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潮湿的冷空气觅着缝隙钻进衣服里,裹再厚也毫无用处,只觉得冷。白天坐在开了暖气的办公室里还不觉得,只是脸有些红,便没在意。到了下班的点,外面下了小雨,顾征嫌天气恶劣,便自己一个人开车去赴应酬,让沈辞安自己回家。

  原本还留了司机在公司,等顾征一走,沈辞安看着手里差一点就收尾的工作,原想让司机等他一会儿,但司机却支支吾吾地在边上站着没走。

  沈辞安知道他恐怕是临时有事,便让司机先下班,自己待会儿打车回家就好。陈轻这段时间替顾征去国外出差,人一少,总裁楼层就显得冷冷清清的,沈辞安想着等雨停了再回去,可不成想这冬天的雨一直绵绵不绝,他只能冒雨打车。

  一没注意就着了凉,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一量体温才知道是发烧。他不敢让顾征知道,怕顾征担心,便撒谎说太困,想请一天的假。

  “早餐……”

  电话那头,顾征刚提一嘴,沈辞安便立刻抢先道:“点了外卖,你别操心我了,最近不是忙着项目吗?‘银鱼’的海外线还没打通,你得上点心,别老是想着我。”

  他拿出一副训斥的口吻,让顾征听得半晌没说话。

  “好凶。”顾征这才启动了发动机,懒洋洋地说:“最近老这么凶巴巴地,也不怕把我吓跑了。”

  沈辞安心笑,趴在床上继续闷声装凶,“我懒得跟你讲话,困,挂了。”

  手机刚放下,便又收到消息。

  小学弟:【我点了姜汤,待会儿喝一点。】

  沈辞安一头扎进被子里,不高兴地想,怎么什么都瞒不过小学弟。

  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快到中午,那场小雨淅淅沥沥地还在下着,时断时续。这时候听到门铃声,一开门发现是顾征点的姜汤,还有充作午餐的白粥,拿保温饭盒装着,温度正适合入口。心里又不高兴,怎么连起床的点都被掐地死死地,真是半点隐私都没有,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

  “顾总亲自到食堂给您熬的,说是一定要吃点,要是再不舒服就给他打电话,立马就回来。”送外卖的人笑道。

  沈辞安这才仔细看他,发现哪里是外卖员,分明就是公司的人。

  他苦笑了两声,“麻烦也转告顾总,让他好好上班,没事别想我。”

  关上门,才把粥送了一口进嘴里,这边又收到顾征发来的信息。

  小学弟:【正想着。】

  发来一张在会议室边吃饭边开会的照片,照片里面,已经升为总监的陶跃文正傻乎乎地吃着盒饭。

  小学弟:【他女朋友送来的爱心午餐,我什么时候能吃到哥做的饭?】

  沈辞安冷静回复道:【晚上睡觉枕头垫高一点,梦里啥都有。】

  小学弟:【……早知道就不谈恋爱了,暧昧期的时候哥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暧昧期的时候你也没这么作!

  沈辞安强忍住想拉黑的冲动,喝下最后一口姜汤,准备继续回床上睡觉。刚一躺下,手机响起来,他以为是顾征打来的,立马要接,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着童书的名字。

  有点失望地接了起来。

  “沈哥!!!我气死了!!!”

  沈辞安将手机挪远,按了按被震疼的耳朵,无奈地问:“谁把少爷惹毛了?”

  “还能是谁?周语泽啊!”童书大吼大叫道:“我不是想着你们要找海外的合作商吗?Step正合适,而且他现在是国内负责人,这件事总要经过他手。我就想着借这个话题和他聊聊,结果他直接开口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都为他休学回国了,到现在都不肯见我,你说他是不是渣男!”

  沈辞安敷衍地点点头,心想是不是越近年关,天越来越冷,冷得把谈恋爱的热情都冻住了。

  前两天Lily也打电话跟他抱怨,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沈辞安连声道是,转过头发现自己好像也是男人。

  沈辞安:“挺好,趁这段时间陪陪李老,他年纪也大了,以后别惹他生气。”

  “对了,我听说你和顾征复合了,是不是真的啊?”童书突然话风一转,笑嘻嘻地问。

  沈辞安嘴角抽了抽,回答道:“所以,你压根就是来找我套话的是吧?”

  童书嗯嗯啊啊了半天,找不出一个托词来,只好坦白道:“也不是我想问的嘛,前几天跟外公去看顾爷爷,他可不高兴了,说是顾征和你谈恋爱之后连看都不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一到周末就是约会约会,说什么约会都是假的,其实就是关在家里doi。”

  沈辞安惊地差点连手机都摔了。

  “……他当真这么说的?”沈辞安一度扶额,感觉这可不是老爷子说出来的话,过于虎狼了。

  “当然,最后一句是我说的。”童书语重心长道:“没事,我能理解,毕竟你都空虚寂寞冷了好几年了,一开张总要多把人榨出来一点嘛!”

  电话那头一直没传出声音,童书都以为沈辞安已经挂了,哪知道下一秒就听到一声略带嘶哑的咆哮。

  “开张!开什么张!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干净纯洁的东西?我是谈恋爱了,可就不能谈点柏拉图式的吗!还有谁给你说我空虚寂寞冷?”

  话音刚落,沈辞安就打了个喷嚏。

  童书:“……不会吧?”

  沈辞安心道不好。

  童书:“你俩,还没,那个啊?”

  沈辞安忍住挂断电话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没有!”

  “那怪不得脾气这么冲,我也能理解。压抑太久得不到释放,小心长痘。”童书叹了口气。

  沈辞安内心一阵抓狂,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了十岁的小男孩调侃。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童书问。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这句话沈辞安也想问,他自问又不是第一次和顾征谈恋爱,还得走走流程,不能着急忙慌地直奔主题,自己该主动的也主动了,可某人跟木头似的,天天不是应酬就是加班,好不容易休个周末,家里也不待,跟小情侣似的带着他出门逛街看电影,丝毫没有某方面的意思。

  他怀疑自己谈的不是二十九岁的恋爱,可能是十九岁。

  沈辞安冷哼,带着讥讽的口吻道:“因为他为爱折了腰,已经不行了。”

  “谁不行?”卧室的门被打开,顾征探了个头进来。

  沈辞安慌乱中想要挂断电话,哪知道却一不小心错按到了免提键。

  童书在那头大喊:“什么?顾征他不行?真的假的?”

  再想挂断电话,顾征却一把抢了过去,一只腿跨上床,将人箍住,嗓音低哑着道:“假的。”

  而后把手机扔在一边,俯身看了下来,目光犀利,直让人心虚。

  沈辞安心里慌得跟打鼓似的,不敢正眼看他,“你、你怎么回来了?”

  顾征一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儿没说话,伸手从床头柜里拿出温度计。

  “抬手。”顾征冷冷道。

  沈辞安只好老老实实地把手抬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脸应该很红,不用摸就已经感觉到了滚烫,说是心虚,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

  顾征碰到他的皮肤的时候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顾征的手冷,想了想,应该是还没退烧。

  那五分钟谁也没说话,直到温度计拿出来,顾征的脸色越发阴沉下去。

  “把药吃了。”顾征拿来水,替他取出一粒退烧药。

  入了冬,便能看出他身体底子变差了,这个冬天已经是第二次感冒,上次顾征急得手忙脚乱,这次有了经验,不慌,但生气了。

  沈辞安拉拉他的衣服,掀开被子看着他。

  顾征微微皱眉。

  沈辞安略有不快,“未必还要我请你啊,反正都回来了,陪我睡一会儿呗。”

  感冒药的药效要一会儿再起,这时候还没犯困,便一只手枕着头,一只手轻轻拨弄着顾征的眉头。

  “我都病了,你还生我气?又不是我乐意要生病的。”他笑道。

  “你看我像是在生你气吗?”顾征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将被子压实了,“我又没照顾好你。”

  “哪有。”沈辞安嘟囔道,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我今天想了很久,公司事情越来越多,陈轻忙不过来,是得再找几个助理。我让人事在物色了,他们差不多有了合适的人选,我在想,哥你要不就在家里休息,暂时别去上班了。”顾征犹豫着说。

  他像是知道沈辞安会不高兴,说得也小声。

  沈辞安听见后心里也没什么波澜,这件事他早察觉出来了,让人事物色助理的人选也不是这几天的事,大概上次他生病,顾征就已经在着手这件事了。虽说他并不想在家待业,而且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和顾征待在一起,现在让他一下子转变角色,总归是不习惯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正好,我也该回众安帮姐姐了,好歹还是个挂名副总,也不能老不在公司,让人笑话。”他笑笑说。

  见他没有生气,顾征也放了心。

  “手这两天还疼吗?”顾征问。

  他说这话也是让顾征放心,免得顾征一边操心着公司,一边还要想尽办法替他物色好医生。再好的医生他都看过,无济于事就是无济于事,该放手的东西就要放手。

  之前千叮万嘱地让医院的人不要提及他的旧伤,可顾征又不傻,拆石膏的时候估计就去问过,林子亭哪挨得住他问,没逼问几次就交代了。

  总是担心顾征会知道,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知道了,沈辞安总算觉得心里轻松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憋得慌。

  至于根本原因,他不愿意提的,顾征也不乐意逼他。

  现在这样最好,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

  “其实今天提早回来,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说了,你别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