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止水堂安静得连风声都能听见。

  思衿沉静的眸子还未放下, 左臂已将凌目牢牢护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凌目后知后觉:不知不觉间,思衿竟越发像凌凇了。

  “太和寺内禁止斗武。为护师兄, 思衿甘愿受罚。”思衿挥舞木棍, 将之立于身侧。

  “你如今不方便, 还是算了。”身后的凌目扯了扯他的袖子,无奈地说。思衿来了纵然好, 可是他还有怀有身孕呢,凌目哪能让他真的同段飞河打起来?

  还是想办法将屋里的凌凇唤醒才是。

  思衿回眸安静地看着他,笑了:“凌目师兄不相信我?我同师兄是一样的。”

  凌目沉默了。若论起武艺, 段飞河武功并不高强, 若放在平日,凌目可以放心大胆地交给思衿。只是目前思衿的身体比较重要,若是段飞河用了诡计, 他担心思衿承受不住。

  “速战速决,勿要恋战。”凌目只能说。

  好在段飞河是个实相的,为了不打草惊蛇,与思衿交战了两个回合便借计脱身了。

  思衿见状, 收起棍子便要追过去。

  “别去了。”凌目一把拉住思衿,“当心动了胎气。”他想到一个问题, 段飞河能够深夜闯入太和寺, 便说明太和寺里有内鬼。而且这内鬼, 很可能同将企图杀害城主夫人的凶手放进来的人是同一个。

  思衿收了手, 问道:“我来得晚,师兄可有受伤?”

  “无妨。”凌目摆摆手, 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问道, “你为何深夜独自跑出来?”

  思衿脸一红,目光垂下来,默默将脖颈处的咬痕掩了:“……睡不着,出来转转。刚巧见师兄房里还亮着灯,便进了止水堂,没想到竟然撞见了段二王爷。”

  “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之前城主他给我看过画像,因此有些印象。”思衿回答。

  凌目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开口:“他之所以能进来,是因为太和寺出了内奸。”

  岂料思衿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自从邵夫人死在太和寺,思衿便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是太和寺虽然不算大,里里外外加起来也有将近一百来号人,这些人平日里又不能全然见到,因此排查起来过于困难。

  凌目抬眸:“你就不怀疑是我么?”

  看着他忐忑的眼神,思衿笑了:“纵使将太和寺里的人全都怀疑一遍,也不会是师兄你。止水堂离得远,若是你去开门,还要走上许久的路。这期间,时间都花到哪儿去了?”

  思衿看得通透,反倒让凌目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将这内奸抓住。”思衿收回目光,仔细思忖。

  “一个一个地排查,既费力气,又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一旦被他发觉,他会藏得更深,恐怕不好找。”凌目提醒他。

  “还有就是,”说到这儿凌目顿了一下,“若这内奸就在我们身边,你能狠得下心来将他逐出太和寺么?”

  思衿默然。他还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找?”凌目问他。

  思衿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眸说:“我去同城主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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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查太和寺内奸,跑回来来做什么?”凌曲依旧坐在罗汉松下,将一件裂开的衣裳丢在思衿面前,“方才闹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心切。”

  看见这件被撕破的衣裳,想起方才种种,思衿脸才后知后觉红了起来。他微微垂下眸子,目光嫌烫似的,尽量躲开这件因为用力过猛而英年早逝的袍子,道:“……我想同你借些人。”

  说罢,他坐下来,坐在凌曲身侧,说:“刚才,段二王爷进了止水堂。”

  “你动武了?”凌曲端起茶。

  “呃……”思衿的眼眸亮晶晶的,当空眨了两下,“你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凌曲在他身上偷偷按了一只眼睛?

  “罗进回来禀的。”凌曲见他呆呆的好像忘了这件事,只能解释得更加详细些,“我不是同你说过,杵济玩心重,我把罗进从火军那儿调来,让他这阵子暗中护着你么?”

  思衿记得是记得,可是他没料到这么晚了,罗进还在守着他。难不成做暗卫的,都不用睡觉的么?

  “为何你可以调动火军?”他想了想,问凌曲。按理来说,凌曲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巫马真,与火军关系势如水火,没有火军的调动权才是。

  却见凌曲拨了拨他手腕持珠,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我不可调,自有人可。”

  看来凌曲已经在火军暗自做了一些部署。他撒下的网,远比思衿想象中的要大。其实转念一想思衿也能够明白,凌曲本就是火军出身,在火军内部自然有名望,追随者众多。他如今的身份虽然真真假假,但总有人信其有,不信其无,愿意听候他差遣,想必罗进便是其中之一。

  “让他去歇会儿吧。”思衿忍不住对凌曲说,“几夜没合眼了。”

  更何况有人看着,一言一行总归不自在。

  “与其关心他,你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毕竟他不合眼已经是家常便饭,而你怀了身孕还动武,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凌曲道。

  说罢,他语调猝然顿挫起来:“那段二王爷是什么下九流的人物,也值得你不顾安危带着崽同他动手?放在以前我逼你出手,你哪有这样的?难道我还不如他么?”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思衿蹙起眉头道:“段二王爷伤我师兄,我自然不能饶他。”

  “噗嗤——”凌曲差点将茶泼了,“伤你师兄?你师兄何人能伤得了他!难不成阴沟里翻了船被段二使了手段?就凭段二那点功力,杵济都能让他三招,别说你师兄了。”

  “伤的是我凌目师兄。”思衿耐着性子解释,“凌目师兄不会武,师兄平日里嘱咐过我要护着他些。”

  凌曲歪着脑袋听他讲,许久才补充一句:“他有内力,怎的丝毫不会武?难不成以前受过伤?”

  有内力?思衿入寺这么多年,丝毫没有觉得凌目师兄有内力。一个连蝉儿都不敢抓的人,纵使有内力,都用到哪里去了?更何况,凌目师兄讨厌习武是众所周知的。以往每次晨练他都不来,一个人躲在藏经阁看书,久而久之主持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你方才说段儿王爷伤了你凌目师兄,我没明白,段二他为何要冒着风险夜里潜入太和寺去无故害一个和尚呢?”凌曲颔首。

  “要说一点原因都没有,我是不相信的。要么因为之前火器的事情,段二急着找我算账,结果却将凌目误认作是我;要么,便是凌目同他有一段交情,两人之前便由瓜葛。你觉得这两种可能性,哪一种更大一些?”

  思衿想了想,硬生生将凌目认作巫马真不太可能。只剩后面这种。

  凌目师兄为什么会认识段二王爷?这思衿是不知情的,也不知师兄知不知情。

  “我听说那段二王爷素来爱收集各色美人,男女不忌,”凌曲似是嫌热,甩开折扇扇了扇,“若是找个机会去他府上试探试探,说不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信息。”

  “那我们还等什么?”思衿忽然来了精神。

  去王爷府试探,不仅凌目师兄的事,说不定连太和寺的内奸都能挖出来。

  只是,如何才能进王爷府呢?

  他不由地看向凌曲。凌曲回以目光,这目光却不由地沉了几分。

  “你想说什么?”他问思衿。

  思衿开口,道:“你方才说,段二王爷素来爱收集美人,男女不忌。我想……”

  “你想扮作美人,让我将你送进他们府里?”凌曲眉目一挑,气压瞬间低了几度。

  “且不说你这副样貌能不能入段二那厮的眼,就你现在这身段,谁能看不出来坏了身孕?纵使这样还让我将你送到他那里去,你觉得我会同意么?”

  “不对,”凌曲揉了揉眉,“我怎么忘了,段二那厮就喜欢稀奇的。你男儿身怀着身孕去见他,他未必不喜欢。”

  听他这么说,思衿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小声地说:“我不丑的……”

  他长相虽然没有凌目师兄那样出众,可至少五官是周正的,哪里有凌曲说得那么不堪?

  凌曲听了,扇柄敲了敲桌子:“我是在说你丑么?我是在说,人的眼缘都是不一样的,我喜欢的,未必人家会喜欢。”

  思衿垂下自己的头,乖乖地“哦”了一句。

  凌曲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一些不太符合他以往形象的话。不过好在思衿心思单纯,并没有琢磨出太多来。咳嗽一声,凌曲将话题硬生生带过去:“总之,送你进王府的事你就别想了,另谋他路吧。”

  思衿闻言,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

  凌曲故意不看他,过了许久,只能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生硬地说:“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长你们寺的经文了?”

  思衿这才道:“刚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凌曲蹙眉道,“那是什么?”

  思衿看着他,片刻露出一抹微笑:“段二王爷没见过城主你,自然料不到你竟是这样容貌绝世。你扮作美人送进他的府上,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好家伙,还没娶,先把自己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