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凌目立刻闭上嘴。

  他眼睛向屋内瞥了一眼,只见思衿安稳地躺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 好在睡得很安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被一股好闻的花香掩盖, 这花香有镇痛的作用。

  “看够了没有?”凌曲淡淡地问。

  凌曲的语气罕见地带着一丝倦意。怀中的孩子像是不知疲倦似的, 一直哭,一直哭, 哭得他脑壳嗡嗡地疼。若这孩子不是阿衿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凌曲保不准这会儿已经堵住他的嘴直接丢出去了。

  师弟无恙,凌目心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着襁褓里咿咿呀呀的婴孩, 凌目刚想开口说话, 岂知下一秒,凌曲便把襁褓塞进他的怀里,道:“把他拿到隔壁去。”

  “嗯啊?可是……”

  凌目呆呆地抱着孩子心想, 孩子不在思衿身边或许会害怕吧?

  凌曲指尖抵住眉心,止住他的话:“他在,会吵到阿衿。”

  师弟是该好好休息,凌目抱着孩子看了一眼凌凇, 凌凇会意,同他一道走了。

  周遭安静下来, 凌曲这才抵在墙边, 口中渗出半缕血丝。

  方才为了减轻思衿的痛苦, 他耗费了大量的毒息, 现在由于体力不支,体内的毒蛊开始伺机而动了。

  这便是毒修顶不好的地方。若有朝一日自己的躯体承受不住体内的毒蛊, 便会遭受毒蛊反噬死无葬身之地。

  肉弱强食是毒修一生最好的写照。

  此刻, 他感觉体内的一股力量在翻江倒海, 逼得他倒退几步,伸手按住墙沿。

  “一群畜生。”他垂首隐隐地笑了一声,“我只不行了一会,你们就急不可耐了?”

  “很遗憾,毒蛊而已,我只需要最听话的。”说罢,他捡起雀翎剑,紧紧握住剑身,不一会儿,鲜血便从掌心中涌了出来。

  “不听话的下场,只有自生自灭。”

  待到血止住,他才安静地回到思衿床边,坐了下来。

  思衿还在睡着,祥和而安稳。

  凌曲便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听不见。

  “累了。”半晌,他倒下身子,蜷曲在思衿身边,用不带鲜血的手捉住思衿的手,抬在眼前细细看着。

  “阿衿你的手啊,这么小一只手,是怎么握得住那么粗的武棍的?”

  把玩了一会儿,他又将思衿的指尖安放在自己的胸口,借思衿的手来感受自己的心跳:“阿衿啊,你说是不是上天都知道我以前做了太多混账事,才把你安排到我身边的?不然当初为什么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要超度我了?”

  他摩挲着思衿的指腹,感受思衿的手指因为他的缘故慢慢变暖。

  思衿的温度。

  凌曲凑近了些,看着思衿安静的睡颜。思衿长得就像菩提树上绽放的花,纵然凌曲花里胡哨宛若一只幺蛾子,在他的普照下似乎也能变得有几分像人些。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们的小孩,他不如你好看。我嫌弃他让你受了这么多的罪,你看你为了他,脸都瘦了一圈。”

  “我的阿衿,本来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而现在,只能跟我平起平坐了,多吃亏啊。”

  愈发困的时候,凌曲的话是不经过脑子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阵迷糊过后,他便随着自己的声音睡着了。

  ……

  思衿睡了不知多久多久,醒来的时候,他动了动身子,发觉身体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痛。也许是睡得有些太久了,他有些口渴,正想着如何才能起身去取桌上的水,却发觉自己身子有些沉,仔细一看,凌曲一条胳膊挂在自己身上。

  凌曲?

  思衿这才意识到凌曲正躺在他的身边。

  以往一起睡过,所以思衿知道,凌曲不会睡得很沉。毒修对外界的感知较常人灵敏,稍有风吹草动他便醒了。

  没动静的,十有八/九是在装睡。

  思衿认为凌曲在装睡,可是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法子去戳穿他。深思熟虑之后,思衿决定吻醒他。

  他其实吻得惴惴不安,他担心凌曲是真的睡着了,然后被他这摸不着头脑的举动吓醒。

  思衿担心凌曲事后嘲笑他。

  但是这个吻,思衿实在想给凌曲。因为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不费什么气力地诞下这个孩子,都因为凌曲在帮他。

  对了,思衿这才意识到,孩子呢?孩子去哪儿了?

  他愣了一下,唇刚一离开,一只大手便压了过来,将他的唇重新按了回去。

  “偷亲我都不认真。罚你重吻。”凌曲道。

  思衿只觉得脸颊烧了起来,凌曲初醒的眼神淡淡的,带着几分笑意,却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烫得他发麻。

  思衿到底还是虚弱的,经受不住这个。

  “你……唔……装睡……”他皱起眉头,在凌曲的唇下艰难吐字。

  凌曲轻笑出声:“装不装睡的,你都偷亲我了,这还能耍赖的?”

  思衿不想再亲了,凌曲慵懒的语调就在他耳边晃荡,他只想跑。

  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也是一回事。

  凌曲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让他动都动不了,思衿只能皱眉小声求饶:“放过我……”

  本以为凌曲会很难缠,岂料凌曲很爽快地放开了他:“好。”

  “但是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

  这个思衿自然是知道的,就算身体并无不适,可是生下孩子哪能恢复得这么快?只是思衿现在关心的不是自己,他察觉出了凌曲的异样——凌曲身上的花香不见了。

  往常这股幽幽的花香是思衿辨别凌曲的讯号,而现在,落入思衿鼻尖的只是清远的松木香。这味道思衿熟悉,是他常备的金疮药的香味。

  “你受伤了?”他关切地看着凌曲。

  凌曲是个不会轻易将自己弄伤的人,自己沉睡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曲笑了笑,轻描淡写:“小伤。”

  他用了药,掌心的血早已止住,只留下一道疤痕。思衿捉住他的手,紧紧盯着这道疤痕,半晌道:“你是不是……”

  下一刻,他在凌曲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放走了体内一半的蛊?”他试探着问。

  凌曲摇了摇头,语气波澜不惊:“是全部。”

  “什……可是,万一有人要夺你性命,你要如何自保?”思衿眉头紧锁。

  “被担心性命问题,我好像还是头一次。”凌曲摸了摸他的脸,露出无辜的眼神,“别忘了,我当初是火军统领出身,爬上这个位置,可不只是武力。”

  的确,思衿最不该担心的就是这个。凌曲的实力,一直是整个西厥的谜。他该担心的是接下来,怎么同凌曲一起抚养孩子。

  “我们的孩子呢?”他忍不住问凌曲。

  “聒噪。一早扔到隔壁去了。”凌曲说,“你想看看他?”

  思衿点头。他当然想见。

  他要亲眼看一眼他和凌曲的孩子。

  “哎呀。”

  忽而凌曲叫了一声,吓了思衿一跳:“怎么了?”

  “光顾着说话,有样东西忘了给你。”凌曲不知何时下了床。

  将一个盒子放进思衿的手中。

  “送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鸭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