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仙侠武侠>梨花淡白柳深青> 第九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

他是谢……谢……

——阿芦

春分过后,白天的时间渐渐长于黑夜。岁至初夏,不到卯正,太阳已经从东山升起。日照愈长,天气愈暖,架子上的蔷薇悄悄开了,点点粉嫩点在碧绿的叶中,沁了一院子的香。

过桥穿亭,步至后院。过蔷薇架,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惹得阿芦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便见谢程坐在绿树浓阴下等她。

她冲他招了招手,说:“小胖子,今天来得挺早的。”

她一天的热情却只换了谢程一个冷眼,“不许叫我小胖子!”

她觉得他可爱,逗他说:“那我叫你什么,阿程吗?”

“也不许叫我阿程!”

“为什么?”

“只有和我亲近的人才能这么叫我。”

“我是你师父,还不够亲近吗?”她抓住他头顶的小揪揪,轻轻摇了两下。他不耐烦地撇开头,躲开她的手。

他挪了挪凳子,坐远了一些,扶了扶被弄松的髻,说:“不够!”

“不逗你了,”她坐下,把手上的埙放到桌上,问,“今天夫子没留你?”

他还有学堂的课,有时候会被夫子留下,并不每次都能准时到这里跟她学吹埙。

“今天策对,我得了榜首,夫子怎么会留我。”他颇为得意地说。

“这么得意,”他有点小骄傲的眼神也很可爱,阿芦指了指他的埙,说,“那你今天能不能在我这里也得个榜首?”

谢程的埙就在他左手边,他随手拿起,就开始吹昨天还没练熟的曲子。吹到第六节,昨天磕磕巴巴的地方今天已经能够很好地带过去。

虽然才七八岁,却一脸认真严肃。阿芦很是欣慰,从小吃盘里抓起一把瓜子,一边剥一边听谢程吹埙。

她其实没什么好教他的,他也从来不问她什么问题,都是直接去找他叔叔。所以她每天的任务只要守着他吹一个时辰的埙而已,最多提醒他哪里吹慢了,哪里吹快了。

大概他真的不太喜欢她,所以第一天竟然没给她准备一只埙,害她只能自己带。也怪她自己,老是对他冷嘲热讽,害他不喜欢理她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没机会说他不行了。他进步实在神速,不过五天,已经能够吹好那只小曲,现在第三支曲子也学得差不多了。

过些时候,阿芦看了看日影,提醒谢程时间到了,又把手边的碟子推到他面前,请他吃瓜子仁。

他抓起一撮吃了起来,很满足的样子。

大概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他们才能愉快相处。

阿芦剥开一颗花生吃,顾盼之间,看见一棵葱郁树下,突然挂起了秋千。

她推了推手,指着秋千,问:“那是什么时候弄的?”

谢程回答:“昨天秋小姑要玩,弄好的。”

谢程话还没完,她已经跑过去,坐在上面荡了起来。

她荡了没多久,嫌自己荡得不够高,喊谢程过去帮她推。

谢程摇头,继续吃自己的瓜子仁,“我不过去。”

阿芦想了想,攻他嘴短,“你吃了我刚刚剥的瓜子,你得过来。”

听到她的话,他把碟子推到一边,叉着手说:“还给你。”

见他态度坚决,她又问了一遍:“你真不过来?”。

“不过!”

“你不过来,”她抿了抿嘴,坏笑,“你不过来,我就把你那天说你小叔脑子不好的事告诉你小叔。”

“你!”他那天不过是抱怨了一句,她竟然拿这个威胁他,而且他当时说的分明是“小叔是不是脑子病了”,她怎么还给他改了。

可到底是背后说坏话,被她捉住把柄,他只能老老实实给她推秋千。

她被推得老高,远眺之下,看见斜日之辉洒在青瓦上,楼台的影子倒映在青碧色的水面,又被微风拂乱,水波荡漾。

以前这个时候,那个讨厌鬼都会来来找谢程,今天却没看到人影。

阿芦问:“谢阿筠呢?”

背后的谢程不知所谓:“谢阿筠?”

“就是你小叔。”阿芦提醒他。

“我小叔不叫这个名字。”大力推了几下,他就没什么力气了,说话间他动作已经变得轻缓。

“他不就叫阿筠吗,上回那个杜郎就是这么叫他的,”她仔细想了想,她当初确实听到了,“谢阿筠,谢阿程,你们家的名字怎么取得这么通俗……”

她正在回头与谢程说话,看到谢程一脸惊怕,冲她摇头。她正要问他怎么了,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谢阿筠?”

是谢均。

阿芦僵了一下,把微抬的脚放下,停住秋千,尴尬地回头看着谢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你来啦。”

刚才还吓唬谢程要去告他的状,转眼间变成了她取笑别人被抓个正着,正是风水轮流转。

谢程看着谢均不苟言笑的脸,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心里想逃,“那个……小叔……我还有功课没做完,先走了。”

谢均点点头,“你去吧。”

谢程一听见这话,撒腿就跑了,阿芦要叫住他的话还没出口,他已经不见了,十分灵活。

怎么这么不讲义气,那个死胖子。阿芦心中腹诽。

她也要找个借口赶紧离开。

她看见桌子上谢程落下的的埙,灵机一动,连忙走过去拿起,“我去给他送埙。”

她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他叫住,“站住。”

她叹气站住,知道大概是跑不掉了,索性放弃,放下了手里的埙,坐下。

他也跟着她坐下,问:“我要你教阿程吹埙,你让他给你推秋千?”

她连忙辩解:“他已经吹够时辰了。”她可没带着他学习的时候玩。

听见她的话,他脸上的表情舒缓了几分,还浮起了几分笑意。

阿芦以为这就算过去了,又听他阴阳怪气地说:“阿筠?杜衡只叫了一次你就记住了,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遍的话你一个字都记不下来。”

她心里奇怪,他和她之间说的话总共也没几句,她忘了什么?又反应过来,他又是在说她把他忘了这件事。

想不起来,她也没办法。她心里如是说。

他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她面前,“我母亲喜竹,本欲给我取名‘筠’,但祖父觉得这个名字太秀气,于是母亲以‘筠奴’做我小名。阿衡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才会那样叫我。”

她一时顺嘴,问:“那你大名叫什么?”

他轻笑,“你不是已经不想知道了吗?”

一句话把阿芦噎得没话说。

她干咳一声,一首撑着下巴,侧头看见自己的埙,“那我换个简单的问题。”说着,她拿过自己的埙,指着埙背面圆圆的图案,问:“这是个字吧?”

他看也没看,就回答了她,“这是篆书。”

“那这个是什么字?”这个字她看了三年,今天正好逮住人问。

她一脸天真无知,却让谢均稍微缓和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三年了,不认识就不能去请教先生吗,亏他把父亲送给他的埙送给她,希望她能珍之爱之。

他拿过埙,转了转,并没有发现埙上有什么损伤,和自己送出去时一样,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但还是有意和她置气,又知她榆木脑袋不开窍,这么多天也没反应过来,于是倒了杯茶,淡淡地说:“‘筠’,‘谢阿筠’的‘筠’。”

这句话却如一记惊雷,把她震得四肢僵直,然心中却澎湃汹涌。

她的埙上为何会有他小名?哦,不对,这个埙不是她的,是当初……

“你是谢……谢……”她“谢”了半天也没“谢”出个什么,最后落荒而逃,“我先走了。”

他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摇了摇手上的埙,对跑开的阿芦说:“你的东西。”

听到他的话,她又畏畏缩缩地折回来,从他手里拿走了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