廷芝看着倒在雪地里，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这一刻却惨遭毙命，一股强烈的悲哀与恐惧席卷而来。
他面色一白，浑身一冷，十指紧握，五脏抽搐，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虚弱的倒了下去。
“是灭口……”
感到威胁解除，阿照追远，沈破云他们才回头看着地上死了的年轻人，一股疑云笼罩而下，朱绪淡淡扫了一眼，长眸微微一凝，“看来此人背后事情并不简单。”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