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其它小说>尤金尼亚之谜>尤金尼亚之谜 分节阅读 11
个风雅的名字。我的身体一向不好,常常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甚至会有护士以为我才是病人,可见得我的样子有多憔悴。刑警先生对我很亲切。对了、对了,我只记得那种好像映在水面上的纸鹤名称,据说叫做“通往梦境的路”喔。很漂亮的名字吧。
  他们两人获得了医生的许可,每天都会很勤劳地来医院一下。
  我记得母亲一开始毫无反应,不过慢慢地,她也接受了他们两人,逐渐拉长了说话的时间。然而从母亲的话中,找不到凶手的线索。尽管关系变得亲近了,离去时的刑警脸上却有着不满意的神情。
  阅读报章杂志上的报导,令我心情难受。一开始是为了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才买了各家的报纸回来看,之后竟然有了怀疑母亲的谣言,吓得我从此不敢再碰报纸。因为一打开报纸,相关的报导就会浮现眼前,一如尖刺般刺激我的胸口。有时我甚至会摊开报纸,一动也不动地呆住好几十分钟。要等我先生看过报纸说“没有问题”后,我才敢拿起来看。
  这种情形持续了两个月左右。由于调查工作几乎可说是完全触礁,那一阵子不太露脸的刑警们偶尔过来时,脸色都因为疲劳和苦恼显得相当难看。一看到他们的神情,愤怒和绝望不禁再度涌上心头。到底我们还要忍受这种日子多久?这些人那么认真办案,而且用的是大家所缴纳的税金,究竟我们还要受苦到什么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该怨恨谁、该抱怨谁?只能这样无可奈何地过日子。
  8
  看到新闻报导凶手死亡的消息,简直是青天霹雳。
  一个听都没听过、看也没看过的名字。媒体像被点燃似的疯狂报导,我们却被完全弃之一旁。身处该事件中心位置的人们,就这么被遗忘了。
  很快地,报章杂志的消息全都绕着这个据说是凶手的男人他过去的人生打转。而看在我们眼中,只能说是遥远的世界。总之我们已经累了,就连母亲看到破获凶手的报导也几乎毫无反应。
  大家心中都充满了疑虑和不安。
  这样就算结束了吗?
  这算哪门子的结束呢?
  所以我们今后也只能这样子继续活下去吗?
  出人意表的落幕,让大家感受到近似恐惧的绝望。因为凶手已经死了,媒体的狂热比起事发的当时,很快就降温了。没过多久,这已然结束的事件,也就这么被人淡忘了。
  我们被“世人”给弃置一旁。
  然而奇妙的是,从破获凶手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害怕报章杂志了。仿佛曾经附身的妖魔鬼怪走了,我不再害怕任何东西了。就算阅读该事件的相关报导,我也已经毫无感觉了。
  那名刑警先还特地跑来家里报告破案的消息。看见他身上的暗灰色西装,我心里想着:喔,原来已经是秋天了。
  基本上,刑警先生还是表现出平稳的态度,但神色之间难掩无法认同的情绪。这一点我们也一样。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大家只是尴尬地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刑警先生说:确定是凶手送来了下毒的酒。
  言外之意,表示警方怀疑另有真凶的存在;但他没有多说。
  我正在追踪另一条线索。
  回去之际,他在玄关穿鞋时,喃喃自语般低声说道。
  那是谁呢?
  我不禁开口问。刑警先生只是笑笑说:“没什么啦!”没有多做回答。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一样,从口袋掏出“通往梦境的路”的纸鹤交给了母亲。
  纸张不像平常所用的便宜折纸,而是撒有金箔的漂亮和纸。
  打起精神来,你不用感到愧疚的,加油!刑警先生如唱佛般安慰母亲。
  母亲一接下纸鹤,便情绪崩溃放声大哭,吓坏了所有人。我和刑警先生虽然扶着母亲,但母亲仍然痛哭不已。
  不是的,刑警先生,不是那样的。我不应该活下来的。母亲断断续续地哭喊着。妈,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呢?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也边哭边叫。可是母亲只是不断摇头哭喊: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刑警先生默默地回去了。
  我和母亲送他到门口,然后两人又继续痛哭了一阵子。
  母亲说的“不是那样的”,究竟指的是什么?终其一生她都没有再提起过。
  那只纸鹤,至今仍供奉在母亲的灵位前。
  9
  我其实很怕绯纱子小姐。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很难用言语说明。
  简单来说,大概是我很嫉妒她吧。她虽然眼睛看不见,却拥有了一切。不,应该说就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才能拥有一切吧。我想这么说一定会让眼睛看不见的人很生气。可是绯纱子小姐并非一般人。别人的标准和我们的标准是不能比较的。
  她用自己的眼睛交换了全世界。而且她的世界,和我们知道的世界不一样。我就是觉得她和某人交涉,换取了全世界。仿佛她说了:当我出生在这个人世时,我愿意用双眼交换全世界。所以我很怕她。
  我曾经看过她荡秋千的模样。
  是在附近公园里的小秋千。
  尽管她小时候是从秋千上跌下来才失去视力的,她却始终很喜欢荡秋千。
  日暮时分,我看见她在荡秋千的时候,不禁心头一惊。
  总之,她可说是拼了命地荡得好高,连旁观的人都直问:这样好吗?为她捏一把冷汗。
  还有,她荡秋千时的表情也很吓人。
  满脸的笑容。
  怡然自得,一副拥有了全世界的喜悦表情。
  我从来没在其他的时候看过她露出那种表情,也没在任何人的脸上看过。看到那副表情时,我有种内疚和罪恶感,感觉好像看到了凡人所不该目睹的景象。
  忽然间,我的脚底一沉。
  我心中起了一阵错觉,好像在瞬间看到了她在秋千上所感受的世界。
  那是一个纯白的世界。上下左右,什么都没有,就是纯白虚无的世界。在漫无边际的宇宙之中,只有她乘坐的秋千在摇荡。
  啊,我知道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
  她小时候,就是坐在这秋千上和某人进行交易。那个人对着正在荡秋千的她说:“你要拿什么东西跟我交换全世界呢?”
  然后她允诺了这项交易,下一个瞬间,便放开了自己的双手。
  10
  关于杂贺小姐的事,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顶多只是小时候在家里见过几次而已。印象中她是个乖巧又机伶、很有原则的小孩。就好像大家都在嬉闹时,她总是一个人看着周遭的那种感觉。我妹妹也是充满好奇心,喜欢东看西看,可是她却不太一样。满喜子显得意志坚决,不太动摇。从小就能看出她的个性,长大后也没有改变。她就是那样的小孩。
  她来看我母亲时,我还没有认出来她就是那个满喜子。
  虽然我知道她有和母亲通信,说想采访当年的事件,可是直到母亲说出她就是当时住在附近的小孩子之后,我才恍然大悟。
  母亲很怀念当时的情景。
  在那段时期,母亲总算是逐渐脱离了那个事件的束缚。或许是因为她的要求,母亲才想要说出心中的话吧。
  我个人倒是觉得那是一件好事。我认为母亲应该做个了断,重新整理整理心事应该也不坏。不过父亲一开始则是持反对态度。在母亲说“我没事的,我不会后悔的”之后,他才让步。
  之后每个月一次,她都会来家里和母亲聊好几个小时。
  杂贺小姐个性很认真,表现得很有教养。每当她来拜访的时候,我只要一想到她是那个女孩,就越来越觉得她好像是那么直接长大成人的。
  不,每次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别人跟她一起来呀。
  有时候我会听见母亲啜泣的声音,虽然有些担心,但因为她来了之后,母亲总是露出神清气爽的表情,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回想起来,说出这些无法跟别人说的话、过去的往事,或许产生了“心理咨商”的疗效吧。连父亲也说:“我其实很担心,但好像结果还不错。”
  可是出书之后的骚动,又让母亲关在家里了。
  又来了,又开始有人想要挖掘当年的事件了,搞得我们一家人神经紧绷。当时我真的很气杂贺小姐。一开始她并没有说要出书呀?不是说只是要当作毕业论文而已吗?父亲也气坏了。
  可是看到我们准备找她抗议时,母亲却不答应。
  算了,就到此为止吧。
  母亲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似的不断重复这句话。既然母亲都那么说了,父亲也就不再坚持。
  的确,引起骚动的当时,母亲整天足不出户地躲在家里。可是不同于出事当时的垂头丧气与失魂落魄,她反而是一个人长时间陷入沉思。她的神情很安稳,不断地翻阅着她和杂贺小姐聊天时所整理出来的相簿和信件,让人觉得她整天陷入沉思是一种正确的状况。家里甚至出现了一种将错就错的氛围。我们以为这样子,母亲或许就听不见周遭的杂音了,于是决定放任母亲的行为,不予理会。就像上次一样,只要装作听不见,假以时日,社会就会将注意力转向其他话题的。不管是那本书还是母亲的沉思,都在我们有意漠视下被搁置一旁。
  只不过,母亲放下那本书,坐在和室书桌前认真翻阅照片的影像,还是深深留在我的脑海中。
  在那之后,我们就没有再看到过杂贺小姐了。
  如今她在做什么呢?好像之后也没听说她再出版其他着作了。
  11
  我没有读过那本书。
  这一次是因为你的要求,我才随手翻了一下。对我们家人而言,那是本禁忌之书,然而我们却又无法丢掉那本书。
  刚刚我也说过了,母亲终其一生都没有跟家人说起那个事件。
  我也不知道刑警来家里通知破案时,母亲为什么会说“不是的”。
  不过读着那本书的时候,我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回来了。
  母亲虽然没有说过那个事件,不过有时候会因为某些因素而提起当时的情况。
  像是杂贺小姐来家里的时候、或是杂贺小姐回去后,母亲的情绪还很激动时,她会突然自言自语地说出来。
  对了,有人打电话来。
  什么电话?我随意地反问之后,母亲又说:就是那天呀。
  母亲的眼睛看着远方,闪闪发亮。
  是啊,有人打电话来喔,刚好就在大家正要干杯的瞬间。我抿了一小口,还在想说这酒的味道怎么有点怪?不过因为听到电话铃声响,我便立刻放下了酒杯。在青泽家,接电话是我的工作之一啊。最重要的是电话响的不是时候,继续吵下去会坏了大家祝贺的兴致,所以我连忙跑去接电话。
  电话这种东西,通常在响之前,多少会有感觉,不是吗?电话在响之前不是会发出一个喀嚓的声音吗?我的耳朵很灵,在拿起杯子要喝酒之前就已经听到那个声音了。所以我才会分心,没有喝下太多的酒。
  那是谁打来的电话呢?我很有兴趣地反问——因为难得看见母亲愿意说出当年的事。
  一个女人,年轻的女人。她没有报上名字。好像说了些奇怪的话,是什么呢?呃,大家都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之类的,她说话的语气有些紧张。我一问你哪里找?有什么贵事?她居然天马行空地问说有没有看见瘦狗。我心想大概是恶作剧电话吧,结果突然觉得很难受,头部一阵晕眩,感觉屋子里一下子变暗了。我才在想出了什么事,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声“啊”,然后就用力挂断了。可是那个时候我的眼前越来越暗,而且感觉非常想吐。听见电话挂断声音的同时,我也挂上了话筒。
  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跟刑警说过那通电话的事。
  因为当时她的语气好像临时突然想起一样,所以我想搞不好在出事的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忘记了,假如真是如此,那会怎么样呢?大家都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居然有人会这么问,岂不是仿佛已经知道会出事一样吗?那是一通打来确认大家是否已经中毒的电话。所谓的瘦狗,或许指的就是送酒来的男人吧。
  搞不好真的有共犯耶。说不定那个打电话来的女人才是真凶。半夜躺在被窝里想着这件事,让我辗转难眠。我想告诉那名刑警,但人家早就退休了吧?而且事件也已经宣告破案了,于是我转念一想:不如等到白天再说,大半夜的又能怎么办。
  我还记得母亲提起的另一件事。
  出事当天,来青泽家帮忙的一名妇人在男人送酒和果汁进屋时,踩到某个东西差点跌倒。
  好危险呀!低头一看,地板上有辆红色的迷你玩具车。
  母亲这么说:
  那不是小少爷的。因为小少爷不喜欢玩具弄脏,所以他的大量迷你车,都放在专门的盒子里;他也只在家里面玩。可是,那辆迷你车上沾满了泥巴。虽然已经干掉了,不过应该是放在外面很久了吧。是谁拿进来的啊?会是小少爷吗?到底谁掉的东西呢?现在是已经无所谓了啦。可是当时为什么会放在那里呢?
  不过要是跌倒就好了。这么一来,就可以少个人喝到那些酒和果汁了。
  母亲很不甘心地这么说。
  现在听来,我总觉得这些话似乎另有文章。
  说不定在青泽家中,早就有人知道会出事吧?
  只是不知道是哪个人、知道多少、是否有参与该事件?但我想那个人应该知道下毒的事,而且试图不要让大家喝下。当然,只是留下一辆迷你玩具车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