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巴掌大小的梨花木盒, 四角都雕了精巧的花,用金锁锁着,一看就价值不菲。

  思衿在太和寺长大, 从未收到过如此贵重的东西, 这让他有些懵, 下意识就说:“这东西我不能要。”

  “奇了怪了,”凌曲用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 “你都不打开看看,怎么知道这东西是你能要还是不能要的?”

  思衿噎了一下,这才琢磨着要怎么打开盒子。还没琢磨几下, 隔壁就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思衿的注意力瞬间被移了过去。

  他不放心地朝外头望了一眼,接着便看向凌曲,意思是想看看孩子怎么了。

  凌曲知道他现在全部心思已经跑到孩子身上, 只好道:“外面依旧有雪,你别出去,我将孩子抱来就是了。”

  思衿听后,点头。

  孩子被凌曲从隔壁抱来了, 小小的一团,依偎在襁褓中, 睡得很沉。凌曲将他抱来的时候, 襁褓露出一条缝, 也许是进了些风, 孩子的眼尾和鼻尖带着一丝红。

  “怕是方才哭累了,现在睡了。”凌曲垂眸将襁褓重新盖上, 压低声音说。

  他说罢想将孩子放在床上, 岂料刚一沾床, 襁褓动弹了一下,里面渐渐传出了哭声。凌曲听不得这绕梁的哭声,只能重新将孩子抱起来,孩子咂了咂嘴,又睡着了。

  “惯会磨人。”凌曲皱眉,见小东西短时间怕是不会醒了,才又重新将其放到床上安顿好。

  思衿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似乎从没想过,凌曲会愿意带这孩子。

  “孩子是男是女?”他坐在床沿看着孩子,轻声问。

  原来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软软的,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女。”凌曲答。

  “原来是个女儿。”思衿轻叹一声。他仔细端详着孩子的睡颜,尽管睡得很沉,可是眼睛时常扑闪着,嘴角也时不时作吮吸状,很是活泼好动。

  她的眉眼、鼻子很像凌曲。

  不对,准确来说,同凌曲一模一样。

  凌曲顺势靠在思衿身边坐下,说:“你不觉得,她长得十分像你?”

  思衿摇了摇头,道:“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倒不像我。”

  “我瞧着挺像的。”凌曲说。

  思衿抬眸看他:“哪里像了?”

  “让我看看,”凌曲凑近了思衿,故意端详着他的脸,“一双眼睛唔……还有嘴……”

  他嗓音太沉,凑得太近,思衿觉得不自在,将他轻轻推了推,无奈地说:“孩子在……”

  “她懂什么。”凌曲用扇柄推开思衿的手指,嘴唇轻轻拂过思衿的脸颊,停留在他的耳廓,“我若真的想要,她还能妨碍到我们么?”

  “你在说什么胡话?”思衿恼羞成怒地推开他。

  怪他方才产生了错觉,以为体内没了毒蛊的凌曲性子变得柔和了,没成想纵使是没了毒蛊,凌曲依旧是只惯会惹事的幺蛾子。

  “咳咳……”被推到地上的凌曲作势咳嗽了几声,半天都起不来,“我现在柔弱不能自理,你若想杀了我直接说就是了,何故下此毒手?”

  思衿怔住了。他追随师兄常年习武,下手没个轻重,以往的凌曲都是见招拆招圆滑应对,长此以往思衿自然是忘了刚才那一下力气有多大。

  没了毒蛊庇佑的凌曲竟然柔弱至此?

  “抱歉。”思衿说,“我不知……”

  凌曲踉跄着站起来,眉眼中竟露出几分哀伤的神色:“现在的我手无缚鸡之力,日后必定成为累赘,若他日遇到危局,切记保自己性命为上。”

  思衿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自幼习武,从来都不是为了自保。”

  他认真地说:“若是保护不了你和孩子,我宁愿终身不碰落星。”

  你可曾知道你现在这样,竟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皎洁三分。

  凌曲慢慢靠近他,将他揽入怀中。却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嘴角渐渐上扬。

  阿衿这么可爱怎么办呢?

  “好想咬一口。”凌曲突然说。

  “什么?”脸埋在凌曲怀中的思衿问。

  “没什么。”凌曲微笑,“天上的月亮圆得厉害,我想咬一口。”

  透过凌曲的衣裳缝隙,思衿看着外面朗朗白昼,愈发疑惑了。

  -

  “你说他废了毒蛊?”惑启拨弄手指上黑色的玉戒,琢磨着这句话即将会给他带来什么。

  眼瞧着如今西厥的事态一步一步朝着他计划的方向发展,他愈发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

  顺利得有点不像话。

  底下,苍府的人各个屏气凝神。为首的盛玉山语气却不疾不缓:“他在此刻废了毒蛊,必然有他的理由。”

  “理由不理由的,找个人试探一下不就好了。”惑启歪在高座上,将手指迎着西斜的日光。在日光的透射下,黑色的玉戒竟逐渐变得通透起来。

  “这玉质地不好。”惑启摘下玉戒,丢到他们面前,“找人重做。”

  盛玉山捡起这枚玉戒,道:“此乃名震天下的廊阳玉雕制而成,何来质地不好一说?”

  惑启睨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还有更好的。”

  -

  天渐渐黑了下去。

  思衿被孩子的哭声惊醒后惨然发觉,他似乎不能给孩子喂奶。

  自打上次让凌曲亲自“尝”了之后,不知道出了什么错,他再也不能喂奶了。这样下去孩子会饿着,思衿实在没法子,只能披上衣裳出去为孩子讨些奶喝。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这阵子好像一直没看见杵济。这个一贯乍乍乎乎的人跑去哪里玩了?

  “思衿。”一个声音喊住他。思衿停下脚步回头,:“师兄?”

  凌凇看他:“你这是要出去?”

  思衿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孩子没有奶喝,我想去讨一些。”

  “孩子不能没你在身边。你回去等着。”凌凇上马。

  师兄一向不多说,这是要去替他讨了。纵使思衿觉得过意不去,也只能点头:“多谢师兄。”

  的确,孩子还那么小,思衿不放心留她一人过夜。

  “对了师兄,”思衿问,“看见杵济了吗?我有许多天没看见他了。”

  “杵济么。”凌凇拽着缰绳,调转马头,“你或许见不到他了。”

  直到师兄走后,思衿还是不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见不到了呢?

  他满怀疑惑地回到屋内,却发觉孩子不见了。

  “谁?”洞察力极强的他很快意识到屋里有人。

  他关上了屋门,隔绝住外头的风声。手边没有防身的武器,他需要尽快分辨出屋内藏了多少人。

  更重要的是,分辨出这些人手上有没有他的孩子。

  他担心这些人只是为了拖住他而设的圈套。

  “我不习惯惹事生非。放过我的孩子,其余我会既往不咎。”思衿道,“她还小,你们会伤到她。”

  “她死了。”一个声音说。

  思衿眼神一凛,躲过飞来的暗刃。那暗刃从他眼睛三公分的地方擦过,嵌进柱子中。

  思衿抽出暗刃。他从未使用过暗器,用着不趁手。但现在为了孩子,他只能破这个戒。

  “我再问一遍,孩子在哪里。”思衿说。

  暗中那人刚要开口,一柄锋利的刀刃出其不意架在他脖子上。思衿的眼眸平静如水,却在此刻带着三分压迫:“不说的话,便一命换一命。”

  那人没想到思衿的身手竟然这么快,这与他得到的情报极为不符。情报上说,他才产子,身体极为虚弱。可是看眼前的人,形体纤细,身手矫健,哪像刚生过孩子的人?

  “你在看什么?”思衿皱眉,表情严肃而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来者并非善类,他清楚思衿不会轻易取人性命,只这一点,便好拿捏。

  “你这副身子,不像是能生孩子的。你是女人么?”那人说。

  思衿皱眉:看来此人是有备而来。

  见他不答,那人兀自又说:“明明是男儿身,却能生孩子,从哪里生,嘴巴,还是……”

  说着,那人瞬间抬手,企图揽住思衿的腰身,却被思衿一个回踢,踢向另一头。

  “嘶。”男子吃痛,暗暗骂了一句。

  “谨言慎行。”思衿声音沉了下去。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男子似乎对他的身子很感兴趣。

  这不由令思衿有些反感。

  他其实是个不喜欢随便被别人碰的人。

  思衿这一踢,恰恰让此人恢复了自由。但来者似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用直白的目光肆意地看着思衿。

  “长得倒是漂亮,不知便宜了什么人。”

  思衿皱眉,丝毫不想听他的污言秽语:“我的孩子在哪里?”

  “比起关心孩子,你更应该关心关心你自己。”那人掂着手里的暗刃,笑得不怀好意,“你现在的处境,比你的孩子危险。”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思衿的刀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而思衿现在两手空空,没有任何东西傍身。

  “不见得吧。”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这声音尚且还未落下,眼前这人忽然全身抽搐,不一会儿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再也不动弹了。

  思衿这才看见凌曲和他怀中抱着的孩子。

  “孩子怎么在你这儿?”思衿看着熟睡的孩子,这才放心下来,问道。

  “闲来无事拿来玩玩,玩哭了再还给你。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凌曲说。

  “现在呢?”思衿问。

  凌曲抱着孩子从尸体上踩了过去:“现在看样子有人不让呢。”

  “你知道他是谁派来的了?”思衿见他丝毫不吃惊,便问。

  凌曲将孩子放进他的怀中:“一旦知道我没了毒蛊,总有些沉不住气的。可是你说这帮人是不是傻?纵使没了毒蛊,我依旧是个毒修。一个毒修仅仅依赖于毒蛊,能成什么气候?”

  思衿见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外面的人听的,于是便不动声色地接过他的话,道:

  “是啊。纵然没了毒蛊,你依旧是普天之下最厉害的存在。”

  凌曲的小扇子顿了顿。

  思衿道:“怎么了?”

  凌曲莞尔一笑:“没什么,只是你刚才那句话,我莫明喜欢听。”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咱就是说禁不住媳妇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