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役, 王府内院愈加风平浪静,原先怀揣着小心思的仆从们瞧着两位得脸的嬷嬷妈妈都没讨着半点好,更不敢跟在后头浑水摸鱼,纷纷偃旗息鼓, 当差得十分小心谨慎, 生怕叫那柄尚方宝剑给削了脑袋。

  曲妈妈被幼云的两个陪房夹在中间有苦说不出, 如今至多也只能倒腾些偷鸡摸狗的小把戏,不过幼云暗示了陈妈妈, 多少给她留点油水缝儿, 别把人逼得太紧了再生出事端来就不值了。

  伍嬷嬷现下脖子上押着一把大锁,头都抬不起来更不谈兴风作浪了,回去后第二天就很适时的“一病不起”了。

  幼云现在做戏也十分熟练了,立刻万分关心地嘘寒问暖一番, 又在下人院子里单拨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给伍嬷嬷休养身体,并让赵妈妈吩咐下去:“伍嬷嬷年事已高病重在床, 谁要是打扰她养病, 叫她耗费了半分心力, 那就是叫王府不得安生, 自然有你们好看的!”

  王府的下人们都是从各处挤进来的人精,如何听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个个都有模有样地捧着伍嬷嬷安养晚年, 不过两日的功夫, 府里大小事务一丝儿都不与她沾边了。

  幼云首战告捷也没掉以轻心,这两日又赶着让瑞燕他公爹刘垦代为收齐了两头各庄的账本,坚决拒绝了某人的美色|诱惑, 连熬了两个大夜粗略地看完了全本, 这日上午先叫了几个陪嫁庄子的庄头们进府叙事。

  刘老汉很懂规矩, 估摸着主子要先单独找他新儿媳说说话儿,便叫几个庄头在门外阶下等着,自带了儿子儿媳进到堂中给幼云请安。

  幼云漫不经心地拨着茶碗一抬头,只见新婚的瑞燕穿着一件簇新的青绿镶领蕊黄撒花长比甲,腕儿上特意戴着幼云送她的素圈金镯,她面色红润,笑意融融,显然小日子过得不错。

  再看那肃立一旁的父子二人,俱是方脸阔肩、身形板壮,且神色恭敬谨慎,只微低着头听着上头的主仆俩扯家常,目光静静地落在脚尖上不敢四处乱瞟。

  幼云见此心下甚安,与瑞燕聊了几句后便开门见山地招了刘垦过来问话:“刘庄头,我托你们一家的差事办得如何了?且与我说说,我那八个庄子都是什么来头,庄子里又各是什么情形?”

  刘垦虽是在庄子里混大的,但到底是个管事,不似一般的庄稼汉那般木讷,答起话儿来很利落:“回王妃,您陪嫁的八个庄子里,连我这润泽庄在内的四个庄子是从林府拨出来的,我们几个管事庄头多有往来,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您只消看看账本便知,我们这四个庄子一切都是按着规矩来的,不敢有丝毫错漏蒙骗主子。”

  幼云瞥了一眼梅花小几上的几本账册,点了点头道:“账本我看过了,很是严谨明晰,庄头们用心了。你们之前都是在我家祖母和母亲的手底下办差,想来不会胡来的。那你说说另外四个呢?”

  家里出来的四个庄子都是知根知底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幼云就只担心外头买来的庄子会乱糟糟的,从账册来看,里头有两个庄子不是很太平呢。

  刘垦是个爽快人,素不爱弯弯绕绕地铺垫着回话,直言道:“回王妃,外头后买的那四个庄子里,有两个是从一落魄公子哥儿手里买来的,当初的要价也很低,庄子里有些乱是真,不过费点心整一整还是能转圜回来的。另两个的情形就好多了,一个原主是三少爷的同年,一个原主是老爷的同僚,都是规矩齐整的人家,老太太做主从您陪房里挑了王志、王忠兄弟俩做了庄头,小的去瞧过了,打理得还算妥帖。”

  哦,看来不太平的两个庄子就是落魄公子哥儿出卖的那两个了,听起来庄头竟还没换?幼云微微蹙眉。

  刘垦小心地看着幼云的脸色,想了想又说得再细些:“少爷的同年已经外放离京了,他家只是个殷实些的小门小户,朝中也没什么人,这一外放大抵是没得再回京了,便卖了庄子换成银钱带去任上打点花用。老爷的同僚苏大人是家里要换大宅子,就卖了个把小庄子凑个角儿。”

  幼云听了轻轻点头,面色稍霁,看来祖母和老爹还是很靠谱的,替她买庄子也是精挑细选的,两个是书香人家的庄子,两个是低价出手的庄子,便宜都占到了。

  瑞燕站在近旁对幼云的脸色看得很清楚,赶紧给她公爹使了个眼色,动了几下嘴唇暗示:在王妃面前可不兴说话只说一半呀。

  刘垦本来还在揣度着幼云的态度,现下接了儿媳的眼色,赶紧把后两句补上:“哦,从那公子哥儿手里买来的两个庄子仍用的是旧庄头,他俩的身契是随庄子一块儿卖了来的,老太太的意思是先叫他们顶着差事,后头要换谁但凭王妃吩咐。”

  “原来如此,这也是少见的。”幼云眉头未松但也不再犹豫,朝彩鹭吩咐道:“别叫他们在外头等着了,都叫进来问问话儿罢。”

  彩鹭依言叫进了七个参差不齐的庄头,幼云只一眼便能分出他们哪个是哪个。

  左边两个点头哈腰的长瘦汉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亲兄弟,穿着体面干净,行礼问安的动作很是自然流畅,无疑是刚上任没多久的王志王忠了;中间三个灰褂黑裤的中年汉子面色黝黑,一看便知是常年在田间地头走动的,见了幼云面儿上还有几分亲切感,看来都是刘垦的老相识了。

  右边的两个也不难认,两个干瘦的小老儿紧紧地挨在一起,紧绷的面色中夹杂着一丝窘迫,估计是落魄公子哥儿那边卖出来的。

  幼云坐在上首看了一回,娘家来的那三个庄头态度恭敬小心,交来的账目也清清楚楚,显见是老太太提点过的,遂决定先把他们三个分到一边儿去,便道:“这三位管事我就不必问了,刘庄头已替你们打了保票了,原先在林府是什么样儿,往后也依着之前的例子好好做就是了。不过我丑话儿说在前头,每年春秋我是要各巡检两次的,今年春日是来不及了,到了秋天你们可别让我失望。”

  三个庄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默默擦汗的刘垦,异口同声地高声应道:“小的们一定加倍勤勉尽心,请王妃放心。”

  幼云满意地笑笑,挥挥手令他们退到一边,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又对着王氏兄弟俩笑道:“你们俩是我祖母保举的,那必是不差的,接手庄子这些日子下来,可有什么要报给我听听的?”

  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不如就让他们自己找话头儿说,听听他们挑些什么话儿来说,便知是不是老实肯干的了。

  刘垦暗暗为王氏兄弟俩捏了一把汗,哥哥王志先拱了拱手,答道:“回王妃,青田庄有两处小山头一直荒弃着,小的已请老道儿的果农来看过了,说是最适宜种桃。小的想着今日向您回禀一声,若能得您应许,回去这便办起来。”

  这倒是个眼里有活儿的机灵人,知道主动开辟新项目创收,幼云默默在心里给这个王志画了个勾。

  弟弟王忠见王妃面露赞许,也不肯落于人后,赶紧上前一步道:“小的手里的绿水庄田地虽不多,但大小鱼塘共有二十来处,原管事不上心,任由底下的人稀里糊涂地在同一个塘里混养好几种鱼,弄得每年的收成都不好,小的这回预备请些养鱼的老手来好好重整一番。”

  这也是个聪明的,把前任庄头拉出来做对比,显得自己不是庸碌之辈,还懂得术业有专攻聘请了专业人才。

  幼云点点头,这个王忠也算过关了。

  “如此甚好,那青田庄和绿水庄就看你们兄弟俩的本事了,今年秋天太赶了,明年春日巡庄我去再考较一番。”幼云对这几个陪房不担心,反正有身契捏在手里,他们又都是林府几代的家生子儿,上下的仆从们很是熟悉,想要弄虚作假也难。

  还是连同身契一块儿卖过来的那两个外头来的庄头更要紧些,幼云和颜悦色地把他们招到近前,慢慢问了起来:“两位管事怎么称呼?一家老小现在何处呢,可一道儿跟过来了?”

  脸上沟壑纵横的两个老庄头不安地互相看了一眼,矮个儿的那个走出来低声答道:“回王妃的话,小的叫李稻,稻米的稻,我这老伙计叫仓实,粮仓的仓,殷实的实。我们一家子的身契都随着庄子一块儿卖过来了,现下仍住在庄子里。”

  幼云见他虽然神色紧张,但口条儿倒还顺溜,遂放心了几分,宽慰道:“仓实真是个好名字,李庄头别害怕,不过是叫你们来问几句话儿,也好两边认识一下。不知你家少爷为何急着卖了这两处丰饶的庄子?要价也低,倒让我拣了个便宜。”

  李稻眼神闪了闪,黑黢黢的脸上显出几分羞红来,不复刚才那样口齿清楚,支支吾吾道:“这、这,我家老爷三年前过世了,我家少爷今年刚脱了孝,他…他是急着要赎、赎一个……”

  李稻说到最后几乎声如蚊蝇,赵妈妈忍不住板起脸来打断道:“李管事这说话得改一改了,别再你家老爷少爷的了,现下你头顶上只有王爷王妃。”

  “是是,奴才一时口快。”头一次在新主子面前回话就出了纰漏,李稻很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幼云完全不与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追问道:“这两个庄子每年出息可不少呢,原主竟然也舍得?便是急着要赎人现钱不够,家里的文玩摆件、器物首饰什么不好卖?”

  李稻的头低得更深了,嗫嚅道:“说出来要叫王妃笑话了,这三年里那些都、都卖的差不多了。”

  幼云侧过头去跟赵妈妈对了个眼神,心内深叹这位落魄公子哥真是个心内没成算的,没了老爹便撑不起门户来了,家里卖得只剩个空壳儿,为了个青楼女子还要把傍身的庄子也给卖了!

  怪不得李稻、仓实情愿离开待了几十年的原主家,换到陌生的新东家来打工,再留在那里还不知道往后会被卖给哪个黑心的人牙子呢。

  幼云看了看底下忐忑不安的二人,思考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一个难题:“整家过来也好,免得骨肉分离嘛。那…两位管事还想继续做庄头么?”

  这话问得出乎李、仓二人的意料,有谁愿意挪位子呢,当然都是想的,况且能不能继续做庄头还不是要看新主子的意思。

  他们也不傻,早就知道新主子接手了自然是要统统换上自己的人的,他们如今又身似浮萍没有倚仗,若硬挡在前头使绊子,反而易惹恼了主家,总归还有一大家子要吃饭不是?

  李稻历经世事有几分聪明,三两下便想明白了,瞟了一眼老实本分又寡言木讷的仓实,替他也一块儿答道:“奴才二人全凭王妃吩咐,做不做庄头不要紧,但请王妃容奴才陈一陈情。这两年原主家的少爷手头紧,压得佃户们苦不堪言,王妃翻翻账册便可知,实在是…不成样子了。求您抬抬手,今年容庄户们缓缓气儿。”

  一直沉默不语的仓实突然抬起头来,瘦巴巴的脸颊动了几下,低声补充道:“原主家的老爷在世时从不曾这样的,庄户们这两年吃不饱穿不暖,我们同他们都是多年的老相识了,在边儿上看着也心痛。”

  幼云昨夜翻看账本时就觉得原主家压榨的太过分,这会儿听得他们这样说,不由得感叹他俩倒生了一副好心眼,并不是那样助纣为虐的恶仆,心里又松动了几分。

  不过幼云到底与他们不熟怕被诓了去,便拿眼看了看刘垦和瑞燕,期望他们给个参考意见。

  刘垦来之前得了新儿媳的提点,晓得要想做庄子总管,这时候就不能缩头不出,便一咬牙又出来作了一回保,并给幼云出了主意,放两个陪房下去给李、仓二人做副手,一面监督一面作预备军。

  幼云也是此想法,展颜一笑道:“刘庄头说的不错,你们俩对两个庄子远比我的陪房要熟悉多了,现下庄子里正乱乱的,陡然换了人,佃户们该更不安了。这样,我回头拨两个人下去给你们打下手,两位管事的本事如何,咱们先看两年再说也不迟。”

  仓实闻言松了一口气,颇惊喜地和李稻一同就地磕了个头谢恩。

  李稻却咂摸出了隐意,王妃这不过是暂时还用得着他们,许他们在庄头的位子上多待两年,后头还得时时考察,若他们做得不好,派下来的两个陪房混个两年与庄子上下都混熟了,便可顺理成章地顶下他们俩了。

  李稻暗暗攥了攥拳,腹内计划着回去如何大展拳脚,好在来年春巡时在王妃面前表一表功,便是几年后做不成庄头了,混个副手也能过日子了。

  幼云今日对瑞燕的公爹很满意,有心兑现承诺,令几个庄头退下前特特提道:“你们不是从一处来的,彼此都不熟,也就刘庄头此番跑遍了几个庄子与你们都打过交道,往后遇着事了可找他相商,若真是要紧事呢,他自会来报我的。”

  幼云这话虽没明说提拔刘垦做陪嫁庄子的总管,但意思也差不离了,算是给他设了个试用期。

  瑞燕一家听后喜上眉梢,与庄头们一块儿连连应下后恭敬地退出门外,三人一溜儿小跑着回家报喜去了。

  幼云费了半天力气才理好了自己这头的陪嫁庄子,头昏眼花地用了午饭后狠了狠心,一鼓作气地又召了王府的几个庄子的庄头来说话。

  这回来的六个管事也是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罪臣家抄没来的,哪些是从皇庄里划出来的。

  左边唯唯诺诺的三个小老头儿衣着简朴,神色慌张,都偷瞄了几眼小几上的账本,想是对那一堆烂账很是心虚;右边那三个肚大腰圆的胖管事就镇定多了,明知交上去账本烂得好似被蝗虫啃过的田地,也依旧毫无愧色。

  皇庄的庄头们虽然账本写得稀烂,但与“皇”字沾边久了,请安奉承的那一套戏很足,进来先齐齐跪下,咣咣朝地上狠磕了两个响头,脸色真诚,感情充沛,大声道:“小的们给王妃请安!”说完仍旧跪在地上,幼云不叫他们坚决不起。

  别说旁边三个初来乍到的老庄头震惊得不知所措,就是幼云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阵仗,搞得好像要派他们出征似的?

  幼云看着满脸不解但飞速陪跪的老庄头们,直觉哭笑不得,在赵妈妈的提点下勉强端住了王妃的架子,清了清嗓子不急不慢道:“都起来吧,站着回话便好。”

  庄头们这才起身恭立在下头,幼云忍住不去看倒胃口的三张油光脸,也不想听他们那天花乱坠的恭维话儿,只按照自己的剧本,倏地沉下脸色,重重敲了敲桌上堆叠的账册,径直问道:“庄头们都事忙,我就不多耽误功夫了,这账各位打算与我怎么说?”

  皇庄庄头们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掺水的好话,想着新王妃年纪太轻,叫他们这帮老油条忽悠着捧杀几句便会找不着北了,哪里想到幼云却不与他们多废话,开场白还没说两句呢就兴师问罪了。

  抄没的罪臣庄子里来的三个老庄头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互相拱了好几下才有一个佝偻着背的长须老头出来回话:“奴才胡喜回王妃的话,这些账目在原主家的手里时就是这般模样了,后来奴才们连人带庄子被衙门抄没了去,直到被分到王府前都没人敢稍动一下庄务,是、是以……王妃明鉴,奴才们不敢有所欺瞒粉饰啊!”

  三个老头站在下头掩面欲泣,幼云心头冷笑连连。

  他们倒是够聪明,交上来的账目虽然烂,但都是如实禀告的,毕竟这笔烂账到底是前尘往事了,新主子也不好挖地三尺的追究下去。

  他们若诚实以告呢,了不起也就是受几句斥责,烂账只要今日过了明路便可既往一笔勾销,以后他们也不必再扛着这颗地雷了。

  幼云没急着说话,而是用冷峭的目光刮了几下气定神闲的皇庄庄头们。

  他们仨不像老头们那样哭天抹泪地卖惨,只淡定地深弯着腰,拱手答道:“回王妃,奴才们手上的账目在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手里时就是这样的,太后娘娘把庄子拨给王爷时还审过一回呢,也并无疑议。”

  啧啧,这帮人呐姿态摆得够低,语意却锋芒毕露,太后娘娘都审验过的东西,她一个儿媳怎么好驳斥?

  幼云没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勃然大怒,反而既不生气也不意外,直截了当道:“你们个个都是情有可原的,那我今日就做个主,前头的烂账咱们不再提了,一概都从今儿起重新起算!”

  六人纷纷面露喜色,皇庄庄头们洋洋得意,没想到这才几句话的功夫新王妃就服软了,他们还有十八般武艺没使出来呢!

  幼云冷眼看着他们小人得志的样子,一双美目危险地眯了眯,利箭离弦般冷嗖嗖地补充道:“可往后再有什么不好的,王爷和我便绝不轻饶了!庄子呢横竖是要留下的,不过几位管事若管不好庄子,那王府也不会养闲人的,王爷那脾气你们都知道的罢?说不准气性一上来,就把你们从哪儿来顶回哪儿去了!”

  这硬梆梆的威胁掷地有声,三个老庄头都经历过抄家那样的塌天祸事,当即吓得跪下磕头表忠心。

  皇庄庄头们则不以为意,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笃定王妃不过是恐吓而已,若把他们都送回去,岂不是在打太上皇和太后的脸?新皇与王爷再亲厚,也不会容他们夫妻二人如此胡来的。

  幼云看了看瑟瑟发抖的老庄头们,暗暗想着这些人心存敬畏,尚可留下,多派几个副手下去辖制便成,至于那群胖鼠…就得趁着这阵东风动一动他们了。

  “庄头们可要留心呐,这阵子外头不太平,衙门见天儿地搜罗逆王余党,指不定哪天就搜到咱们王府来了。这样罢,每个庄子我都派四个新伙计下去,帮着你们多盯着些可好?庄头们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多保养为宜,底下操心的事儿只管交给年轻的伙计去跑。”幼云说得轻飘飘,落在庄头们的心上却如一座大山猛的压了下来。

  王妃这是存心要派人来分他们的权呐!按这架势,那帮虎狼般的小伙计只怕不出一个月就能把他们给架空了!

  老庄头们满头冷汗也不敢说个不字,只松松垮垮地拱了拱手,一副绵羊般任人宰割的样子应下了。

  皇庄庄头们自认为是能啄瞎人眼睛的老鹰,不肯服软,正想要回击,幼云便抢先亮出了尚方宝剑:“圣上说了,逆党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咱们王府更是重中之重,管事们都在身边仔细地找一找,哪个逆贼要是撞在王爷和我的手里,哼哼,全家都得下一趟剥皮地狱!”

  皇庄庄头们闻言面色一滞,见王妃着目露寒光的样子不像是说着玩儿的,便不复刚才的趾高气昂,互相看了看终究忍下没说话。

  现下京里的人连读书写字都要绕着“逆王”这两个字,别说他们这几只小狐狸,就是他们背后的大老虎也不敢去触这个满门抄斩的大罪,纵使一口银牙咬碎,也不能在这风口上与王妃硬碰硬。

  幼云转了转清亮的眼珠,啜了口茶掩饰嘴角的冷笑,忽而换上一副春风拂柳般和煦的表情,悠悠道:“我也不是个勤快的,只每年春秋两季下去巡庄一两回,回来就估个数儿给庄务处的管事们知会一声,庄头们若有什么难处呢,只管同庄务处去说罢。”

  悬在头顶的肉就那么多,你们若是多吃了,庄务处的关系户们便要饿肚子了,总之各凭本事,就看谁的腰杆更硬喽!

  底下庄头们的脸色越难看,幼云笑得就越灿烂,十分体贴地挥挥手,打发他们道:“我的话呢就这么多,也不多拖着各位庄头了,趁今儿来都来了,就放你们顺道儿去前院摸一摸庄务处的门儿罢,以后年年都要见面呢。”

  庄头们面色甚黑,幼云同几个丫鬟偷偷一乐,往后年年都能看几出狗咬狗的精彩戏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