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仙侠武侠>梨花淡白柳深青> 第十一章 金樽清酒斗十千

他们又见面了。

——阿芦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满城的桂花一夜之间就开了,开窗便能闻见浓浓的桂花香。

崔府六郎崔颖携着半城的桂花香,一早来了苇庄,找到老板娘,与她商量明日崔府酒宴的事。

苇庄的老板娘酿得一手好酒,最为人称道的是霜露饮,清亮醇香,还带一点芦苇的香味,回味无穷。

两年前,老板娘带着一手好酿酒手艺来到宜城,多亏崔六郎慧眼识珠,助她置业开店,题字赠匾,是为“苇庄”。故而众人皆知,崔六郎是苇庄的常客,与老板娘交情亦甚笃。

伙计见崔六郎来了,直接领着他到酒铺后头找老板娘。

崔颖见老板娘此时正在盛酒,笑着走到她跟前,问:“明日我定的十坛霜露饮,九娘子给我准备好没有?”

“九娘子”是崔颖混叫出来的名号,他惯爱给人起外号,原叫“酒娘子”,叫着叫着,竟然传开了,大家都管她叫“九娘子”。

九娘子舀起清亮的酒水,淋在一片数百根芦苇上,酒水从芦苇中滤过,这样淋百遍,便能带上独特的芦苇香,是为霜露饮。

九娘子说:“崔六郎定的酒我什么时候没满数给你备好,你这样眼巴巴地来催?”

“九娘子待我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次来的是贵客,父亲谨慎,才叫我来问问的。”

她自然知道这次崔府宴请的是贵客,从定酒到鉴酒,每次都是崔颖亲自来,前前后后准备差不多一个月了。

只是这次崔府要办多大的宴席,竟然要备这么多酒?

“你们这次请了很多人吗?”九娘子问。

“不,贵客只来了一个,不过听说他酒量很好,所以多备着。”

“喝这么多酒,他要变成酒桶了。”九娘子打趣说。

二人说笑了好一会儿,崔颖见已无差错便告辞了。

第二天午后,趁太阳没那么热烈,九娘子和驾牛车的小哥一起去崔府送酒。

出来清点的崔颖看见她亲自来送酒,惊奇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你这么看重这次夜宴,我当然要亲自来才对得起六郎数次登门。”

崔颖一笑,开始清点,确认无误后,与她说:“正好你来了,上次跟你说的临乾石榴,这次正好府上备了,带你去吃。”说完,崔颖带着九娘子去了后花园小亭,让人上了两三个石榴。

两人边吃边聊,不久有小厮过来传话,说贵客到了,郎主叫郎君去迎接。

崔颖连忙告辞,要她在这儿等一会儿,便去了外厅。

过了许久,崔颖都没有回来,九娘子估摸他抽不开身,便跟一旁的婢女说:“我走了,你跟你家郎君说一下。”

说罢,她便要自己从后门离开。途径湘灵阁,远远听到一阵乐曲声,驻足细闻,似是新曲。她想起前几天崔颖说,府上专门排了新歌舞,为了在今天夜宴上跳。

她曾经跟着崔颖去湘灵阁看过舞女排演,华丽曼妙,但十分耗功夫。

她想,这真的是位贵客。

九娘子回了酒铺,以为忙完崔颖的事就能轻松了,谁知戌时将尽的时候,崔颖又急急地找上她。

她才脱了衣服准备睡觉,听说他匆忙找过来,火速穿好衣服出去见他,“你们家不是办夜宴吗,这个时候,怎么来我这儿了?是酒出了什么问题?”

他连忙摇头说不是,并与她道喜:“贵客喝了你的酒,觉得很好,想见见你。”

原本皱着眉头的九娘子递了他一个白眼,“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你这样着急。这有什么可喜的,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若是这位贵客看上了你的霜露饮,你这个酒必定举国追捧。”

“然后呢?”

“赚钱啊。”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而且酿这个酒这么麻烦,一个宜城就够我天黑忙到天亮的了,要是大家都要喝,我哪里忙得过来。”她素来没有钱财的追求,当初卖酒只是为了谋生,如今生计已不愁,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崔颖却不放弃,给她出主意:“你可以请人啊。”

“请人不要管吗?”她不想再和他啰嗦,摆手让他赶快走。

崔颖见她如何都不肯,拉住她的手,说:“姑奶奶,你就当帮帮我吧,这位贵客,我们家可得罪不起。”见她还是不愿意答应,崔颖又说:“不过走一趟,费不了你多少事的,结束之后,我叫人把我家的石榴都送给你!”

崔颖苦求了好久也不肯放弃,弄得她最后那点睡意也没了,只能答应随他去赴宴。

酒宴办在隋河的画舫里。两岸高楼通明的灯火,倒映在碧阴阴的河水上,再由樯橹划破,漾成厚腻的金粉。那只画舫就凌于碧水金波上,身边簇拥着十几只红船。

他们坐着小船,桨声汩汩,摇摇晃晃地向画舫靠近。

断续的歌声混着笑语流进她的耳朵,她突然好奇,问:“你家的这位贵客到底是谁啊?”

坐在她身边的崔颖回答说:“谢氏现任家主,谢衡之。”

又听到这个姓,她心里一惊,和心里那几个名字比对,确定没有一点相似,何况来的是个家主,估计得有四五十岁了,像崔家的家主,就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儿。

小船靠停后,崔颖拉她上画舫,见她有点心不在焉,以为她没见过大场面,心里害怕,宽慰她说:“你不要怕,行个礼问个安,低头站在一边就好了,我帮你应付。”

她点头应好。

青丝软帘被侍女轻轻撑开,泻出辉煌的光,迷了她的眼。

她低头跟在崔颖后头,进到舫内,站到主座之人面前,低俯的视线只能看见座上之人散在席上的黑色下摆,堆出一层一层褶子,隐没着金线纹云。

她双手交叠,按在腹左,膝盖微屈,想他年高,如是称呼:“见过谢君。”

倚着凭几、懒洋洋坐在席上的谢衡之听见她的声音,放下手里的白玉杯,贴案时发出“嗒”一声。

随即,她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恹恹的,却很年轻。

“好久不见,顾蒹葭。”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