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幻想时空>人间悲喜客>第16章夜宿古茗村(11)

说罢,君归隐立刻跳出窗户,足尖点地,轻盈如鸟,单手攀着土墙往屋外翻去。

“等等!”云舒虽然半路出家,轻功不算上乘,但爬个土墙绰绰有余。他快速回房拿起弓弩,背在背上,紧跟着翻出外墙,循着君归隐的足迹追过去,不消一会,便追上了侯晓辰。

多亏来时一路上的锻炼,他现在的体力提升了不少,脚程快得不像话,称得上健步如飞,哪怕走着泥泞不平的田间小路,也轻松得如履平地。

街头巷尾空无一人,更夫的破锣穿透夜间的迷雾,留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撕裂尾音。侯晓辰骑着挪动的藤蔓,飞快蹿出古茗村,钻进南边的那一片坟场里,似乎去往罗汉松在的地方。

直到现在,云舒仍然对那片墓地心有测测,三更半夜的坟地,能隐约捕捉到牛鬼蛇神滑动的嘶嘶声,磷火藏在草丛中跳动,几口棺材倒置着放,本就违反常理,如今细看,棺材盖都没订紧,好像随时会钻出什么东西来。

侯晓辰跑到罗汉松边停下,嘴里振振有词,手腕上的藤蔓忽然钻进地面,汩汩的鲜血从他的天灵盖流向鬼脸花,再从藤蔓流向罗汉松的根部,像电线一样将两边的藤蔓接通,化为己用,转眼间,罗汉松身上的鬼脸花纷纷活了过来,几十张人脸妖娆乱舞,如触手般围着侯晓辰搅动。

“君归隐,看到我这般模样,你竟敢不怕死地追来!”

君归隐懒得理他的废话,将藏于袖中的起爆符咒取出,打了个响指,指尖攥着一小朵蓝色火苗,迅速将符咒点燃,朝侯晓辰投掷过去,“定!”

侯晓辰不知道他攻击的路数,只能操纵着鬼脸花挡在自己身侧,那两枚符咒转眼贴在鬼脸花的人脸上,如两枚钉子,将其牢牢钉在罗汉松上,藤蔓如蛇般吃痛地扭动,试图挣脱,却是徒劳。

“爆!”

符咒随着君归隐一声令下,当场燃爆,鬼脸花被炸成血渍拉碴的几段,掉在地上仍然不停扭动。云舒以君归隐投掷过去的符咒为屏障,紧急挽弓,对准侯晓辰狂射,准头还算不错,可惜鬼脸花数目众多,又不停移动,还跟蚯蚓似的缓慢再生,让人烦不胜烦,搞了半天也没伤着侯晓辰哪儿。

侯晓辰愈发狂妄,竟然当众叫嚣,“我用灵力灌养的鬼脸花,岂是你一个徒有虚名的江湖术士能破解的!君归隐,我侯某,平生最恨不自量力的人,今日一战,休怪我不客气!”

云舒气得吐血,委身一躲,准确躲过藤蔓的步步紧逼。“你妹妹的,嚣张个屁啊!当家,堵上悲喜楼的尊严,揍死他!”

君归隐莞尔,足尖点地,连连后退到空旷的位置,顿时将内力运转,画出圆阵,双手合拍,掌中的灵力具象化成熊熊大火,将召唤符燃烧成灰。

云舒站得远,只看清召唤符上写着几个古老文字,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侯晓辰的攻击越来越嚣张跋扈,藤蔓好几次在电光石火间抵上云舒的喉咙。好在云舒反应灵活,一手抓住鬼脸花的藤蔓,一手拿着刘夫人给的匕首,开始砍瓜切菜地乱剁。藤蔓一死,他立刻打了个寒颤,触电般甩掉手上的粘液,尼玛,好恶心!感觉像在抓一条滑溜溜的软体动物!

乌云遮天蔽日,不见一点星光,云舒隐隐听见敲打棺材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打架打得风生水起,赛出风格、赛出水平,甚至赛出幻觉来。可一转眼,又听见棺材里有东西在用指甲刮着棺材盖,咔哒咔哒的,时快时慢,而且动的还不止一副!最起码,是他们周围的那四副!

卧槽!云舒心里一凉,侯晓辰又捣什么鬼!怎么尽搞渗人的玩意儿!

啪嗒,轻轻的一声响,一副棺材的黑钉掉了。紧接着,棺材剧烈晃动,四颗大黑钉全被甩在地上,一只腐烂的五指从棺材缝里伸了出来,颤颤巍巍地将棺材盖一推,发出轰然巨响。

云舒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侯晓辰,谁知道对方同样一脸呆滞,显然是被吓的。

“……”云舒和侯晓辰两脸懵逼,到底谁干的?!

风波恶,天地浑然一色,君归隐岿然不动,忽然睁开双眸,细如毫发的金色灵力线从指尖蹿出,黏在四副棺材上,只见他面如冠玉,十指微动,薄唇轻启,“仙人指路,厉鬼当善,今本人以赤炼之名,扭转乾坤之需,驱除魅惑,驾魂驭鬼,为我所用,不得反抗!”

几乎同一时间,四副棺材盖被推落,死尸像被重新灌注了生命里般,纷纷抬头站立,君归隐凌空踏步,十指扯动,将指尖的灵力凝聚成线,四副未完全腐烂的尸体便摇晃着身体,挡在云舒前面,与侯晓辰的鬼脸花对峙,“放马过来,我君归隐,从未怕过。”

不等侯晓辰做出回应,君归隐夺取先机,迅速操控着尸体对着鬼脸花狂揍,打得侯晓辰措手不及,狠狠击中了肩膀。

云舒站在一边观战,啧啧感叹,君归隐不愧是在商界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叫嚣完之后,还不给人家时间搭话,反派也是有尊严的嘛,侯晓辰肯定憋曲死了。

一边是藤蔓翻飞,一边是尸体乱舞,战斗复杂得应接不暇,云舒看得眼都花了,真实版的植物大战僵尸啊!如果拍一个游戏主题的电影,就得按照现在这么拍!效果太牛逼了!虽然自己作为僵尸的一方,有点不习惯。

“噗噗——”

鬼脸花被剁得七零八落,侯晓辰处在疯魔的状态,他朝天怒吼一声,在地面画了一个复杂的圆阵,霎时间,藤蔓上的所有人脸同时睁开暴凸的眼睛,嘴巴一张,舌头伸得极长,腮帮子鼓胀起来,噗噗声响,疯狂地朝君归隐喷射出液体!

妈呀,招式升级了!

云舒只能不停挽弓,助君归隐分散掉一部分攻击。这下可不好搞,双方都是远距离攻击,我方大将君归隐,却只能选择快要腐烂的尸身作战,工具质地不牢固,数量还有限!但鬼脸花却能无穷无尽地疯长,哪怕被切除了茎叶,也仍然可以再生,没有赢面呀!

加上尸身本就腐烂得差不多,被沾上强酸性的液体,都快散架了!

这不,鬼脸花噗噗地吐痰,尸身被一旦被汁液侵蚀,便滋滋冒出一撮白烟,一截断手就这么被融化了,掉在地上滚来滚去。

真是,阿尼陀佛,对不住了。

云舒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问题,一边眯眼放箭,一边问君归隐,“大兄弟,你考虑过后续的回收问题吗?”

君归隐总算找到机会让尸体近身,小尾指一动,尸体迅速伏地,朝侯晓辰出手,尖锐的指甲快速划了那人后背一刀,“只能一个一个装回去了。”

“哦。”云舒随口应了一句,仔细想想,不对啊,“你、你该不会指望我装吧!”

君归隐刚好又划了侯晓辰膝盖一刀,那人被迫下跪,面上写着满满的不忿,暴怒的样子恨不得将君归隐活吞下去,君归隐乐得接受他的大礼朝拜,心情愉悦,用一句话结束对话,“我是掌柜。”

云舒两眼一黑,“尼玛……”

说笑归说笑,眼下的情势却不太乐观。君归隐虽毫发无损,但尸体们却被酸液融化得几乎没法再用,而鬼脸花吸食了侯晓辰的灵气,却越战越勇,越长越大颗,几乎达到遮天蔽日的地步。

侯晓辰哈哈大笑,“君归隐,虽然知道你操纵鬼魂有道,不过你奈何不了我!鬼脸花可以无限再生,棺材的数量却有限,难道你要掘地三尺,把棺材都打开,让这群孤魂野鬼死不瞑目吗?!”

君归隐懒理他的废话,双手凭空扯着具象化的灵力绳,微动十指,继续操纵着尸体砍瓜切菜,却暗自挪动步伐,走近云舒身边,“只要他再退十步,你就借机上树,直接射他的真身。”

云舒眯着眼睛一瞧,难怪君归隐能临危不惧了,鬼脸花附着于侯晓辰的灵力,以侯晓辰为中心展开攻击,也就是说,他的攻击范围是有限的!侯晓辰之所以不逃,是因为眼前的罗汉松可以为他挡住一部分攻击,增加他的胜算。

好在我方是一对二,只要状元爷露出死角,云舒就可以根据一定的规律,猜测出状元的出招意图,和君归隐一起,直接攻击侯晓辰真身!

可是自己能做到吗?

作为一个穿越者,确定能看得懂高深的通灵法?

云舒觉得很悬,但……也不是不行。

眼见君归隐的傀儡越来越使不上力,云舒只能硬着头皮上树,鬼脸花藤蔓密布,宛如遮天蔽日的黑色渔网,将君归隐和四个傀儡死尸牢牢罩住,只留了可怜兮兮的两朵防着云舒。

“……”要不要这么差别对待啊!

被对手小瞧,云舒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郁闷。他将仅有的灵力赋予脚上,在君归隐的掩护下,用匕首对付鬼脸花,神不知鬼不觉朝状元爷挪动,踩着罗汉松的枝丫上树。好在百年老树皮肤粗糙,非常好爬,加以灵力辅助,他顿时感到身轻如燕,迅速踏着凹槽的地方,在大枝丫处落了脚。

果然,状元爷对君归隐是真爱,只是释放了寥寥几朵鬼脸花,时不时对云舒进行骚扰,云舒手起刀落就给解决了。他躲在树后偷窥亏,发现那些碗口粗的藤蔓,竟是从状元爷嘴巴里吐出,黏糊糊的汁液顺着他的嘴角流淌,像只流哈喇子的狗。云舒恶心得想吐,却不敢轻举妄动,猜测道,难道鬼脸花的种子也在他肚子里?

“没想到吧,君归隐,我将自己和鬼脸花融为一体!”

状元爷目眦尽裂,满嘴塞着鬼脸花的藤蔓,大放厥词,口水乱喷,实在非常恶心,云舒忍无可忍地锤树,娘的!没人告诉你嘴里含着东西别说话吗!食不言寝不语都没学过,算个屁读书人!

云舒躲在树上看了一会,总算看出来点名堂。侯晓辰灵力有限,一次只能操控一部分藤蔓。有失必有得,他要么选择所有细藤蔓,要么选择嘴里那部分水管粗的大藤蔓。细藤蔓攻击范围大,却不会喷出液体,很好对付,适合拿来虚张声势。粗藤蔓会喷出酸液,属于强悍的大招,攻击力更强。

云舒从背后抽出仅剩的三根箭,架在弓上,蓄势待发。那三根箭与其他残次品不同,是他花了重本,特意买了孔雀翎和昂贵的桦木枝,熬了一晚上做成的,效果非同凡响,刚好拿来试试手。如果用成功了,必须要君归隐报销才行。

君归隐苦于没有道具,越战越处于劣势,很快,最后一副尸体也排不上用场了,他干脆双手放空,十指交合,聚精会神地凝出更坚韧的灵力线,云舒朝他比了个手势,他微微点头,待侯晓辰嘴巴一张,五根水管粗的藤蔓一举进发的同时,他释放出事先编好的灵力线,织动十指,灵力线如活物般扭动着身体,将藤蔓捆住,紧紧束在一起!

“云舒——!”

云舒眯起右眼,专注盯着敌人的动静,手臂肌肉拱起,放手一搏,那三支箭早已蓄满力量,势如破竹,劈穿了空气,直射而出,飞速插向侯晓辰四肢!

“啊啊啊——”

侯晓辰噗通一声跪下,血流如注,呻吟声响如鬼厉,没办法作法,妖娆乱舞的藤蔓便一下子失去了灵力,像忽然被抽去了灵魂,全都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云舒松了口气,从罗汉松上跳下来,和君归隐一起走到侯晓辰旁边。

侯晓辰表现得十分痛苦,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手指痉挛地抓着地面的泥土,似乎在质问上天的不公。

“或许你还认为,自己并没有罪。”君归隐在他面前蹲下,双眸如星如月,有意在回答他的问题,“让人心得不到直视,让鬼魂叫屈,生者不安宁,死者不瞑目,这就是你的原罪。”

侯晓辰嘴里呜呜作响,不知想说些什么,讽刺的是,他干涸的眼里缓缓流出两行热泪。

接下来,就是将犯人送去衙门,让官府自行处理了。云舒心情复杂,正准备把侯晓辰五花大绑,却未曾想,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忽然越过自己,直直地、带着满腔恨意地、插进侯晓辰的心脏。

“韶华公子!奴家为你报仇了——!”

刘夫人的面容被泪水沾湿,她声嘶力竭地拔出匕首,疯狂地刺了侯晓辰几刀,面部狰狞。云舒顿觉不妙,想夺走沈敏敏的匕首,在短促的几秒钟里,刘夫人却更快了一步,将同一把血淋淋的匕首,刺向自己的腹部,许久许久,眼里终于噙着一丝豁达的笑,“夫君……敏儿追随你而去了……”

“敏儿——!!!”

眼见破晓即将来临,漫无边际的黑夜总算要结束,可他们身后,却传来刘县令绝望的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