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幻想时空>人间悲喜客>第17章惊闯毒王谷(1)

日光四散,照着地上一男一女两具余温尚存的尸体,侯晓辰一死,满树的鬼脸花伸着长舌嗷嗷惨叫,一张张人脸像被榨干了活力,迅速干瘪、衰老,灵活如蛇的藤蔓痛苦地舞动着,转眼间便一蹶不振,融化成肉色的汁水,渗进黝黑的地面。

黑土地被汁水浸湿过,泛着湿润光泽,让云舒想起玉佩流苏湿漉漉的触感,心里很是不舒服。如今敌人已逝,凶物不宜久留,他把玉佩塞进侯晓辰的袖口里,算是物归原主了。

刘县令仍伏在年轻的妻子身上,撕心裂肺地哀嚎,站都站不直腰,只能由两位衙吏左右搀扶着。得知真相后,最悲催的莫过于这位老人,老来得妻,却被无缘无故当成复仇工具,加上上司在自己的管辖地盘惨死,日后仕途恐怕也危在旦夕,可怜呐。

君归隐搓了搓僵硬的十指,在掌心呵了口热气,“最后那一下,可惜了。”

云舒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兴许刘夫人觉得,刘县令官职低微,没有权利制裁侯晓辰。案件过去了很多年,侯晓辰又是新科状元郎的身份,位高权重,要脱罪很容易,她怕正义得不到伸张,所以才亲手杀了他。”

“敏儿啊……你何苦这么傻……”

刘县令痛哭流涕,君归隐怕衙吏没办法收拾尸体,把哭到腿软的好友扶起来,“节哀顺变,刘大人。”

云舒本想劝几句,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幽怨的鼓乐声。坟地附近的田间小道,走来了几个干瘦的男人,脸上带着某种奇怪的面具,手里则分别拿着一件外藩器乐。为首的男人长得非常高大,大概有接近两米的身高,右手执着法杖,法杖上坠着不少动物头骨和几枚青铜铃铛,一晃便响,鼓声密密麻麻地袭来,像是直接敲击着人的头颅,拼命灌进耳朵里。

为首男人嘴里低声念着经法,时不时摇晃着法杖,身后的四个男人则敲击起了外藩器乐。那乐声听起来不像什么歌曲,反倒带着刺儿,由几个单一而冗长的音符拼凑起来,刺耳又怪诞,让人一阵精神恍然,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手将倾听者的三魂六魄勾了去。

路过自己身旁时,云舒闻到一丝淡淡的腥味,似乎是为法杖上传来的。

这行奇怪的男人在侯晓辰面前停下,刘县令看到法杖,如见了某些位高权重的王公贵族,赶忙收起失态的表情,恭恭敬敬地朝几位道家哈腰作揖,并吩咐衙役赶紧退后,别耽误了法师作法,“恭请法师。”

所谓的法师面无表情,举起手腕粗的法杖,在侯晓辰尸体上点了点,其他男人拉开一张白色裹尸布,将侯晓辰的脸蒙上,将尸体包了起来,装进一口桐木棺材里。法师见装载完成,便从法杖上摘下几枚五毛硬币大的黑钉,命令随从将棺材盖订牢,振臂大呼,抬棺便走,“走尸!”

稀奇古怪的一行人,就这样抬着侯晓辰的尸体走了,话也不多说一句,云舒疑惑不解,“就这么接走啦?他们是什么人?”

君归隐一个眼神斜睨过来,反正这小子肯定要问,干脆一股脑子全解释了,“侯晓辰是天圣教的信徒。天圣教有个规矩,但凡入教三年,各地的教众必须为客死异乡的教友收尸超度,避免其在往后的三生三世,堕入地狱之道。”

“方才的十八枚黑钉是?”

“侯晓辰死不安宁,属于恶煞,为了防止他起尸害人,棺材盖上必须用十八枚镇魂钉,以镇住他的三魂七魄,才能入土为安。”

云舒挑了挑眉,觉得新奇得很,心想天圣教真人性化,入教不只保平安,还包收尸。

刘县令保持着谦卑的动作目送法师离开,脸上的悲痛情绪缓解了不少,只是泪痕未干,后背更显得佝偻了。他沙哑着声音,跟君归隐表示谢意,想挽留他们再住一宿。君归隐哪里住得下去,“刘大人别客气了,您还要操持夫人的白事,我们两就先告辞了。很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还让夫人年纪轻轻就——”

“一切皆是命,我谁都不怪,反而要谢谢君公子为我解了多年的心结。”刘县令扼腕叹息,和君归隐弯腰告别,“刘某心累,就不送二位了,改日再上门拜访,以表谢意。”

“刘大人客气。”

告别刘县令,主仆二人从古茗村的坟地离开,走的却不是来时的路。因为君归隐说,要先去附近的临西镇接一位朋友,必须走一段水路。云舒没坐过古代的船,顿时好奇得很,一扫仙台客栈的阴霾,心情愉悦地跟着君归隐上路。

约莫半小时,主仆二人路过一处广阔的芦苇荡。此时正值春初之际,冰雪融化,芦苇荡涨了潮,前方忽现潮平两岸阔的美景,湖面波光粼粼,像天穹上的仙女将美人镜掰碎了撒在水面,岸边停泊着几条干瘪的小船,只有一位租船的船夫,皮肤晒得黝黑,带着一方斗笠,坐在自家船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君归隐走上前问,“船家,我要租船,什么价钱?”

“一个时辰五两银子,您往哪儿走?”

“临西县草垛头。”

船夫狐疑地看了看君归隐,将烟斗对着船板磕了磕,“太远,俺一个人划,累得慌,不去。”

君归隐拱了拱袖子,指着云舒,“不碍事,我们还有一个人帮忙,您算便宜点呗。”

云舒晕死,没见过这么抠门的老板,为了省钱,居然要自己的伙计划船,也不先问他会不会。

“不去,多多钱都不去。”船夫不紧不慢地往烟斗里装新烟丝,态度散漫,算是笃定不做这门生意了。

“我加钱,两倍价去不去?”

见君归隐非去不可,船夫忽然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观望了周围,声音刻意压低,似乎连开口都怕沾惹了衰运,“公子,您是外地人吧?老实跟您说,临西县草垛头最近出了件大事,那儿有瘟疫!整个村、半个县都感染上了恶病,死了不少人!”

“我知道。我一个朋友在那里呆着,我正准备去接他。”

云舒震惊,君归隐你大爷,怎么不先跟我说!

船夫瞪着圆圆的金鱼眼,见过人不要命的,没见过有人这么着急去送死的。

君归隐笑了笑,没等船家答应,自己先跳上船去,船家见拦不住他,急得团团转,“哎哎,生意没谈拢,您怎么就自个上船去了?临西县俺说啥都不去的,万一感染上瘟疫,小命都没了俺还赚你钱干哈?给俺千两都不要!下来下来!”

君归隐塞了几个沉甸甸的银锭给他,“我赶着去接人,劳烦您咧。”

“诶诶,不好使不好使!钱俺不收的!”

君归隐威逼利诱不成,直接耍无赖,“您不要就直接扔河里去,反正船我坐定了。要不然,您把木筏子承给我,我们自己划。”

“这哪能行,俺就靠这几条船过日子了!不好使,当真不好使!”

云舒干脆坐在台阶上,杵着手肘看这两人讨价还价互相斗嘴,到最后,老头可能真怕死,死活不愿意去,又送不走这不速之客,只能按照君归隐说的把谋生工具卖了。君归隐不愧是做买卖的,愣是用三寸不烂之舌把船家唬得一愣一愣的,骗得他晕头转向,只要了个本钱,十五两银子就答应卖船,还免费送两根船桨。

云舒跳上船,“先说好,我没划过船,溺水了可别怪我头上。”

“溺不了,最多走水上去。”

“说得轻松,我他娘不会轻功水上飘!万一咱们一起溺水,您是轻松飘走了,把我留水里怎么办。”

君归隐朝他斜眼,“我像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

“像,忒像了。”云舒也斜眼,“就凭您让我拾掇尸体的断手断脚,分清楚各自的归属,再把肋骨腿骨拼成一套,装进棺材的那一刻起,我云舒,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哈哈、这水真清啊。”

云舒暗自骂了一句,接过船桨,和君归隐分坐在小木筏的一头一尾,两人都是划船的新手,划了老半天,一直在岸边扑腾,来回不停转圈圈。船家实在看不下去了,特地跑上船来,手把手地教,君归隐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非但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一艘旧木筏,这下连教练费都省了。

有了私人教练的教导,船总算使了出去。闲来无事,云舒又想起船家的话,不免心存芥蒂,“老头的表情不像在说假话,临西县被瘟疫感染,如果你朋友也遭殃了,咱们还接不?”

“放心,他死不了。”君归隐悠闲地划着船,愉悦得就差哼出一首春天在哪里,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担心。

“……”云舒默默为那位朋友点蜡,既然正主不担心,他这个旁人也就懒得操心了。

临西县和临东县隔着一方芦苇荡,汀州的芦苇刚抽出嫩条,春风一吹,便如白浪翻滚,木筏走过了漫漫水路,才看到了靠岸的码头。临西县的码头上,只有寥寥几个裹着大衣的小商贩,推着一辆平板车,车上堆着生火的炉子和香喷喷的玉米红薯,见人就吆喝。

“咦——”

云舒举目张望,发现岸边绿油油的草垛里,居然藏着一顶大红轿子的屋檐!花轿的帷幔低垂着,双侧的窗口同样遮得密密麻麻,而轿夫却不知所踪。好生诡异,花桥本该出现在喜庆欢乐的场合,怎么会有新娘的轿子,停在人烟罕见的码头上?

“上岸去。”

君归隐将木筏靠岸拴好,跳上码头小路的台阶,走到废弃的轿子面前。那是一顶成亲的大花轿,很新,装扮得红红火火,轿帘好好放着,不知里头藏着什么神秘的玩意儿。荒郊野外的渡口,竟然横空飞来一顶花轿,轿夫都没有,正常人应该觉得瘆的慌,君归隐却敲了敲轿子的木梁,先三下,后两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敲的是摩斯密码。

“老七?”

没人应答,君归隐继续按照先三下,后两下的节奏敲,疑惑道,“人不在?去解手了?”

“谁啊,哪家的待嫁闺女?”云舒围着花轿转圈,“不是,大佬您跑到荒郊野外抢亲来啦?哪个姑娘这么没心眼跟了你个守财奴,轿夫钱都不舍得出,撂摊子跑了吧。”

“胡扯。”君归隐严肃指出他的浪费行为,“我娶新娘还用得着租轿子?直接扛回家,花轿钱也省了。”

“……”云舒无话可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抠门到这个程度,真牛逼,您。”

“承让承认。”君归隐大方接受店小二的赞赏,点点头,径自掀了那顶花桥的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