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幻想时空>人间悲喜客>第11章夜宿古茗村(6)

云舒几乎要被他的样貌吓死,硬着头皮答,“我们怀疑,韶华是被人害死的。人证消失了,凶手也没有缉拿归案,或许,我们可以从凶杀的现场找到一些证据。老人家,当年韶华他,是在哪个房间被杀害的?”

老人依然毫无动容,颤巍巍地指着二楼楼梯口,“那一间。”

“我们先上去看看?”云舒试探着问,老人没有出言阻止,他立刻拼住呼吸跑到二楼,天哪,下面的腐臭味简直让人作呕,老人是多久没洗澡,天气这么冷,他一个大老爷们都顶不住,老人居然能扛着不烧火,太他娘诡异了!

云舒走进老人说的那间房,同样是许久未打扫,灰尘满天飞舞,床褥和家具用白布遮挡起来,正对门的那面墙,设了一个灵位,上面放着一个香炉,却没有半点燃尽的烟灰。云舒觉得费解,对一个思念成疾的老父亲来说,应该很重视儿子的灵位,怎么连香都没有续上?

君归隐倒是淡定,在楼下和老人不知道聊些什么。云舒见他一时半会上不来,便擅自将白布掀开,一一查看,凶案现场的血摊早已被清洗干净,又过了很多年,自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但云舒总觉得背后毛毛的,自从进了仙台客栈,就像时刻被一双眼睛监视着,他迷茫地环视着房间——

忽然,视野里闪过一只眼睛,在墙壁那边!云舒吓了一跳,倒退两步,那只眼睛就在他手臂旁边的那面墙里,镶嵌在墙上的小孔,幽蓝色的瞳孔一动不动,比常人的稍大一些竟然严丝密缝地贴着墙,不留一点儿空隙!

那只眼睛愣是盯着他看了五秒,云舒浑身发毛,啥都干不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想拼命大叫,却又死活叫不出声来,只能被迫和它默默对视着,对视着,直到云舒背部肌肉绷直得僵硬了,那只眨都不眨的眼睛,才闪进墙壁里不见了。

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爬向云舒的肩膀,轻轻捏了捏。云舒想死的心都有了,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几乎是机械地扭过头,便看见一盏昏昏然的烛火中,现出一张放大的呆滞的脸。

“卧槽——!”

“发现什么了?”君归隐掌着一盏烛火,对着云舒眼神发呆的墙壁照去,是一个钱币大小的小洞,云舒刚才看到那只诡异的眼睛,就镶嵌在里面,“哦,被一个小洞吓到了。”

云舒差点被他吓得灵魂出窍,声音有气无力的,“拜托,老兄,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嘲讽的语气!那不只是一个小洞,有一只眼睛!”

“眼睛?我去瞧瞧。”

“喂你别——”

君归隐心理素质极好,直接拿着烛火对着小孔往里照,见看不出什么,整个人都趴在洞口看,“嗯,果然古怪。”

“怎么,看见眼睛了?”云舒想起方才对视的五秒,牙齿都在打颤。

“不是。”君归隐朝他招手,“你过来看看。”

云舒的心理阴影别提多重了,可人家君归隐大大方方的,他总不能认怂吧,于是也凑过去墙边看。原本已经在脑海里闪现了无数恐怖凶杀现场、诡异眼珠子等图像,结果一瞧,对面竟然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屋里的家具同样用白布遮住,门里反贴着封条,那只比常人大的肉眼,早已不知所踪。

君归隐闷声说出一句话,却像烟花在云舒脑袋里炸裂,“那一间房,才是韶华遇难的现场。”

为什么?韶华的父亲明明指的是这间!难道他们走错了?不对啊,这间房才有灵位——云舒拼命地寻找着,对了,另一间房的墙壁上,有几个浅浅凿开的小孔,电闪火光的一瞬间,他明白君归隐的意思了——“是地上的香烟灰……”

这间房没有点香,所以灵台上很干净,没有香烟灰。而另一间房的墙壁边缘,却有!

君归隐点点头,“有人将韶华的凶案现场换了过来。”

“你是说——他?”云舒禁言,手指指了指楼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家里专门挖一个小孔,将两间毫不相关的房间打通?”

君归隐盘腿而坐,指尖特地抠了抠小孔,将孔内的石料放在两指之间捻了捻,“小洞很多年了,不是老人挖的。”

他自己也是做客栈的,多少能猜到小孔的来历。有些住店的男乘客居心叵测,喜欢窥探陌生人的隐私,住得久了,就把客栈当自己家,没事在墙壁上挖个小洞偷窥隔壁的光景。一些没有防备之心的少女倒了霉,便被看得一干二净。悲喜楼曾经明令禁止过这种偷窥行为,但人心难测,很难彻底杜绝,仙台客栈也不例外。

云舒瞬间明白了,只是为什么,有人要将韶华遇害的地方搬过来?

有必要么,哪怕现场留下蛛丝马迹,那也是经年已久的事情了,不显得多此一举么?

除非,有某样东西,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的……

“当家,你知道世上存在什么东西,绝对不会因为时间推移而改变么?”

君归隐琢磨着,“外貌?能力?”

“不对。”云舒双眸倒映着摇曳的烛光,看起来格外明亮,“是历史!”

他冷不丁回忆起大学课上,有一个老教授问过一个问题,如果,将所有你能想到的优异条件(比如发达的地理位置、足够的资金、优秀的师生)用来打造学校,请问我们学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没办法超过哈佛的?

答案就是,悠久的历史。

漫漫的岁月长河中,一个国家的发展,可能繁华昌盛,也可能湮灭败落;一个人的命运,可能顺风顺水,也可能倒霉透顶,不管是地位、样貌、能力,通通都可能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只有一样东西永远无法磨灭,那就是历史,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君归隐顿时心领神会,“有人想抹掉案发当日,他在现场的事实。他怕别人把他揪出来!”

云舒点头,“女子说了,韶华是替死鬼,为了救‘李兄’而死的。只要找到这个李兄,我们就能更接近真相!让县令挨家挨户找姓李的,或者名字中带‘黎’发音的男子,选出跟韶华年龄相仿的人——可不可行?”

“未必,说不定李兄是外村人。天下之大,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还不如直接翻花名册找。”

“什么是花名册?”

“但凡在客栈住过房的,店家都会将姓名、来历、账单记录清楚,以供慎司部审查,只要对应五年前的冬季,就能找到在这两间房住过的人。”

云舒为难道,“五年了,不知道花名册还在不在。”

“朝廷律法规定,花名册的保存年限,长达十年之久,哪怕客栈忽然歇业,也需要再保存五年,一旦擅自销毁,就是犯法行为了。”

“咦?这不是跟现代的会计准则差不多?”

这下轮到君归隐蒙圈了,“什么是,会计?”

“啊啊没什么,解释不清,我先去找找花名册。”

云舒获得了意外的线索,顿时心潮难平,几乎是跑着跳下楼梯,一扭头,竟然被两道怪异的目光吓得心头乱颤——老头机器人似的,呆坐在离楼梯最近的板凳上,瞪着暴凸的双目,直直地盯着云舒。

见云舒动作一滞,他猛地跳了起来,驼背的上半身如同狰狞的软体动物,在青石板上蠕动着,匍匐趴在一楼的楼梯扶手处,眼睛就快瞪出眼眶,似乎只要对方一动,他就要扑过来一决生死。

我去!

云舒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只脚跨在台阶上。老人不动,他也不敢动,赔着笑脸问,“老人家,我想看看这些年的花名册,您方便给我递一递么?”

老人呼吸粗细变换,频率乱得不像是人,反倒像某种快死的蜥蜴,嘴里嘶嘶作响,双臂扭曲着将楼梯扶手缠紧,用力得快将那年久失修的扶手捏碎。完了,老头中邪了,云舒直觉把嘴闭上比较稳妥,趁老头不备,倏地转身窜回二楼。

“不对劲啊这老头。”云舒后怕地呼了口气,“不仅长相怪异,屋子里有一股恶臭,还特么想打人,到底中了哪门子邪?”

君归隐已经在捣鼓开另一间房的门了,冷不丁来了一句,“他已经不是人了。”

“什么?”云舒万万没想到,君归隐下了个惊悚的结论,“你可别瞎说。没错,他是脚步漂浮,半死不活的,但好歹还能动啊。会不会是被丧子之痛折磨得精神错乱,有被害妄想症了?”

君归隐淡定地摇摇头,“他的行为举止,像是人么?屋里没有活人气息,他面前的水杯,积了厚厚的尘,说明长时间没人饮用过。”

“我靠靠靠靠!不早说!”

君归隐拍拍手中的灰尘,头也不抬,“不用谢。”

“……”

云舒顿觉心累得不行,想着赶紧找到花名册,好早点远离楼下的怪物。谁知耳边忽然一阵凉风吹过,他下意识偏头躲过,回头却见老头狰狞着脸,手持匕首朝他脖颈砍来。娘的,距离太近,要死了!

云舒眼睁睁盯着匕首挥过来,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耳边镪的一声脆响,君归隐凌空一接,合拢的扇骨不偏不倚、直接挡住老头的刀刃,反手一扭,把匕首推得离云舒大老远。云舒立刻反应过来,转身跳进房间,双手抓住两扇门,将老头的攻击胡乱往外推。

“让!”

君归隐猛地凝眸,大喝一声,暗自运功,将肉眼可见的浑厚灵力集中于掌中,等云舒站在安全范围,老头刚好做出攻击的同时,他凌空一落掌,直接劈向老头天灵盖:“现!”

老头碍于行动迟缓,躲避无能,让那一掌刚好落到实处,登时一口血喷出,四肢如触电般抽搐,疼得鬼哭神嚎,尖叫声非常瘆的慌,完全不似正常人发出来的。不消一会儿,老头彻底没了声响,云舒战战兢兢地伸出指头,去探他的鼻息,“老头真死了!”

君归隐摆摆手,“不碍事。”

云舒第一次见真正的死人,情绪一时难以控制,“不是,你没感觉的吗?他在咱们面前死了!”

“他早就死了。”

君归隐把云舒拉离尸体,指着老头的天灵感,老头额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消片刻,白得吓人的皮肤竟像冰一样层层融化,流汗似的,越流越多,化成一滩滩黏糊的液体,四肢皮肉绽开,有个绿莹莹的东西在皮肤表层若隐若现,云舒看清楚了,他的身体里,居然长着一株藤蔓!

那一根粗长的紫青色植株扭动着,从皮肤破土而出,迎风摇曳,喷射出汁液,滋滋作响地溶解着老头的皮肤,尸体泡在血水里,逐渐被卷进茎叶包裹的花苞里,溶解成液体。恐怖的是,花苞以肉眼可看的速度疯狂增大,老头的身体被植株吞食,唯有那张脸,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我靠……”

云舒胃里翻江倒海,只想趴在一边吐个痛苦,老头被一棵植物当成食材,他却只能呆呆看着,无能为力!

君归隐叹了口气,神情少见地严肃起来,“是鬼脸花。”

云舒口干舌燥,一字一顿地重复,“鬼脸花……”

“一种很典型的寄生植物,生长潮湿霉烂的坟地里,平时并不多见,也不怎么主动攻击人,除非,有人特地用自己的灵力喂养,将鬼脸花作为行凶的道具。我刚才在老人的杯子里,发现了鬼脸花的种子。”

“有人逼着老人喝下鬼脸花的种子,来操纵他?”云舒实在想不通,一个不碍事的老人而已,杀了就得了,何必大费周章地利用他的尸体?

君归隐默默用方巾擦干净手,“还记得坟场里的一树人脸吗?当时夜里赶路,我怕你慌不择路,才说了谎。其实你看见的都是真的,不过那些并非什么人脸,而是鬼脸花。”

云舒恍如初醒,回想起当时,直觉心惊肉跳,“可我看见了一整棵树上都有——”

“要种植一树鬼脸花,必须用活人做祭祀。让活人生生喝下鬼脸花的种子,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为养料,待活人断气之日,便是鬼脸花成熟之时。操纵者将植株埋在树下,嫁接过去,以灵力灌养七七四十九天,被可随心操纵。不知不觉中杀掉活人,还可以使用鬼脸花,进行二次杀人,手段可谓肮脏阴险。”

云舒一时恍惚,双目放空,盯着那一株植物——树木本无心,才能迎着烛光开得无拘无束,却不知道自己以亡灵为生,存在即是邪恶。

“待我理一理。”云舒拍拍脑袋,尽力甩掉脑海中的繁杂思绪,重新回到案件上来,“有人为了隐瞒五年前的真相,将案发现场转移到另一个房间……有人操纵鬼脸花,将韶华的父亲逼死,同时想杀了我们……也就是说,操纵鬼脸花的人,很可能是转移案发现场的人,同时,也很可能是五年前,和韶华之死密切相关的关键人物!”

君归隐点点头,“正是。”

得到掌柜肯定后,云舒豁然开朗,“啊对,还有墙壁上的眼睛!唉、算了,无关紧要的线索先不理。接下来就是查五年前的花名册了,看谁曾经在凶案现场居住过!”

“稍等,趁天色未黑,再去找一个关键人物唠唠嗑。”

“谁?”

“仙台客栈的老伙计,金老实。”