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哦。”沈辞安顶着浓浓的困意,把被子往身上一披,坐到办公桌前。

  顾征翻身下床,知道他不高兴,不敢把他重新抱回床上,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内心忐忑不安。总裁不总裁的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他在外面身份地位再高,回来还是只能给沈辞安俯首做小,就像是身为学弟,本能地被高年级的学长进行血脉压制。

  再说,他自认做得不好,沈辞安再生气都理所当然。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名为【新年度假攻略】的文档。

  沈辞安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曲腿踩上椅子,只露出因为发烧而变红的脸。空调房里空气不流通,缺氧又干燥,他的脸也干燥,看起来憔悴娇弱,他用膝盖顶住下巴,从被子里伸出指尖,慢慢移动到delete键上。

  “那我就删掉了哦。”他病恹恹地说,说完后连着咳了好几声,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

  顾征心中一拧,想抱住他,却又不敢,犹豫着,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真的很抱歉哥,要不是这件事的确很难搞定,我肯定不会抛下你去出差的,你还病着,你知道我真的不想走。”

  这句话是真心的,沈辞安清楚顾征是怎么样的人,上次感冒顾征紧张到连睡觉都不安稳,晚上恹恹地喊声口渴就立马下床给他倒水,肯定是不放心他生着病一个人呆在家。

  可成年人谈恋爱,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不能像学生时代那样孑然一身,总是横冲直撞,义无反顾。

  这次‘银鱼’的海外线受阻,公司派了一整个团队包括陈轻前往国外进行沟通,分明是一个绝对具有前景的发展项目,可始终找不到一个满意的海外合作商,不是在观望,就是说技术不支持。

  发布至今,国内反响一片大好,可反倒是国外那些天天嚷着科技创新的大人物现在说要观望了。顾征觉得情况不对,陈轻也好,派出的团队也好,都是人言微轻,这件事只能他亲自出马。

  可这一去,就完美错过了他们的度假计划。

  两个人的约会变成了一个人,那还有什么意思,再美好的计划都变得索然无味。

  这些事情,沈辞安知道归知道,可事实就是他准备了很久的旅游攻略,就连机票住宿都订好了,满心期待地等着后天的到来,然后他们坐上飞机,去一个暖和一点的城市,过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新年。

  可现在,十几页的攻略成了沓废纸。

  “那你就,不走呗。”沈辞安的嗓音里都带着病气,眼巴巴地望着顾征,“既然担心我,那就不要走,总要做出一点行动来,光是嘴上说说算什么回事?”

  顾征说不出话,颓唐地坐在一边,双手无力地耷拉着,让人看着心疼。

  “那我回去开个会,看这件事能不能推迟到年后。”他说道。

  商场瞬息变化,稍微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别人抢占先机。‘银鱼’的超前性的确给科技圈带来了大地震,但市场占有度这个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距离‘银鱼’发布也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同一类型的系统并不是只有他们一家在做,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同样具有竞争力的东西面世。

  顾征看起来这么纠结,沈辞安心想,估摸着是有了什么小道消息,而海外方面这么犹豫不定,多半也有问题。

  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蒙受损失的不是顾征个人,而是整个企业,顾征必须得为整个公司负责,他不能辜负了那些日夜跟着他打拼的下属。

  想到这一点,沈辞安也心软了。

  可是期待了那么久,说不去就不去,那么美好的计划被打乱,说不失望是假的。

  “算了,不删,总有机会去的。”他把攻略扔进了文件夹深处,啪的一声关上电脑,看得出些怨气。

  顾征这时候自责地要命,悄声说了句抱歉。

  沈辞安裹紧了被子,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不去就不去嘛,总不能为了我一个人高兴,牺牲全公司的利益,这点小事我还是有肚量的。”

  日子还很长,往后一定有机会弥补遗憾。

  顾征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欲言又止。

  飞机定在今天晚上,走得很急,这一点沈辞安也没料到。他顶着浓浓的困意,说什么也要去帮顾征收拾行李。

  顾征家的暖气温度调得很高,沈辞安坐在地板上昏昏欲睡,强撑着把围巾塞进顾征的行李箱。

  羊绒很软,上面带着顾征的味道,淡淡的洗衣粉味。沈辞安垂下眼,脱了拖鞋,光脚踩在地上,抱腿坐着。心里暗自计算,再过不了多久就是年关,这时候出差,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回家过年。

  顾征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肯定道:“最多一个礼拜,我肯定回来,说什么也得陪你过年。”

  沈辞安闷闷嗯了一声,两只□□叠踩着。

  顾征看到地上的拖鞋,又看他光脚踩在地上,立刻起身去卧室拿了双新的地板袜,厚厚的,印着圣诞图案,像是给圣诞老人装礼物的袜子。

  圣诞节时候沈辞安送给他的,顾征到现在没舍得穿,这时候握住沈辞安的脚,指尖带着暖意,从脚心延伸到全身,温柔地替他把袜子穿上。

  地板袜踩起来软软的,沈辞安抬起腿,把脚踩在顾征身上。

  “我给姐姐打过电话了,她有空会过来看你。这几天冷,还时不时地下雨,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还有,衣服穿厚一点,按时吃饭,我每天都会让人给你送饭过来,有什么不合口味的给我说。要是实在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不想去医院,我就让医生到家里来……”

  顾征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事无巨细一样样地交代,跟老妈子似的。

  沈辞安听得越发困,拿手捂住顾征的嘴,抱怨道:“你要走就走,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的手没力气,顾征很轻松地就能拨开,俯身上来要吻他。

  沈辞安偏过头,躲开这个吻。

  “别,我怕传染你。”

  “我又不怕。”顾征笑了笑,沿着额头吻到鼻尖,在唇边停下。

  沈辞安抵住他的唇,指尖揉了揉,叹气说:“其实也不是说约会取消就伤心,只是这两天心里本来就堵得慌。”

  心里一堵,身体就差,难免生病。

  他念着过年的事,好几年没有回家过年,正好,既然不能出去度假,那就在家好好陪陪家人,这才是正事。

  爸妈离婚后各自在国外定居,各自有了各自新的伴侣,新的事业,像是把过去都擦干净了,也不问问他和姐姐过得好不好。

  这些沈辞安其实早都习惯了,上次见到爸妈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打心眼里觉得那两个人的感情就是一场笑话,矛盾闹了十几二十年,在外是模范夫妻,回家为了公司的一点分歧就又打又闹。

  事业再成功,家里一团糟又有什么用,到最后不还是两手一撒,把众安扔给他们姐弟,再不管了。

  沈辞安小时候就想,他一定得找一个自己爱的人,全心全意地付出,爱情家庭美满最重要,钱够用就行。

  当然,他也不渴望能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个新年了。

  但前两天收到爸妈从国外寄回来的明信片,一个在南半球,一个在北半球,赤道线像把剪刀,咔嚓一声把两个人彻底断开在了地球两边。

  然后他就知道,估计这辈子他们一家都不能再一起过个新年,往后的每个新年,都只有他和姐姐,或许……再加上顾征。

  心里面不想是一回事,可又听说顾为民念着顾征不去看他,虽说那老头子脾气不怎么样,可说到底,也还是给了顾征一个家,到了年关,也心心念念地希望顾征去看他。

  这两父子,虽说一个赛一个的别扭,可好歹还是父子。沈辞安觉得,哪怕是这样的家庭氛围都比他家的寂寞来得好,他对爸妈一点埋怨也没有,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可悲。

  去机场的路上他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机场高速的出口,栏杆高高地抬起来,他看到高速另一侧驶过去的机场专线。

  他咳了几声,顾征立马拿了热水给他喝,握住他带着凉意的手,满心忧虑地说:“叫你别来,你干嘛非得要来。”

  “你那天偷我的行李,是不是?”沈辞安突然想起。

  顾征猛地一愣,眼神开始变得游离,“什、什么?”

  “我回国那天,你偷了我的行李,你知道我习惯在行李箱上贴标签,你也知道我的行李箱长什么样,你故意的!”沈辞安用手指着他的鼻尖。

  感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这时候想起来,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这么巧,最不想见到的人居然在同一架班机上面。

  顾征急急忙忙想为自己辩解,这时候司机插了一嘴,“我想起来了,我当时还误以为是陈秘拿错行李,结果一问才知道,是顾总错拿了。”

  顾征:“……好好开你的车!”

  “人家好歹还给你留了点面子呢,换了我,直接当场逮捕。”司机在机场入口停下车,沈辞安立马开门跳了下去。

  趁顾征还没来得及反应,弯腰假装叩了叩车门。

  “咳咳。”他微眯起眼睛,单手成拳抵住唇,“跟我回警局吧,小偷先生。”

  进机场的时候,顾征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把沈辞安两手反剪在身后,掐着他的手腕,一路带到了登机口。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警官。”顾征替他拢了拢衣服,广播正在催促着他进站。

  沈辞安揉着酸痛的手腕,这大冷天的,想到顾征还得出差,心里多有些舍不得。毕竟回国这些日子,鲜有不见面的时候,习惯一旦形成,再改变就显得很困难。

  “你不会走了就不回来吧?”他问。

  顾征一脸困惑,“我又不是你。”

  “那就好,早点办完事早点回来,毕竟我一个人在家,寂寞空床无人问,很难保证不移情别恋的。”

  “沈辞安你!”

  沈辞安把围巾向上拉了拉,轻轻踮起脚,隔着柔软的羊绒落下一吻。

  “嗯,肯定不会传染。”他口齿不清地笑道。

  ·

  隔日又睡了一天,烧是退了,只是还有点咳嗽,倒也没什么。起了床感觉无所事事,有点不大适应,想了想,打算收拾一下去养老院看看顾为民,关心一下空巢老人。

  总之有乔姨护着,他不怕顾为民为难,反倒是顾为民接到电话,听说他要去,假装好意地推辞,说是听他声音,觉得他感冒没好透,还是在家好好歇歇。空巢老人抵抗力低下,万一传染了就完蛋。

  话是这么说,其实就是觉得沈辞安难搞,到时候若有了矛盾,谁气谁还不一定。

  沈辞安听到这,便说那自己就去看乔姨,不看他。然后又提了一嘴,说他和顾征准备留在家里过春节,至于要不要请客,那就不确定了。顾为民半天没说话,等到沈辞安催促,他在电话那头中气十足地吼道:“我叫司机去接你!”

  “欸,用不着这么麻烦,您歇着,我待会就到。”

  他笑着挂断电话。

  在路上买了些礼品,这回是精挑细选没再敷衍,打了个车就去了养老院。

  路上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有他的邮件,沈辞安估摸着可能是爸妈从国外又寄了明信片,无非又是祝他新年快乐,便让放在邮箱里,等晚上回去拿。

  “乔姨不在啊?”他把礼物放在桌上。

  房间里开着暖气,阳台的门却又开着,也不知道到底是冷还是热。桌上有刚喝完还没来得及收的药碗,散发着浓浓的中药味,顾为民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大概是冬天,他又老了,身子骨自然也薄弱些,气弱体虚。

  “回家去了。”顾为民淡淡道,但明显看出些沮丧,让沈辞安把他的藤椅搬到阳台,两个人就在阳台上坐着。

  这风景是不错,空气优质,没有城市里浓浓的尾气,就是临近年关,显得空荡荡的,冷清了些。老人大都被接回了家,儿孙满堂,其乐融融,欢欣鼓舞地准备过年。

  “她有儿有女的,前几天就跟着回家了。”顾为民颤颤巍巍抽出一支烟。

  沈辞安拿出打火机替他点燃。

  “要来一根吗?”顾为民递了一支烟过来。

  沈辞安嗓子还疼着,但看到他落寞的神情,还是接了过去。

  “小征他不抽烟,我跟他这些年除了工作,也没什么话题,很少坐下来聊聊。”顾为民说道。

  “不对吧,我倒是听他说,你以前常提起我。”沈辞安笑道。

  顾为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慢悠悠吐出一大口厌恶,“是,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时不时聊聊,我劝他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以他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非得跟你过不去。”

  言外之意是,他回来了,这个话题就断了,连这些闲话都没得说,父子感情自然是越发生疏。

  烟雾渐渐飘向屋外,和水雾融为一体,沈辞安在余光中看到顾为民藏在头发里的银丝,年纪大了,是染发剂也阻止不了的老态。时间的齿轮永远向前,再强大的人也会在时光的碾压下变得苍老。

  尚在公司的时候,顾为民还不显老,精气神旺地很,可他们这种拼搏了一辈子的,退休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没事做了,沧桑感就一股脑涌了出来。

  顾征和他脾气相似,也是记仇的,小时候那些恩怨暂且不说,那‘情人’两个字想是伤了顾征的心,他觉得这两个字是对沈辞安的不尊重,沈辞安没多在意,他反倒一直记着仇,借口工作繁忙,好一段时间没来过。

  “他出差去了,公司最近的确很忙。我这次来,也是想找您取取经,毕竟公司方面,您比我们看得透。”

  沈辞安说到这个的时候,顾为民脸上便多了两分精气神,傲气地说:“海外的事吧。”

  沈辞安点点头,“您给点拨点拨?”

  有关海外线,公司最开始想要和Step方面合作,一是技术成熟,专注于虚拟现实技术的研发,占有较大的市场,二是顾征一向敬佩周语泽,而周语泽如今担任Step的国内负责人,两个人是校友,也是曾经的对手,互相对彼此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和前偶像合作,对顾征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问题出在周语泽刚刚上任不久,在Step国内分部的地位尚不稳固,而且Step在国内的业务量也很大,他目前还分不出神,只是给顾征打了包票,说一定会向总部反应这个情况,尽快争取合作。

  “我的建议是,暂时放弃海外市场。”顾为民听完后却道。

  沈辞安对此感到很是疑惑,至少在这一点上,顾征和顾为民的分歧很大。

  “当然,我在这一点上的确有些保守。毕竟是新系统,还需要一定程度的建设,技术尚不成熟的时候,我觉得保守一点没有错。”顾为民轻轻咳了声,让沈辞安把他的电脑拿过来。

  沈辞安恍然道:“您的意思是,‘银鱼’在海外的发展受阻,是Step在从中作梗?”

  顾为民摇摇头,“不能肯定,毕竟他们的高层其实和顾征的关系很好,顾征参加很多次科技圈的交流会都是他们邀请的。他们或许是觉得‘银鱼’目前还存在许多问题,没必要在1.0版本的时候就进行合作,以免砸了他们的市场口碑。”

  沈辞安想想也是,或许顾征真的应该冷静下来,进一步对系统进行优化。但他也很理解顾征心急的原因,毕竟人一旦面对梦想受挫都会变得不太理智,就像当年他一样。

  但他又相信顾征的抉择,这个男人比他要理智地多,肯定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

  顾为民明显是老了,看着电脑屏幕没多久就已经取下老花镜,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周语泽在此事上没有发言权,既然顾征想和Step合作,突破口自然是在总部上面,这次他亲自前往,或许会有一个好结果。”

  说起周语泽,沈辞安不免想到大学的时候,提了一嘴那场机器人大赛,开玩笑似的抱怨,说要不是顾为民当初非逼着顾征不让他读计算机,兴许那场冠军就是顾征了。

  “嘁,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逼他读商,他现在能管好这么大一个公司吗!我要培养的是继承人,不是一个程序员!”顾为民愤愤道。

  “那您知道我怎么把他骗到手的吗?”沈辞安舔了舔虎牙尖,举起一根手指说:“每次约会的时候我都给他带一块钵仔糕。”

  看到顾为民惊讶的神情,他得意洋洋道:“要不是您以前苛待他,哪能让我花五毛钱就把他骗到手?五毛钱就把他掰弯了唉!您还怪我,您该怪怪您自己!”

  提到这个话题,顾为民惆怅了起来。

  想起以前,他对顾征还是怀有一些歉意,若不是那些苛待,想来父子关系也不会变得这么僵。

  “我快四十岁才收养的他,那时候觉得他眉眼长得像衣衣,可签了领养协议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再执着于过于的感情,但又不能后悔,只能把他扔远一点。”

  顾为民斜眼睨着沈辞安,“其实我早知道你在追他,不过那时候我觉得你们根本不可能,我那儿子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

  “了解?挺没信服力的。”沈辞安支着下巴笑道。

  “臭小子!”顾为民举着拐杖做势要打他,被沈辞安弓着腰躲过。

  “那时候你神神叨叨对他死缠烂打,任你再好看,是个男人都该觉得你有病,我当然觉得他不会和你在一起。”

  沈辞安举起食指晃了晃,“他吃我这套。”

  “那是他本来就喜欢你!”顾为民冷哼一声,“真就跟我一样,栽一个人身上,一辈子爬不起来。”

  这一点,沈辞安还是认同的。

  两父子都死心眼,换了别的男人,哪会被自己渣了,还硬生生念了自己五年。

  带来的礼物有乔姨一份,可惜来之前不知道乔姨已经回家了,沈辞安表示希望让顾为民把礼物代为转交,但顾为民却只是叫来工作人员,带来一张快递单,填上沈辞安自己的名字,让把礼物快递过去。

  不过打包的时候,他却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手链,一并放了进去。手链看起来并不贵,不像是顾为民这种财力会送的礼物。

  “太贵了她不收,反正借你的名头送,这样也不会起疑,有机会,你给她打个电话,祝她新年快乐。”顾为民看着远处怅然道,颤颤拿出根烟,却被沈辞安夺了过去,同时塞去一个苹果。

  “戒烟吧,别死太早,说不定你还得参加我和顾征的婚礼呢?”

  顾为民拿着苹果,半天却没吃。

  “牙口不好啊?那我吃了。”沈辞安把苹果拿过来,擦擦上面的水,嘎嘣咬了下一口,毫不客气。

  活了这么多年,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小辈看得多,沈辞安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在反复挑战他的脾气,可不知道怎么的,就像是被脱敏了,现在居然一点都不生气。换了以前,他铁定一拐杖敲人头上,如今反而觉得这种相处方式并不让人反感,甚至还觉得挺好,显得关系亲密,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顾为民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意。

  “我为之前的事情向你道歉,小征喜欢你,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应该这样对待他喜欢的人,也请你,替我向他道歉。为了众安,为了你,他都付出了太多,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我心里清楚,当我这个做父亲的拜托你,这一次,不要再辜负他。”

  沈辞安抬起手背,擦去嘴角的苹果汁。

  “我接受您的道歉,也一定不会辜负他,不过呢。”

  他看向顾为民,认真道:“他为了得到您的认同,辛苦了那么多年,或许,他更期待的不是您的道歉呢?这一点,恕我难以代为转达。”

  楼下,一位老人在亲人的陪伴下坐进了回家的轿车,顾为民看了很久,直到视野里再看不到那辆车,他慢慢低下头,露出藏在头发里的银丝。

  走的时候,沈辞安问他要不要一起过年,顾为民气鼓鼓地看着窗外的红灯笼,让他快点走,别在这碍眼,不过从眼神里还是看得出来,想肯定是想的,就是怕顾征心里膈应,不愿意一起过。

  回去后又过了几天,他接到顾征打来的视频电话。

  沈辞安把手机放在架子上,捧了水洗脸,顾征看他手腕上贴了东西,知道他是去医院复查过了。

  “医生说没事,对了,我中午和阿亭吃了午饭,他说年初七的时候,国际医学协会主席菲利克斯要办酒会。国际医学协会主席唉!可惜,我没有邀请函,去不了。”

  顾征醉醺醺地说道:“老婆想去的话,我去帮你问问。”

  “算了,没必要,我都不干那行了。”

  片刻后,沈辞安猛地抬起头,看向手机,额发还沾着水,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你刚叫什么?”

  顾征埋下脸,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啊。”

  沈辞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拿着手机去了卧室。将手机反转盖上,顾征嘟囔着不满意,再一会儿,视频里沈辞安换了身白高领的白毛衣,衬地相貌清隽,腰挺背直,气质出挑,让人看得出神。

  顾征咬着唇,不满道:“换衣服就换衣服,有什么不能看的?”

  “你有病啊?回来看不就好了!”沈辞安怒骂道。

  顾征顿时不说话了,带着醉意别过脸,还委屈起来。也就只有喝醉了才这幅鬼样子,沈辞安隔着屏幕,轻轻弹了他一下。

  “好啦,我前几天去看过你爸,你猜他给我说什么?”

  顾征对这个话题显得兴致缺缺。

  沈辞安说道:“他说,让我对你好一点,免得让你跟他一样,终生不娶,孤独终老。”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沈辞安看到他眼睛红了一圈,只好切过话题问:“这都腊月二十七了,机票订了吗?”

  顾征安静地点了点头。

  订的是后天的晚上,隔日就除夕了。

  看到时间沈辞安觉得有些失落,但也没说什么,默默给司机发消息,让他到时候不用去机场,换自己去接。

  这天晚上又下了雨,下得不小,只听得见雨声,水珠顺着窗户往下淌去,留下一道道痕迹。

  春节的气氛已经布满了大街小巷,楼下的路灯也挂上了小小的灯笼,随风摇曳。

  他晚上有些失眠,到了后半夜,伴着雨声,迷迷糊糊有些困意。

  似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以为自己做了梦,直到一只手伸进被子,小心翼翼放在他的腰间。

  “老婆。”顾征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这时候乌云散开,月光透过窗户,明亮地照进来。沈辞安在心里暗骂一声,等了很久没见下一步动静,于是伸出手啪地一下按亮床头灯。

  灯光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四目相对,顾征下意识想跑,被一把拽回到床上。

  沈辞安横跨过去,坐到顾征的腰间。

  他感觉又回到多年前谈恋爱那会儿,就爱玩霸王硬上弓那一套,喜欢在被动的同时找到主动权。

  “麻烦你,来点实际的,OK?”

  坐下去的时候他问顾征为什么提早回来了。

  “喝醉了做了个梦。”

  “什么梦?”

  “春梦,可以吗?”顾征克制地问到。

  顾征的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慕,他从外面带来了雨夜的湿气,空气里氤氲着黏腻的爱意,沈辞安没心没肺地笑起来,齿贝轻启,娇嗔地在他耳边道:“可以的哦,尽情做你梦里想做的事。”

  被面拽出形状各异的褶皱,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去,在被面上留下斑斑点点。

  夜晚的风铃响起愉悦的铜铃声,他的身心在极度的快感中随着大浪潮起潮落,待到风止住,雨也停了,身体逐渐归于平静,而内心依然欢欣热烈。

  作者有话说:

  小顾咬被子,问:“为什么我们彼此不能矜持一点?两个人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只是抱着睡觉?”

  某人慢慢吐出一个烟圈,“哈?你说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