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其它小说>尤金尼亚之谜>尤金尼亚之谜 分节阅读 10
形还算是好的吧。换作是现在,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过了。媒体排山倒海地杀过来,全家人的照片马上就到处流传,连大门都没办法走出一步了。如今不管是被害人还是加害人,在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几乎都在受私刑虐待一样,不是吗?能够责怪做坏事的人的,只有那些被害的当事人而已。但为什么连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都认为“我自己来批判又有何不可”呢?我真的无法理解。
  3
  出事那天,我刚生下二儿子,身体无法活动。其实生大儿子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却难产,产后也一直无法调理好身体。我自己什么都不想吃,足足有两个礼拜不能下床,黑眼圈也一直无法消除。甚至严重到大儿子一看到我的脸就嚎啕大哭的程度,可见我的容貌变得多恐怖。
  是的,我们家做的是金属零件批发。我先生原本就在我们家工作,因为他是出身在石匠家的老三,一开始来我们家工作就是为了将来能继承我父亲的事业。所以我父母、我们夫妻俩和小孩子都住在这里。
  由于我不能动,只好请刚结婚的妹妹每天到医院照顾母亲。我还记得她回家前常会来我这里哭诉:“姐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妹妹个性容易激动,从小时候开始,一生气就会愤慨地大哭。她的泪水是不甘心的泪水。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烦闷焦躁情感一旦溃堤,泪水便扑簌簌地落下。那个时候几乎每天都是这种情况。
  我们每天都生活在周遭如针刺般的目光里,稍有不慎,整个家庭很可能就分崩离析。
  父亲的态度坚决,我觉得他很伟大。他要我们抬头挺胸地面对,千万不可以让周遭的人有机可乘。我还记得他说过,肯定有人正虎视眈眈地等着这个机会,以我们为诱饵好达到让他们泄愤的目的。我们也很努力地做到父亲的期望,尽可能平静朴实地过日子。所以尽管我们注意到有人在暗地里议论纷纷,不过却从来没有被人当面说过什么。
  抓到凶手后——虽然是那么说,但当时凶手已经死了——或许是因为心虚的关系吧,大家反而对我们家变得亲切有礼。转瞬间,许多慰问的礼品送到家里来了。我还记得当时自己看着那堆成山的点心、水果,内心却是很感慨的想着:事到如今还做这些事情干嘛呢?我们很清楚谁的态度前后不一,因此完全没碰那种人送来的东西,就直接转送给在医院认识的其他病友家属。就算是一种小小的报复吧!至少这么做之后,我们的心情舒畅许多。当然对于那种人,我们家还是会好好地回礼。
  家母一向做事勤快,很不喜欢闲着。然而当时母亲的模样,实在跟我们所知道的她相去甚远,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似的,一开始在医院探望母亲时,全家人都不敢提起这明显的落差。中毒的后遗症再加上受到事件本身的惊吓,母亲已失去恢复健康的气力。整个事件都令人震惊,当中尤其让母亲无法忘怀的,似乎是看着她视如自己孙子的小少爷在痛苦中死去。多么残忍的画面呀。母亲自己也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眼前却发生这一幕,叫她情何以堪。
  即便是现在,我都想亲手杀死凶手。居然自杀?我绝对无法原谅。未免太卑鄙了,太狡猾了。让他那么早死,简直太好过了!最好慢慢喂他毒,让他不停地呕吐,在自己吐出来的秽物中痛苦翻滚。要让他尝尝大家所承受过的痛苦,而且是延长时日地好好品味。这就是我的想法。
  4
  家母从什么时候开始到青泽家帮佣的吗?
  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已经去帮忙了。
  本来家母的娘家历代以来都是园艺师傅,开了一间不大的造园公司,从母亲祖父的那一代起就开始照顾青泽家的庭院,因此母亲小时候经常跟着祖父和父亲进出青泽家。青泽家的人也很疼母亲。听说母亲出嫁时,还送了很大的礼。
  那里的夫人是基督徒,平常总是表现得很稳重,从来没有看过她生气或是大声骂人。母亲常说夫人很有教养。那时候青泽家小姐丧失视力,尽管到处想方设法还是束手无策时,青泽老爷心情十分低落,据说夫人还安慰他说:“这也是上帝的旨意。”
  然后,在夫人正要开始热心地从事福利活动,说要找人来家里帮佣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家母。母亲也因为从小就跟她们家很熟,既然能够帮得上忙,她也就二话不说地答应了。所以到事件发生时,母亲已经在她们家服务了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吧?身为女儿的我这么说,或许有些大言不惭,但是母亲个性开朗、做事认真勤奋,自然很受到青泽家的重用。他们家的小孩也跟母亲很亲近,尤其是小少爷,经常跟母亲撒娇,有时连我这个年纪比较大的姐姐都会忍不住嫉妒他呢。她可是我妈妈耶——就像这样。母亲真的也很疼爱小少爷。母亲跟青泽家的关系就是如此密切。大小姐绯纱子和大少爷望都是那种凡事不用别人操心的好孩子,年纪轻轻却个性稳重,所以也难怪母亲会那么疼爱调皮的小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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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那是一户气氛很特殊的人家。
  从前的好人家应该都是那个样子吧。
  他们家的天花板很高,东西合并的装潢十分协调,三件式沙发套着蕾丝椅套,窗上挂着厚重的布幔窗帘,好像电影中的房子一样。
  房子里里总是流泄着音乐声。不是古典音乐,就是英文歌曲等华丽而高雅的乐曲。一方面是因为老爷喜欢音乐,不过据说也是为了绯纱子小姐,才整天开着收音机——好让她可以根据声音的方向确认房间的方位。
  从小为了帮母亲送东西过去或是叫母亲回家,我在一年之中也会上他们家几次。可是和母亲、妹妹不同的是,我始终无法融入他们家的气氛。
  大概是觉得天差地别吧?感觉上,那是戏剧中才会出现的房子。
  他们家经常有访客,到处都有说话声。每个人都像在说舞台剧的台词一样,用词高雅,让我觉得很奇妙。妹妹老想留在那里越久越好,我却一刻也待不住。因为他们家满摆了舶来品时钟、音乐盒、没看过的洋娃娃等高级漂亮的新奇玩意儿,妹妹常用着贪婪羡慕的目光直盯着那些东西看。
  我就不行了。只要一站在里面,我就会被那种独特的气氛给压倒,根本无法安然以对。所以我总是站在后门口喊母亲出来,将东西交给她之后就转身离去。见到青泽家人时,也只是点头致意便回家。我就是这样。经常有人说我不像父母,是个怕生的小孩。母亲也知道妹妹喜欢帮忙送东西过去,而且只要一上青泽家就会待很久,所以她总是偷偷地叫我做——因为我不会多说什么,办完事就马上回家。
  我总觉得他们家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一种类似消毒水的味道。我想是因为他们家是医院的关系。
  可是母亲和妹妹都说:没有什么消毒药水的味道呀。母亲还说,他们家的住处和医院是完全分隔开来的,所以家里没有放什么消毒药水,一定是我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家是医院,所以才有那种错觉的。
  但是,我每次都一定会闻到。只要厨房后门一开,那股味道就扑鼻而来。该怎么形容呢?那是一种冰凉、刺激的味道,仿佛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换句话说,我可能是不喜欢那股味道吧。就好像医院的装潢再怎么讲究、护士小姐们再怎么亲切,只要一闻到那股味道,我就会觉得这里就是医院,是生与死交界的场所,不是吗?每次去他们家,我就有那种感觉,感觉在那里不能太放肆,得规规矩矩的,凡事都得小心翼翼才行,因此自然便急着想早点离开那里。
  当然,我这种感觉算是少数派,所以请你千万别误会。
  青泽家自古就是积善人家,受到地方上的尊敬。不论是小孩子还是年轻人都很向往他们家。
  据说从前流行霍乱等传染病的时候,他们曾经全家出动、不眠不休、不求报酬地照顾许多病人。虽然是战前的往事,在我小时候仍有许多人感怀当年的恩情。我无法清楚说明那种感觉,总之他们家就是很特别。
  比方说,我现在是因为说话方便,所以用“青泽家”来称呼他们,但其实我们通常是不会提起他们家的姓的。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连他们家姓“青泽”都不知道。
  那大家都是如何称呼他们家呢?我们都说他们是“圆窗户那家”,总是说“圆窗户那家怎么样怎么样”、“圆窗户那家发生了什么什么事”。
  圆窗户,没错,顾名思义就是圆形的窗户。
  石头盖的墙壁上面,并列着三个好像以前潜水艇上面才有的圆形窗户,令人印象深刻。大概是以前的主人到国外学医时,认识的留学德国建筑师所设计的吧。可是因为盖房子的是日本的师傅,所以窗户贴着蓝色的瓷砖,让人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日本传统工匠尝试错误的结果,总有种日式风味。嵌死的窗户装上了墨绿色的毛玻璃。
  我曾经从里面看过,那三个并列的窗户分属于三个不同的小房间。每个房间的大小顶多只有四分之一坪大吧。中间的是洗手间,设有一个很深的洗手槽。用水桶取水过来后,直接倒进洗手槽里就能清洗。左右两边的小房间都装有木门,右手边的是电话室。左手边的房间里面,除了一个柜子外什么都没放。我看到的时候,上面只摆了一个插着鲜花的花瓶。我觉得很奇怪,便问母亲那个房间是干嘛用的,结果母亲却只是含糊其词说是“夫人的”。
  我没有仔细追问过,只是觉得应该是夫人一个人祈祷时用的房间。起初我并不知道是否有那种用途,因为看西洋电影时,常会看到神父走进类似电话亭的小房间,为了不让来访的信徒看到自己的脸,好听取他们的忏悔,因此自然在心中便认定是这个答案了。
  常常从远方就能看到青泽家那三个小房间的灯亮着。
  冬天的放学路上,我常常和同学打赌,猜经过青泽家时,窗户上会亮着几盏灯光。一旦下起了雪,即便是大白天天色依然很暗,所以青泽家看起来像是漂浮雪海上的船只一样。
  大家都知道他们家的存在,青泽家是地方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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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绯纱子小姐和望少爷可说是青泽家的公主和王子。
  他们的皮肤白皙、身材高瘦,而且面貌姣好,不管走到哪里都很醒目。与其说是醒目,或者应该说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目光就会被他们所吸引吧。仿佛他们就像是图画书里所描绘的童话故事一样,看起来是那么的完美。每次见到他们,都让我觉得我们身处在不同的世界。
  很不可思议的两个人。
  我也见过许多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和少爷,可是总觉得他们两人有些地方是拒绝让别人理解的。也许是任性、天真无邪,或是完美无缺、个性反叛,总之,好人家的小孩不都是那样子吗?原来如此,这就是用心教养的结果呀——人们便会这么认为。他们两人同样都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只是那种与世隔绝的方式……
  我也说不上来。他们的确是完美得无可厚非。美丽、冷静、头脑好,总是面带笑容,很有礼貌,绝对不会有躁进或傲慢的表现,也从来不说别人的坏话。
  那种自然而然接受众人的憧憬与崇拜时,所要承受的压力之重,我多少可以理解喔。
  始终想保持明星的地位是很辛苦的事。因为大家都在盯着你看,稍微表现得不如理想,责难马上就排山倒海而来,巴不得立刻将你拉下明星的宝座。当个明星还能选择退居幕后,可是他们那种人家却是延续好几代,算是世袭制的明星。所以,在有生之年是无法引退的。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那两人似乎也看破了,一种对自己立场的认分——不,也许你会觉得很夸张,但我真的觉得他们对自己所处的世界已经彻底死心了。或许说成绝望也不过分。可能就是因为他们两人已经彻底绝望了,所以才能表现得那么温柔、尽善尽美——这是我的感觉。
  尤其是绯纱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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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事发当天的情形,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事实上我所知道的内容跟报章杂志写的差不多。
  我从来都没想过直接问母亲那天的事。假如母亲愿意说,我当然是洗耳恭听。但我知道母亲不想说,甚至想忘了一切,所以我也犯不着硬要问她吧。结果,我始终没有机会透过母亲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来找母亲讯问的刑警倒是很有耐心,感觉人很不错。一位是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一位是身材丰满的女警。每次都是他们两个过来。男方乍看之下不像刑警,比较像是学校的老师。动作有些粗鲁,可是却是个沉稳而老实的好人。
  他的手很巧喔。我看他在医院的走廊上不晓得在做什么,结果竟然是在折一只迷你纸鹤。看到我一脸讶异时,他害羞地笑了。其实他是个老烟枪,起初因为医生禁止他吸烟,所以只要烟瘾一犯他就开始折纸鹤。他羞赧地笑着解释说:现在则是心里想事情时,手上就习惯折纸鹤。
  我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叫做连鹤的折纸法,而且自古以来纸鹤的折法也很多种。据说江户时代伊势地方的一名和尚写了一本有关折纸鹤的“秘笈”。那名刑警在我面前亲自示范了其中的几种折法。有的是大鹤身上坐着小鹤、有的是许多只鹤翅膀相连形成一个圆圈、也有模拟映在水面上的鹤,两只鹤的肚子连结在一起。只要用小剪刀轻轻划几下,就能像变魔术般折出不同花样。每种折法都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