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幻想时空>人间悲喜客>第12章夜宿古茗村(7)

云舒用白布盖在老头的脸上,双手合十,鞠了个躬,鬼脸花的藤蔓还在裹尸布里面蠕动,让人不敢多看。君归隐率先掌了灯去找花名册,抽屉把手没有积尘,里层的保密柜有撬锁的痕迹,看来近期有人来过,而且是翻箱倒柜地一阵乱找。

君归隐数了一数,果然,最近五年的账本和登记入住册全被偷走了,他更加确定事有蹊跷。

嫌疑人估计不是做生意的料,搞不清合法经营客栈的套路,君归隐说的花名册,并不按照入住时间来记录的,而是一年誊写一次,按照入住时间的长短来排列,每一栏的备注,会写明入住人的姓名和入住时间。只要对应着五年前冬季和名字含‘李’字的线索来寻找,应该没错。

抽屉里还有一本杂工记事本。

客栈小二经常为客人做一些跑腿的工作,为了避免矛盾纠葛,但凡涉及钱财的事情,都应该将明细登记在册,以备查看。这也是干客栈一行才知道的规矩。

云舒将花名册和杂工记事本搜罗起来,扔进包裹里背着,准备回刘府再慢慢翻找。

君归隐之前打听过,仙台客栈有个干了十年的老伙计,叫金老实。金老实为人却不老实,年轻时喜欢偷鸡摸狗,虽然有几分才气,但鼻孔朝天,谁都看不起,曾经出外打拼过生活,几年后返乡,却讨不到一个钢镚儿,索性待在本地找了个长工做。

他人太穷,又没家业,守着一间破烂低矮的房子过日子,到处讨不着媳妇,连媒婆都不待见他,久而久之,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自从仙台客栈歇业之后,古茗村就鲜少有人看见他出现了。

金老实的家在仙台客栈附近的一个小村庄,藏在酿酒一条街里。才走进村口,扑鼻而来的尽是大米发酵的酸涩味,像是附近的十里八乡都泡在酒里。云舒不由得感叹,穷苦百姓讨生活真不易啊,估计只有蔚清风那种极端的酒鬼,才能甘之如饴地常住于此。

君归隐走近一所破落的房子,扣了扣门扉,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开门。

“出去了?这么巧?”云舒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无聊地敲了敲门,轻轻一碰,木门居然自动敞开了,竟是虚掩着的,他眯着一只眼往门缝里偷看,鼻子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腐臭味,“是鬼脸花!”

两人同时推门而入,院子里的腐臭味混杂在酿酒的发酵味中,不走近闻,根本辩不出来,难怪邻居迟迟没发现异常!

他们以为金老实已经尸骨无存,化为一滩血水了,云舒甚至都想象到,鬼脸花践踏着尸身在风中轻轻荡漾的画面,像极一个讽刺的笑话。

可谁知,茅屋里猛地飞蹿出一抹白色的身影,讯疾如风,电闪雷光般略过他们头顶,双手拎着斧头,武得虎虎生风、金老实比客栈老头来得年轻,体力充沛,一招一式快如闪电,完全不给人商量的机会。

“锵锵——”

君归隐左右挥舞着扇骨,连连后退格挡,动作飘逸如仙,攻势虽然处于上乘,但扇子相对比斧头,简直弱不禁风,宛如两碟清淡小菜,刀刃一劈,正好抽在扇面上,嘶啦一声,便将扇子拆成可怜的两节。

君归隐索性将扇子丢弃,翻转手掌,将源源不断的灵力运转在五指之间,待金老实蛮牛一样将脑袋撞过来时,他站如稳松,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果断出击,一掌将金老实打得连吐鲜血。

云舒一个半路出家的菜鸟,干脆站在角落坐壁观战,省得耽误人家打架,他发现金老实并没有像客栈老头一样化为血水,显然,他中毒的时间更晚一点,还保留着几分理智,同样惨白着脸,但活人的气味更浓一些。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金老实捂着胸口颤抖着,失心疯一样胡乱蹬腿,君归隐一把将他抓起来,“我们不杀人,只问话。说!给你喝种子的人是谁?”

“不、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可以说?”

“不可以——”金老实双目浑浊,逐渐有暴凸往外翻的倾向,“我不知道!”

“韶华因为谁而死?他和什么人结怨?李兄是谁?”

金老实不停哆嗦,疯狂地摇头晃脑,“不可以说……不可以说……”

眼见凶手的名字在他肚子里,却撬不出半句话,真是急死个人。云舒气不过,恨不得把他绑起来严刑逼供,可有什么用,这家伙已经成了一具名副其实的行尸走肉,若不是尚存几分理智,早就是死人一个。“我们初来乍到,为什么要攻击我们?你的主人究竟是谁?”

“灭口……不要调查……否则、灭口……”

灭口?莫非我们真的碰触到了什么禁忌?云舒快速与君归隐对视一眼,正想抓紧时间问,可刹那间,金老实的体内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滋滋声,口中浊气喷出,那声音,不正说明鬼脸花开始喷毒液,吞食金老实的五脏器官了吗?!

眼见金老实饱受折磨,七窍流血,生不如死,想必是很痛苦。云舒看得鸡皮疙瘩狂冒,一时觉得残忍,话到嘴边,却没法再问出口,“你——”

君归隐也是,他心里五味杂陈,静静地看着金老头被鬼脸花溶解,没有说话,双手垂落于腿侧,缓缓地握了握,像是徒劳地抓着某些明知抓不住的东西。

短短一日之内,两条无辜的生命陨落了,他行走江湖多年,最恨的,莫过于眼下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又回到十年前噩梦般的晚上。

“返程吧。”君归隐暗暗叹了口气,“会有人安置好他们的。”

暮色四合,云舒和君归隐日出而行,日落而返,回到刘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云舒胸口隐隐发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背着的花名册重如千斤,才会觉得连迈步都费劲。

刘县令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偏偏云舒满脑子塞满了两条人命的死状,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只顾着埋头扒饭。

“尊夫人呢?”君归隐见刘县令身边少了个人,免不了开口问。

刘县令只说敏儿身体抱恙,不便见客,让下人端回房间吃去了。君归隐点头,也是草草吃了几口,就和云舒一起回房去查花名册。

经过一夜的挑灯夜读,他们总算筛选出几名比较合适的嫌疑人。其中包括一名叫黎武行的男人,故乡在南蛮武侯县,他曾经在仙台客栈居住长达三个月,岁数与韶华差不多。

“武侯武侯、怎么听起来很熟悉?”云舒啊了一声,“是玉佩的主人!姓黎,三十二岁,年龄完全对得上号,莫非玉佩是他的?”

君归隐翻开杂工记事本,对着花名册翻查,“花名册里记录着,黎武行五年前,就住在韶华遇难的房间里。如果是他将韶华的灵位移走,企图掩盖自己在那间房住过的事实,那么,韶华遇难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可他为什么要逃?”

“按照女子所说的,韶华与姓黎的称兄道弟,关系还不错,可韶华遇难时,他不愿意第一时间出来帮他,宁可眼睁睁看着韶华去死——”

“或许他知道,只要凶手看见自己,他也会遭殃?”

“有可能。”云舒隐约觉得线索明朗了一些,“女子透露过,韶华是为了帮助姓黎的,才惹祸上身。这么一说,韶华岂不是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所谓朋友去死?可真是应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一个秀才,准备考科举的人,怎么心胸这么不磊落。就算老天爷蒙了眼,让他高中状元金榜题目,朝廷敢用他么?”

君归隐看多了此类事情,不给予任何评价,依然埋头翻查着杂工记事本,“现下只有把黎武行揪出来,才能结了刘县令的心结,查出使用鬼脸花的幕后指使者。可惜,现在只知道个名字。”

“可以从玉佩查起。”

君归隐抬头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薄本子,一脸用得着你说的表情,“黎武行曾经叫韶华帮他把玉佩拿去当铺抵押,换了三十两银子,估计黎武行是个缺钱的主儿,贫穷落魄到连乳玉都舍得摘下来。”

云舒灵光一闪,双手撑在方桌边缘,“玉石坊!夫人提过,她在那儿不小心撞见状元爷——”

“嗯。”

君归隐默默地盯着灯芯,双眸被烛光映得灼目,他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融化的烛泪,将眼神完美地隐藏起来,“是啊,明天去玉石坊问问。”

“行,收工!”

云舒疲惫地转了转脖子,站起来伸了个毫无形象的懒腰。灯油几乎燃尽,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吹得满屋子清香弥漫,屋外月明星稀,有鸟声低鸣,树影婆娑,蟾蜍躲在荷叶下咕咕地作响,云舒望着万籁俱寂的内院,忽然想到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

“你说,声音会骗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