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大家如同当初的李莹莹和钟秀文一样惊讶，原因无他，林芙蕖长得不像没有读过书的样子，二是没钱读小学又怎么有钱上初中。
一般姑娘，尤其是穷人家的姑娘，如果家里没有闲钱是不会供她们读书的。像班里的几个女生，都是镇上的，都是家庭条件好的。再看全校，也就一两个农村姑娘，倒是农村来的男孩子不少。
同学很惊讶，金老师倒是没有惊讶的表情，看着很了解林芙蕖的家庭状况。
惊讶过后，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讨论林芙蕖为什么会没有读小学？最合理的原因就是没钱，虽然现在都穷，但城里的收入还是比农村稳定些，大家猜想到林芙蕖是农村来的，有些嘴贱的男生问班里的农村孩子，是不是村里的姑娘都没文化？
他们倒没有歧视农村人的想法，七十年代红色思想还是蛮重的，工农阶级是王道，只是身上有一种读书人的优越感，看不起没文化的人。
这种暗中带着鄙夷之意的议论挺难听的，如果换成真正的十几岁小姑娘估计脸都红了，要是脸皮薄的，说不定都羞哭了。
王胜男抬起眼皮，缓缓地看了林芙蕖一眼。林芙蕖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一样，正好低头对上王胜男的眼睛。
林芙蕖下意识地朝王胜男客气的一笑，她从王胜男面无表情的面瘫脸上看见一丝怔愣，然后王胜男又扭回头去。
“大家怎么能嘲笑林芙蕖同学呢！”一道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喝止住大家的议论。
一个身穿白衬衫、平头的男生突然站起来，朝着大家道：“不管林同学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读书，她没有犯错，这只是一个现实情况。我们是幸福的，可以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学习，有很多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是没有办法像我们一样的，我不应该嘲笑他们，而是要帮助他们……”
这个男生顿了顿，大家纷纷点头，赞同他的话。
男生指向金老师，“真正有错误的是金老师，他作为老师，不应该在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随意地责骂林同学。即使林同学不是因为没有基础知识而走神，金老师也不应该辱骂林同学，这样会打击她的自信心，从而影响她的学习积极性。”
金老师拧眉，和看林芙蕖的眼神不同，他现在多了一些正视，只是语气依然是老师对学生的教育语气，“班长，我是老师，有教书育人的责任，林同学不对，我必须要说必须要管。”
原来他就是班长！
林芙蕖看向少年，见他长得干干净净，长相不算出众，但身上有着一丝书卷气，林芙蕖想起形容女生的“气质美女”，可以理解李莹莹为什么暗恋他。
“老师要管教，但管教不是骂人、羞辱人。课堂上不光是林同学走神，很多同学都在打瞌睡，老师只怪同学不听话，有没有反思过你的问题？是不是你讲课的方式有问题？太无聊，太难听！同学的反应就是同学们的声音，你不倾听人民的声音，一味的训斥，这其实就是强权对人民的打压！”
打瞌睡不是一天两天了，金老师借此骂过不少学生。听班长一说，同学们纷纷点头认同，一个人瞌睡是同学的问题，大家都瞌睡那就可能是老师的问题了。
大家七言八语，沸沸扬扬，甚至要高举双臂，高呼打倒老师了。
七十年代老师的地位不像后世，是绝对的权威。这时候的学生可以反对老师，质疑老师，甚至前两年北方闹得厉害的时候，经常发生打老师的事，绑着老师满街游的也不在少数。
南方好些，但老师对学生也有惧怕，尤其是班长这样在学生中有威信的领头羊。
看着气氛愈演愈烈，剑拔弩张，金老师立马怂了，清了清嗓子，让大家安静，“嗯，班长的建议我会吸取改正的，我也向林同学道歉，是老师误会你了。行了，大家看看黑板上的题，好好解一下，剩下的时间上自习。”
话音刚落，金老师拿着书就逃走了。同学们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尖叫声，将这次当成是自己的胜利。
男同学们激动地搂住班长的肩膀，不断地夸奖。李莹莹星星眼地看着班长，崇拜道，“不愧是班长，班长好厉害！”
林芙蕖看她花痴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她也是见识了，没想到七十年代的学校是这样的，老师也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神圣不可侵犯。
班长在众人的欢呼中，看向林芙蕖，“林同学，你有不懂的知识可以问我们，同学们都是非常友好的，我们经常互帮互助，你不用不好意思。”
“是，林同学你不要客气，有问题就说。”
“随便问。”
“找我，我数学好。”
李莹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芙蕖，我地理好，我教你。”
大家七嘴八舌，争相邀请。
学校在一辈子没上过学的林芙蕖心中有着无法想象的崇高地位，明明是几十岁的人了，但却变得像十几岁的小姑娘，如同新生儿面对着从未经历的事。
她心底深处有着不为人知的胆怯和害怕，但此刻同学们的鼓励像一束阳光，照亮了黑暗。
林芙蕖笑着环顾四周，朝向她喊话的同学们道谢，最后目光落到班长的脸上，她点头表示感谢，班长点点头，示意回礼。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林芙蕖的身上，留下一圈光芒，教室内的班长被众人拥戴，这是另一种光芒，两人在此刻有着一种异样的和谐，让人情不自禁地冒出一个词“郎才女貌”。
李莹莹看着两人，眼神暗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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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
第一天上学交到两个朋友，又得到大家的帮助，林芙蕖很开心，心情愉悦地挑选着明天要穿的衣服。
黄老师询问衣服的事，给了她灵感，她可以当模特，每天展示不同的衣服，如果有人看中她的衣服，她可以以帮忙捎带的借口卖给大家。
可能买得起的人不多，但一件两件都是钱，能赚一件是一件。
林芙蕖拿出一件泡泡袖的碎花褂子，这件是卖给知青的半成品，只改了版型，没有缝蕾丝、扣子之类的配饰。
“诶诶诶，你穿那件，那件红色扎腰的好看。”刘槐花边嗑瓜子边指着衣柜里的一件红色衣服。
这件是要拿去知青宿舍卖的褂子。
“不，姐姐穿有花朵的好看！”林家俊坐在刘槐花旁边叫道。
“你这小屁孩知道什么叫好看。”刘槐花掐了掐林家俊的脸蛋，两手掐着两边脸蛋，像是捏橡皮泥一样。
“你别掐我。”林家俊生气地去打刘槐花。
不知道应该说林家俊傻还是笨，刘槐花的手就在眼前，他一打就可以打到，但他非要舍近求远，以牙还牙地抓回去。
刘槐花手长，林家俊手短，不移动身体根本碰不到，林家俊挣扎了半天，气得脸都红了。刘槐花还故意逗他，贱兮兮地笑道，“抓不到，抓不到，小短手抓不到……”
“行了，你多大的人了，还逗他。”林芙蕖出来主持“公道”。
林家俊小腿一蹬，跑到林芙蕖身旁，抱住林芙蕖的腿，委委屈屈地瘪嘴一副要哭的样子，但他光嚎不掉泪，可怜巴巴地告状道，“姐姐，我脸疼，可疼了。”
刘槐花:“诶，少污蔑我，我可没使劲。”
刘槐花要是真掐，早把林家俊掐哭了。
林芙蕖蹲下与林家俊平视，检查林家俊的小脸蛋，林芙蕖可怜道，“我的小俊俊真可怜，一点红印都没有，还可怜巴巴的，都会演戏啦……”
林家俊听出姐姐在逗他，小嘴一哼，气道，“我不和你玩了，我要去找外婆。”说着林家俊噔噔地跑出门。
刘槐花笑道，“你弟弟真好玩，不像我弟弟，见了我就会躲。”
“年纪小，长大就好玩了。”林芙蕖收拾着翻出来的衣服，将那件红色扎腰的褂子叠好放进衣柜里。
“诶，你别收啊，这件比碎花的好看。”
“我是去卖，又不是自己穿。红色太艳了，又贵，不合适学生和老师。”红色的褂子是成品，有蕾丝装饰，又有换了扣子。
中学的学生没有城里的知青有钱，两块钱一件的衣服肯定不舍得买，衣服没有蕾丝和扣子可以降低成本。而且学校里也不适合穿的太花里胡哨，她特地选了泡泡袖褂子，泡泡袖的设计在袖子，不显腰身，更适合学校严肃的环境。
刘槐花:“哦，原来是这样。”
林芙蕖问:“对了，你找我来干什么？”
一说到正事，刘槐花将瓜子放回盘子里，严肃道，“刘毅明要去和你当同学了！”看書溂
林芙蕖叠衣服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回家早，听到五叔和刘毅明说话。”
附近只有镇上一所中学，刘毅明回来只能去那里上学。
林芙蕖将衣服放进柜子里，“去就去吧，我是去读书，又不是去吵架。”
林芙蕖不在乎刘毅明，只在乎自己的生意。
“你要小心刘毅明，你不找他们的事，他可以找你的事。你不知道他最近经常偷偷瞪我。”
晒谷场之后，刘槐花就成了刘富国、老五他们的眼中钉，暗里明里都把气撒到了刘槐花身上，不会真打真骂，但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瞪两眼肯定不少。
林芙蕖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刘槐花又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问你，你说我去养猪好不好？”
“养猪？你要换活？”
村里有不同不样的农活，比如林芙蕖拔猪草、薛龄芝伺候种子、男人下地种田……除了种地，村里还养了几十头猪，也是一项收益。
“原来养猪的一个姐姐嫁到别村去，她的位置空出来了，我想换过去。”
刘槐花力气大，身体强壮，她原来也是下地种田的，只是干的活没有男人时间长，繁重。
如果把东升村比喻成一个公司，它是很公平的，完全是靠绩效算工资，干的活多，干的活累，拿的钱多。
虽然按人工平均，养猪赚的钱最多，但工资却是种地最多。
“你为什么要换过去？现在的农活很累？”
刘槐花摇了摇头，“不累，是你说的要有一技之长。我没法赚钱，不如去学养猪。”
刘槐花之前来请教过林芙蕖，她也想做生意赚钱。但是刘槐花没有什么突出的能力，做饭一般，做衣服一般，没有适合她做的，也没法带着她做衣服。所以林芙蕖鼓励她学习一门技术，反正她年纪还小，先有一技之长，改革开放之后再开始也不迟。
说实话，林芙蕖现在做生意，看起来赚得盆满钵满，但是带着脚链起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抓了。对于刘槐花这样的孩子，还是先学习更好。看書喇
林芙蕖更想劝她去读书，但刘槐花死活不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学门技术也是好的。
林芙蕖:“养猪很好，好好学，以后可以开个养猪场。”
“开养猪场！是接手养猪场吧，我就等村里的老人老了，我可以管理村里的猪。”
林芙蕖笑而不语，没有再说话。
刘槐花开始自己的养猪大业，林芙蕖也开始自己的事业。
经过数学课上的事，林芙蕖的事也在学校传开了，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没读书？为什么又来上初中？
上体育课的时候，全初一的女同学都围着林芙蕖听故事。
初一有三个班，都是一块上体育课。三个班加起来不到三十个女生，三五成群的坐在树荫下听林芙蕖说话，远处还有一些男生，也在驻足偷听。
七十年代的男女关系也很奇怪，属于两个极端，一方面特别男女大防，男生女生不独处，一下课男生就哗啦啦地全出去了，躲开女生，上课再回来。
一开始林芙蕖还很不习惯，明明上课时亲切友好的男同学，下课都不理人了，偶尔在厕所门口碰见也非常严肃，说话跟私塾先生似的，一板一眼。
一方面和后世电影里演的那样，常有一些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嬉笑打闹，这类人名声不好，常被称为流氓。
“所以你真是文盲？”一个女同学朝林芙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