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尼亚之谜 分节阅读 14
一种仿佛要击溃渺小的他一般、无法撼动的巨大恶意。
瞬间,他有种即将被恐惧吞没的感觉。
快跑!赶快逃走吧!尽快离开这里!
看清楚!用力记在脑海里!不要放过案发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两种声音同时在脑海中响着。
他努力保持意志,用力在手帕内侧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企图拦阻自己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努力留在屋子里,一脸苍白地到处观察。
几乎没有人动过手的丰盛佳肴。到处散落的杯子。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很自然地转过头去。
他心头一震,身体也跟着抽动了一下。
然而,在那里的只张空的藤椅罢了。
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焦糖色的单人坐藤椅,上面放着一个蓝染棉布的椅垫。
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呢?
他恢复冷静,开始思索。不消片刻,他便知道原因何在了。
其他家具都被痛苦的人们移动了位置,只有那张椅子还保持在原位。
仿佛脱序的房间里面,只有那张椅子维持了惯有的平静。
坐在这张椅子上的人没事吗?既然有这么多人同处于一室,肯定是有人坐在这里的。难道是因为坐着的人立刻站起来离去了吗?
这时他的脑海中莫名地浮现了两个清楚的字。
女 恼
他吓了一跳。
那是刚刚在茶杯下的广告文字。
看来在潜意识当中,他似乎认为坐在那张藤椅上的是个女人。
他再度环视整个房间,接着静静走出去。
踏上阴暗的走廊时,他几乎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他小心翼翼地走在房子里面,看见一个应该是厨房的房间。
桌上整齐摆着包覆着保鲜膜的菜肴、叠在一起的寿司餐盒、啤酒和果汁瓶、酒瓶等东西。是先在这里准备好,然后再送过去的吗?
他突然发现了放在桌上的纸张。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白色信纸,上面压着一个小花瓶。
花瓶里插着一枝枯萎的鸭拓草。
不太具有什么特征的笔迹写着一些字。
读完之后,他不禁喃喃自语: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6
医生和监识人员似乎已经到了,外面显得更加嘈杂。大概是因为人数增加的关系吧,感觉人声压过了雨声。
媒体也来了呢,他直觉认为。
这下可麻烦了。
工作人员蜂拥而至,一起进来的同事们正在咬着耳朵说话。他们也是淋得浑身湿透。
“没办法。送到医院之前,已经死了三个人。”
“生还者呢?”
“有一个好像还有救,但目前还没有意识。”
“那么应该是无法接受讯问啰。最早报案的人是谁?”
“是附近的派出所。因为今天这里有喜事,附近来了很多小孩子。那个小孩来得比较晚,发现后便立即冲去派出所报案。”
附近的小孩。他感觉到胸口一阵揪心。里面已经死了好几个小孩呀。
“有没有可疑的人呢?”
“就今天调查的结果,好像有一个送酒和果汁来的年轻男人最可疑。有人看见他穿着黄色雨衣送货过来。平常都是认识的杂货店老板会送来。”
年纪比他小的同事一脸困惑地压低声音说道:
“这下子肯定会引起骚动的。”
“应该是吧。”
“因为这里是青泽医院呀。”
“青泽医院?”
他倒是对这个名字没有太过留意,同事接着说道:
“这里的主人是第四高和东大毕业,也是县医师公会的老大。听说儿子很早以前就继承家业了。”
“是吗?该不会全家人都……”
“是呀,他太太、儿子夫妇和孙子都死了。全家人都遇害了哩。救难人员也认得他们一家。”
他不禁皱起了脸。原来是有社会地位的人家。他可以预知今后的调查工作会很困难。一想到不同于刚才在里面房间所感受到的、另一种繁杂、耗损神经、不顾现实情况如何的庞大工作量,他已经觉得疲惫不堪了。
不过这时有个想法闪过他的脑海。
“喂!”他抬起头看着同事。
“嘎?”
“你刚刚说死了三人,一个意识不明但可能有救?”
“对呀。”
“那还有一个人怎么了?”
“还有一个人?”
“送去医院的应该有五个人才对呀。”
“噢,是吗?我倒是没听说。”
又走进来一名年长的老鸟刑警。他也是一身湿答答,头上那几根好不容易才梳服帖的头发更是惨不忍睹。
“电视台和报社记者已经来了,真是烦死人了。”他用抱怨取代打招呼。
“太郎,你有听说送到医院的是几个人吗?”
同事问。太郎并非老鸟刑警的名字,他的姓是太郎丸。
“有呀。三人死亡,两人无法会客。”
“两人?所以有两个生还者啰?两个都意识不明吗?”
他赶紧把握机会询问。
太郎丸神情黯然地看着他。
“一个意识不明,另外一个身体没有大碍,不过因为受到严重的惊吓,好像打了镇静剂正在休息。”
他的心情为之一振。生还者。有个从头到尾目击事件发生的生还者。
可是太郎丸好感受到他的期待,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何变得满是同情。
“是这里的孙女喔,青泽绯纱子。我想她应该是中学生吧。”
“青泽?这里的孙女吗?她还活着呀?”
他的胸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她的祖父母、双亲和兄弟都一起过世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提供证词呢。”
太郎愁眉苦脸地看着他说。
“为什么?她不是一直在这里、目击了整个事件吗?”
他不解地反问。太郎丸轻轻地摇头。
“青泽绯纱子的眼睛看不见呀”
7
台风虽然离去了,黎明过后的城市又被不同的风雨所包围。
来自东京的媒体蜂拥而至,城市里弥漫着异样的气氛。
由于一开始的资讯错综复杂,所以直到昨天深夜才理出了整个事件的大概。
住在K市的医生——青泽家的三代庆生会上,发生了大量毒杀的事件。警方认为当天下午一点左右,一名载着啤酒和果汁、三十岁左右、头戴黑色棒球帽、身穿黄色雨衣的年轻男子涉嫌重大,开始了搜索的工作。
研判毒药是氰化物,造成了那一天在家的十七个人遇害身故;其中一人意识不明、情况危急。
被害人包含青泽家的一家六口和四名亲戚,其他则是附近的邻居。
这是史上少见的重大凶恶事件,县警本部很快就宣布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设置了调查本部。编制五十人的调查工作就此展开。
身为地方名士的被害人一家遇害,不仅带给县医疗界很大的冲击,也引发了种种的揣测——根据各家报导所整理出的概要大致上是这样。
在狂风暴雨中,他和同事满怀期待地前往医院。
他无言地随着车身晃动,不安和压力也在心中晃动不已。
县医师公会发出声明,要求警方尽快查明这个事件。
来自市民的电话,固然有许多是提供资讯,但大部分则是诉说对看不见杀人魔的不安。
他和同事都双手抱胸,不想说话。
然而,同事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茫茫然地开口:
“那些人的生日都成了祭日了呢。”
“是啊。”
“一家三代生日都在同一天,这种机率会有多少呢?”
“我和我弟弟、还有堂弟也是同一天生日啊。那种事应该不算很稀奇吧。”
“可是是一家三代耶,应该算是很难得吧?”
两个人看着车窗外,继续着无聊的交谈。
案发之后过了整整一天。青泽绯纱子已经醒了,因为精神状况稳定,所以医生答应让她接受讯问。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之后有些失望,但毕竟人还是在案发现场的。
得问出线索才行——而且是要能够逮捕到凶手的线索。
“阿照,如果除了自己以外的家人同时都死了,你会怎么样?”
同事依然没有看着他的脸。
“嗯……我会怎么样呢……”
他含糊其词。他根本不愿意思考这种问题。
“我应该不行吧。我才不想要自己一个人活下来,我会跟在他们后面一起死的。”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隔壁座位。看不见同事的表情。他不知道同事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为了打破车内的沉默而随口说说的。
走在医院的走廊时,护士小姐不断地提醒他们。
“她看起来好像情绪很稳定,请不要信以为真。”
她语气凝重地表示。
“千万别忘了病患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喔。那孩子一直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从头到尾听着家人痛苦地死去。请你们别忘了那是多么可怕的经验,要斟酌一下喔。”
她不断提醒刑警们。
白色冰冷的走廊。他和同事的心情越来越紧张。
同时,他也感到十分不安。昨天在那个房间里所感受到的巨大冰冷恶意。当时他所感受到的,是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超乎想像的未知物。
没错,超越人类的智慧,就是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很愚蠢,于是便不再去想了。
他们站在走廊上的一扇白色房门前。
喀嚓一声,房门开了。
他和同事一边点头示意,一边跟着护士走进病房里。
一抬头看见坐在病床上的少女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妻子曾经问过的话。
你也是第一眼就能看出凶手是谁吗?
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他确信少女就坐在那个房间里没有移动过的藤椅上。
然后,他在心中回答了妻子的问题。
是的,我看得出来。虽然这是我的第一次经验,可是现在,我的确第一眼就看出那个事件的凶手是谁了。
他慢慢地坐在少女床边的椅子上。
就是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女孩。
第六章 看不见的人
1
别客气,我已经自己喝起来了。你也一起来嘛!天气这么热,还麻烦你大老远地跑来。
是呀,这样我也能喝得比较自在,别客气嘛。
杯子呀?这样好吗?那就容我喝相难看,直接就这么干了。
家里面随时都有罐装啤酒,这是我唯一的嗜好呀。放假日的白天,我可以一人慢慢喝个痛快。
我老婆去朋友家了。她知道假日丢下我一个人,我还乐得轻松,所以就和朋友聚集在某人家,一起搞搞拼布什么的。至于某人是谁,好像是个手工艺作家吧。有一次我跟着老婆去参观过她的个展,说到那些作品啊,还真是费工夫得吓人。我还回想起以前高中时代,有个我没感觉的女生织毛衣送我的事呢。假如是喜欢的女生送的,想到对方为自己花费那么多时间我可能还会心存感激。可是一想到不喜欢的人为自己下这么多工夫,就只让人觉得恐怖了吧。
我曾经看过做拼布的过程,那还真是麻烦得累人呢。不过假日我喜欢一个人在家里发呆,所以说真的,我很感谢老婆的出门。是呀,我的小孩也都长大了。
老实说啊,我是不在外面喝酒的喔。在公司里,大家也都认为我酒量不好。其实我最喜欢喝酒了呢。要在外面喝酒的话,我只和跟公司无关、十分要好的一些朋友喝。
我也不喜欢上咖啡厅。学生时代起,遇到无论如何都得进去的时候,我会点好饮料,但一口也不碰地放在桌上。当然,我彻底地被店里的人讨厌了喔。朋友们也觉得奇怪。现在的话,因为多半是自助式服务,所以可以亲眼看见饮料倒进杯子里的状况,我才觉得比较放心。
你问我为什么?
也许听起来很可笑,不过我总是担心咖啡厅和餐饮店会不会在送东西上来的途中下毒。原因就是这个。
2
嗯……该怎么说呢?你问我是不是受到那个事件的影响,我也搞不清楚哩。我这个人本来就有洁癖,所以不管有没有发生那件事,结果仍然会是这样吧。从小时候开始,凡是别人碰过的煎饼、馒头,我是绝对不吃的。我也没有办法和朋友轮流分着果汁喝,甚至于我还记得小时候最受不了一家人共用洗手台上的一条毛巾。
实际上在那段时期,我弟弟连果汁都不敢喝,可是搬离开那里后就无所谓了。只要是好吃的东西,管它是谁给的,他都毫无警戒心地拿来就塞进嘴里。所以我并不认为是受到那个事件的影响。
现在回过头想想,我反而觉得那是一种正当的自我防卫。
社会上不是很流行下毒吗?办公室里的茶水间,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你既不知道有谁会恨你,也不知道头脑不正常的人会躲在哪里。
尤其是男人最危险了呢。因为小时候凡事都有母亲帮忙做得好好的,所以都会误以为饮料和食物是自然出现在眼前的。完全不知道东西在入口之前,有多少不特定的人经手过。唉,不过最近连女人也差不多了。
我在工作上认识了一些外商公司的高级主管。那些人呀,身边有好多看不见的人存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居然可以平心静气地让管理公司的业者或是女佣进家里去。
不,倒不是因为信任他们才那么做的。就好像国王身边也有伺候他穿衣服的人一样吧。国王让那些下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