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些我爱做的事。”

  思衿这么问, 凌曲索性就这么答了。

  他不打算解释,浅淡的眸子一瞥,二话不说就将思衿抱回床上, 牵开被褥给他盖好:“这几天你就待在这里, 好生休息。”

  毕竟昨晚一晚上折腾下来, 可是出了许多血的。

  思衿说什么也不肯躺好:“你在说些什么?我还要去找师兄,他现在生死未卜。”

  “你师兄的事, 不急这一刻。”凌曲重新将他按回去,说道,“僧军再如何明目张胆, 也要忌惮官家。太和寺当初是经过官家特允庇拂的, 你师兄是太和寺的人,僧军不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我见识过你师兄的功夫,丝毫不逊色于僧军之中的佼佼者, 这样的人,能出什么岔子?”

  思衿抓着他的手,将信将疑。

  “不行。我要去找师兄。我不信你。”思衿作出决定,掀起被褥挣扎着下床。

  以往在太和寺习武的时候, 伤筋动骨都是家常便饭,比现在疼多了。这么一点小伤, 思衿能忍。

  然而凌曲一句话就把思衿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下面撕裂严重。”凌曲说, “动作太大的话, 血会留个不住, 惹人笑话。”

  撕裂严重?这说的是人话吗?孔雀昨晚到底对他做了多少狗都不如的事!

  思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甚是气愤。

  都道喝酒误事, 思衿这回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他不就是因为喝酒才着了凌曲的道儿吗?以后饮食一定要注意些, 别再碰奇怪的东西了!

  “昨晚……”思衿鼓足勇气问, “应该不是你先开始的吧?”

  他下意识里觉得,凌曲再怎么坏,也不会做乘人之危的事情,一定是自己灌了太多的酒,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主动亲近的这只危险的孔雀,而孔雀索性照单全收。

  凌曲仰在软椅上,罕见地没有说话。

  他昨晚伺候思衿清理、沐浴、涂抹膏药接连费了不少时间。若思衿是个听话的倒也还好,可是思衿半梦半醒,总缠着他的脖子跟他唱反调,口中还总是嘟囔着一些奇怪的话。

  凌曲为他涂了两次膏药。那膏药一碰到身体的温度就化作一滩温水渗进去,又混合着血水渗出来。三番两次清理得凌曲口干舌燥,甚至怀疑这小和尚是不是借着酒劲故意折腾他。

  他是个毒修,再这样下去就快变成医修了。

  都是这个小和尚干的好事。

  “这事……我不怪你。”思衿咬唇思量着措辞。他现在酒醒,回忆起来心里大抵能够清楚发生了些什么。

  两个人此番都有过错。仔细算来,自己的错还要更多。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凌曲撩起眼皮,不冷不热地说。

  思衿内心过意不去,于是乖乖给凌曲让出半边床榻,说:“要不一块儿躺着休息吧?”

  凌曲无动于衷。

  没办法,凌曲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思衿过于娇嫩的某处。怎么做到如此娇嫩的?他搞不明白。

  思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昨日受了气才不理自己的。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自己太过苛待他,心里头过意不去:“你我私下已经有了婚约,你对我做什么都不能算过分的。若日后你还想做,我也不会全然不同意……”

  凌曲幽幽地看着他。

  一个脸皮薄得馅儿似的佛家弟子竟然说这么出格的话?

  于是他扬起嘴角,用揶揄的语气问:“当真?”

  思衿怔了怔,下定决心似的说:“若你日后遇事都坦诚相待,我会同意的。”

  凌曲讳莫如深的眼神中,渐渐闪过一丝阑珊的兴致:“这倒是稀奇。”

  -

  思衿在客栈躺了一个中午,期间小二过来换了茶水和衣物,又问他是否需要一些吃食。

  思衿想了想,说:“一些素斋便可。”

  小二应下了,随即好言相劝道:“客官您好生休息,今早那位爷在我们这儿续了一个月的客房,您可以一直休息到痊愈,期间的茶水吃食由我来负责给您送。”

  续了一个月的房?

  思衿不懂,自己又不是断了一只腿或者少了一块肉,需要休息一个月吗?凌曲是不是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

  他衣裳披肩,半躺在床上,拉住小二问道:“你们这客栈总共几间房?”

  小二端着空壶,想了想,回答:“光这栋楼就有四层二十八间,后面还有三户独立的院子。怎么了客官,难道是客房住得不舒服?”

  思衿连忙摇头,笑了笑:“自然是舒服的。只是我有些奇怪,这几层楼一天下来清净得很,不像是有其他人住的样子。”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小二叹了口气,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客官,这事儿吧,我不能说,说了怕您忌讳。”

  思衿笑得温柔:“无妨。我家主子既然续了银子,我没有半途不住的道理。”

  见他不会出尔反尔,小二一咬牙,狠狠心说了:“咱们客栈前些日子死了一位公主。”

  思衿怔住。

  小二转身仔细观察一番,随即阖上门,压低声音说:“这公主死得蹊跷又晦气,在我们后院槐树底下一口井里被几个打水的浣婆们发现的,捞上来的时候浑身肿胀发绿,那臭气当场熏昏了一位阿婆!官家连夜派人来收尸,一点风声都没往外露,可见这公主死得不体面,没顾及到皇家尊严。”

  思衿闻言,眉头皱起。他思忖良久,抬眸道:“能否带我去看一看那口井?”

  淑麒公主毕竟与他有一面之缘,虽然中间有些误会,思衿不忍心她惨死于古井。既然是在井里被打捞上来的,那么必然能在井中发现线索。

  “这井如今没人敢去了。”小二脸上写着不情不愿。

  思衿从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块朴玉,递给他:“麻烦了。”

  小二见他实在想去,只好收下玉石,道:“客官要去可以,只是现在有官家的兵守着,恐怕难以靠近。若真的想去,再过两个时辰,等到官爷们轮班的间隙,可以进去瞧上两眼。”

  思衿点头,感激地说:“有劳了。”

  一番休憩用膳之后,思衿随小二来到后院。

  后院较前院要清净许多,正对院门的照壁下置了一排石缸,里面种了几株淡紫色的子午莲。

  绕过照壁,迎面而来的是一樽花架,零星的几朵残花随风摇曳着。思衿步履不停地穿过花架,在遒劲苍然的槐树底下看到了那口井。

  井口狭窄,井面与地面齐平。若不是有几根栅栏围着,稍有不慎就能跌进去。

  “这口井只有两扎宽,平日里爷儿们和伙夫就算不小心跌进去,最多也就半个身子落里面。可公主身量纤细,径直就这么掉了进去,白白送了性命。”小二感叹一声。

  投胎是门运气活儿,投了个富贵胎,却没有富贵命,兜兜转转一场空,怎叫他不感慨万千?

  思衿走上前,仔仔细细地将井口周围都观察了一遍。

  纵使老井其貌不扬平日里难以被人发觉,可周围都用栅栏围着,就算闭着眼睛走路也会被挡住。更何况公主出入都有贴身仆从跟随,怎么会眼睁睁让公主就这么掉进去?

  再者,距离井口几步路就是这家客栈的杂役房,落井的声音这样大,里面的人岂会听不见?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公主是自己下去的。

  这样想着,思衿脱掉穿在外面的长衣,递给小二:“我想下去看一看,劳烦你替我看衣裳。”

  小二吓得头发倒立:“这可使不得!要是让外面那些官爷看见,我可是要挨骂的!”

  “让他去。”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惹得两人回首。

  思衿回眸一瞧,竟然是副熟悉的面孔。他想起来了,此人唤作高子龙,曾是京望手下的副官,如今在宫中当值。这回不出所料,应该是被官家派来看守案发现场的。

  高子龙道:“小师父可有看出什么异样?”

  思衿行礼,随后摇头,诚实地说:“暂时还未。是否能查出异样,我得下去看看。”

  高子龙对手下说:“给小师父捆上绳索,送下去。”

  思衿绑好绳子,站在井边,闭眼深呼吸。地下城本就光线阴暗,井底更不用说。因此下井之前让眼睛先适应黑暗,才能看清井底状况。

  准备好之后,绳索将他一点一点送下去。

  在脚底触碰到冰凉的井水之前,思衿都相信是井底下有什么东西,值得让公主以身犯险。

  可是触碰到井水之后,思衿才发觉自己错了。

  这水浑浊不堪,腐烂发臭,里面似乎还有蛇一样的东西在他脚底游动,完全不值得公主亲自下来。

  思衿旧伤未愈,刺骨的井水令他汗毛倒竖。

  他暗暗懊悔自己的冲动。毕竟孔雀告诫过他,上了药就不要碰水,不然药效没了他不负责。

  这下不仅药效没了,伤口还要恶化。怎么面对孔雀着实是一件难事。

  正当他思考怎么应付凌曲的时候,井口忽然传来异样。

  紧接着,绳索就从上面被切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孔雀:媳妇掉井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